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微红，庞统以为她受了惊吓，轻轻说道，“没事了。“

今晚他做客钱府，一出来就看到街上乱作一团。他是爱马之人，虽不清楚经过，却打算将马救下。正打算出手，这姑娘突然冲向马匹，解了困局，颇有胆识。他见其有危险，立刻上前将她拦腰抱起，稍晚一分，恐有性命之忧。

小蛮收回眼神，轻推他的胸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看来他没有认出自己。

南下以来，小蛮青衣裹身，头顶的黑发用一簪子挽住，其余的任其披落，长至腰身。

几个月的奔波，使她的身型消瘦了不少，又戴着脸谱，这才没让庞统认出来。

此时马儿已被包围，浑身肌肉仍抽搐不止，见已没后路，前蹄跪下，重重地喘着粗气。

“多谢姑娘。“一侍卫前来道谢，看到庞统，急忙下跪，”将军“。

庞统点头，“这马像是中了毒，可有误食？“

侍卫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照常喂食草料，出门前还好好的。牵出来时，在湖漾前稍作停留，小的去湖边取了些水，刚从小门出府没几步，就疯癫了。“

庞统思考片刻，抬手让他起身。

“哎，姑娘！“侍卫见小蛮又想靠近那匹苟延残喘的骏马，急忙阻拦。

小蛮在三丈之外停住，见马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失去了攻击性。她走近，在它跟前蹲下。

马儿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黑色的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雾，一眨眼，豆大的泪珠滚落。小蛮突然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减轻它的痛苦，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上它的面额。

万物皆有灵，当生命逝去，体内的一盏灯也就灭了，小蛮能感受到那盏灯愈来愈暗，只剩下灯芯的星星之火。可那火星也没有停留多久，随着最后一个光点消失，灯芯仅有的一缕青烟飘散。

围观之人皆卸下了心中的负担，甚至有些雀跃。疯马死了，无人受伤，刚才惊险的一幕幕仿佛是调剂平凡的夜晚而上演的戏剧，给他们寡淡的夜晚添了几道波澜。

庞统看着那个背影缓缓站起，挪到一旁，让侍卫将马拖上刚推来的板车。她在为马儿的悲惨遭遇难过，正如他一般。

庞统突然觉得女子消瘦的身影有些眼熟，脸谱将她的脸遮住，一双明亮的眼下，一滴泪像冰凉的水晶镶在脸颊。

她察觉到他的注视，回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间她好想扑到他怀里，让他的双臂环着自己。三个多月的跋涉，每一个疲惫与不安的夜晚，她都在想，等找到他，一定要好好抱一抱他，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肆无忌惮地嗅着他身上的木香，告诉他自己在那晚后是如何像抽空了灵魂般，在看到他的信后自己的心是如何在坠入冰谷后浴火重生。

现在他就在眼前，神使鬼差的，小蛮抬手握住了脸谱，手中微动，脸谱离开脸庞。

庞统静静站着，等着她卸下伪装。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她，可一时无法记起。

现在，只需她摘下面具，一切就都能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