其小元话音落下后，王渊久久未予回应。其小元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再多讲一句。
最终还是王渊先开口说：“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听出他话有余音，其小元也未接话，耐心地听他说下去：“……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不管如何，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吗？”其小元柔声说。
王渊向前俯身下去，将双手叉在一起，目光好像集中在地板上的一处花纹处，缓慢地、追忆一般地说：“三年前，你还是督察官的时候，是不是收到过一封举报信？”
“举报信……”其小元听了一愣，但联系到这个人电脑里冷聪的资料，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你就是当时那个举报人？”与此同时，如果闪电划过长空，之前她心中悬着的那个模糊的闪念乍然变得清晰，当初在监控视频中曾经见到过举报人一个背影，那个身形、体态和步频，终于和眼前见到的这个男人慢慢对应了起来！
怪不得当时那个举报人会知道IP定位和监控的事，原来他本身就在IT部门工作，而DCO部门的许多基础信息设备本身就是通过IT部门购置的！
震惊之余，其小元听到王渊继续说：“……当时我给过你们机会的。只要顺着那些线索查下去，像冷聪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继续逍遥法外，甚至于还有机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现在这一步，是什么意思？”其小元心里略有猜测，但还是想听听王渊的说法。
“你不是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总裁助理，哼，这种人渣居然能当总裁助理，你就应该知道这家公司已经腐烂到什么程度了……”王渊愤然道。
“只要证据确凿，现在一样能处理他。”其小元冷静地说。
“呵呵，”王渊冷笑出声，连连摇头，接着他突然转过头，望着其小元说：“而且你也已经不是DCO的人了，不是吗？”
“并不是只有DCO的人才能处理他。”
“没用的！经历了三年前的事，他们已经变得非常小心谨慎，再也没有什么漏洞可抓了！现在他爬上高位，帮他和护着他的人会更多，情况和当年已经完全不同，别说凭你一个人，就算是把DCO那些人全加上，也动不了他们分毫了，更何况DCO现在自身难保……”
“三年前的什么事？”其小元突然就着王渊话中的一个词发问。
“别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了，就是你们的那个小年轻出事故的事啊！他不是你的助理吗？”王渊有些诧异地说。
小年轻？江毓扬……其小元的脑中瞬间划过了这样的念头，但却没有急着问出口，而是压抑着心中的翻江倒海，用只是略带惊讶的语气问王渊道：“哦，是吗？那事和冷聪有关系？”
“呃……”王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手指有些局促地抓住衣角，下意识地搅动着，一时间竟然有些答对不上。
但他这个反应落在其小元的眼中，简直就是最好的肯定回答！
这个人，不仅是当年冷聪案的举报人，而且还知道江毓扬案子的一些内情吗？江毓扬到底是因为什么出事，他们一直只是猜测而没有确证，现在真相居然就这么突然浮现，简直是太意外了！他们苦苦追寻了这么久，谁能料到最关键的线索居然隐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呢？
其小元心里正五味杂陈，听到耳机传来了周正一的声音：“冷静点儿，继续和他聊！”其实周正一心里的惊涛骇浪一点儿也不亚于其小元，但是此刻对他们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王渊这个人，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当事人都更谨慎冷静，也更加出人意料。现在他手上的掌握的线索极其重要，他们又没有任何把控对方的手段，一旦对方受了惊，再次恢复到之前那种又臭又硬的状态，想再撬开他的嘴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现在在极度沮丧和疲惫的身心状态下，王渊像是好不容易露出了些许破绽，一定要尽可能问到一些信息，为后续的调查留出操作的空间。周正一相信不需要多说，其小元也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很快就听到其小元的语气恢复了平稳，她没有再揪住江毓扬的事情不放，而是话锋一转说：“实际上收到举报信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进行调查了。只是里面有一些细节还不是很清楚，所以……”
听她这样说，果然王渊马上不服气地反驳说：“哪里不清楚了？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提供出来这么多细节了！一般人举报都只是发泄情绪，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说话都是有明确根据的……”
“嗯，细节是挺多的，但是里面有一家公司，叫什么来着……斯维特？查下来和集团也没有太多的交易，也查不到他们给了冷聪什么好处，很难用来定罪……”其小元故意用很无可奈何的语气说。
“哼！我以为只有周正一是废柴，没想到连你也这么差劲儿！”没想到王渊居然突然口出恶言，而且直接间接地把面前和不远处监听的两个人同时给骂了。
“怎么呢？”其小元却显得不以为意，十分谦虚地问。看这意思，王渊对周正一的敌意也像是有了出处了。
“那家公司是冷聪他们用来洗钱的！冷聪故意把它放进集团供应商名单里只是为了让他们之间的往来显得合理，为以后被查的时候铺路罢了。那个时候这条渠道刚刚打开，如果你们能够发现并把它打掉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我已经把公司名字都给你们了，你们可以去查他们的帐户往来啊，一看不就全清楚了？”王渊用嗔怪的语气说。
查账户往来……其小元苦笑。作为企业内部的督察官，他们有权限查看与集团有关的财务往来，却没有权力去查员工个人账户往来，更无谈去查集团外其他公司的账户了。这个王渊还真是抬举他们了，当他们是手握公权力的检察官嘛！
原来正是因为这个巨大的误解，举报信里对斯维特的介绍才那么简略，以至于导致其小元他们的调查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你一直说‘他们’，‘他们’的，除了冷聪之外还有谁啊？”其小元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还有谁……就凭冷聪那个蠢货，你以为他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吗？”王渊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他只不过是个替人跑腿的走狗罢了，把主子伺候好了，自然给他升职加薪……”
“你的意思是他的靠山是耿雷？”其小元索性直接地问。
谁料王渊却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当时我也查了，但没有什么发现。我估计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系和交易都是在集团外发生的，后来他们变得更小心，就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更何况他的靠山是谁和我没关系，我又不是督察官，没兴趣去主持什么正义，我只想冷聪死！……”
其小元听了他的话心里一动，问道：“你为什么对冷聪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这个问题显然刺痛了王渊，令他原本因为回忆起过往而略显亢奋的脸瞬间黯淡了下来，嘴角也不自主地抽动了两下。接着他垂下头，看上去有些纠结。
其小元看到他这样，反而产生了一些联想，那就是当年那封举报信的最后一部分，那些措辞激烈但细节模糊的对于冷聪性骚扰的控诉！刚才王渊说了，没兴趣去主持正义，那说明他对冷聪的恨来自于私仇，难道是与冷聪做的那些龌龊事有关系吗？
于是她试探地开口道：“不过像冷聪这样的人，确实人人得而诛之，尤其是我们女同胞……”
“那个人渣！”王渊受到其小元的引导，果然这样骂了出来，“一直就喜欢对女孩动手动脚，不配合的话就威逼加利诱，恶心人的混蛋……”
“你……见到过？”其小元小心地问。
“……那时候我女朋友在他部门工作，没少受他欺负，后来只好辞职了……”王渊双拳紧握，倍感屈辱。
原来如此！其小元恍然大悟。至此为止，王渊的行动和动机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闭环，许多过去调查中的堵点，都得到了答案。现在还剩下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获取到实实在的证据！
于是其小元话题一转，问道：“我明白了，其实只要有充分的证据，现在追究冷聪的责任也不晚，所以我才说需要你的帮助，假如你手里有相关资料的话……”
没等他说完，王渊就已经摇头道：“现在已经太晚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在说什么“太晚了”，其小元还有些不解其意，于是问：“为什么？”
“昨天晚上DCO来查我的事，你知道吧？”王渊却突然这样说。
“嗯，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来见你。”其小元坦言，“现在你的电脑在我手上。如果你是担心这件事的话，我可以……”
“不不，问题不在于他们来查我，在于他们为什么会来查我。”王渊突然卖弄起高深来，见其小元一脸的不解，他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种隐世高人似的神秘，还特意凑近其小元低声说：“天合，要大难临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