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坟墓

特尔比赛第四轮到来。

最终题目仍是抽签决定。

此次题目:坟墓与新生。

犀利尖锐。

在看见这个题目时,大部分人都保持缄默,盯着题目看,房间内几乎一瞬被笼罩上无形的压抑。

坟墓象征死亡疮痍。

新生象征生命鲜活。

相对立,却又相羁绊。

赛克的视线在一瞬落到江百黎的画板上,他见江百黎的画板仍旧空白一片,抿抿唇,自己率先拿起画笔,选择沾了他曾经最少使用的橙色。

靓丽的,刺眼的,鲜活的。

赛克在画笔距离画板毫厘时堪堪停住,胳膊僵持着,他盯着画板上的空白,良久,才落了笔。

橙色,少见,刺眼。

赛克在心里评价。

而就在此刻。

江百黎也拿起画笔。

江百黎转而沾取了红色。

赛克几乎在注意到这一点时便不受控制地皱起眉头。

红色太过突兀,大部分时间,画板中添加的红色元素若是运用的好,则成为点睛之笔,见之难忘,若是用的不好了,那便是大俗,反倒显得刻意,而落了下乘。

江百黎直接在画板最中央那一点落笔,红自中间蔓延,就像是不停延伸的血渍。

红色为初落色,紧接着,便是灰色、黑色、白色。

江百黎心无旁骛。

但塞克的视线却下意识地频频落在江百黎的画板上,偏偏他自己还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前方监考的西方面孔小老头察觉到塞克的动作后,拧紧眉头,唇角弧度向下压,蓝眸深处也淬了层冷霜。

小老头缓步走到塞克身旁,稍微停留两秒,遮挡住塞克看向江百黎的视线。

塞克察觉到小老头的动作时,几乎是皱着脸抬眸,但待视线触及到小老头眸底的压迫感时,塞克的呼吸一滞,他正了正身子,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画板,但他心底已不再平静。

江百黎的画法..........

简直是乱套。

塞克心底微沉,根本没空去思索那小老头究竟为何站到自己身侧来。

反正他也没做什么错事,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吧。

整场比赛下来。塞克的心底乱糟如麻团。

江百黎的衣服上在画画时蹭上了些颜料,他穿的是件简单的白色T恤,颜料落在衣襟上,显眼,就像他那副画一样。

塞克追在他身后,嘴里喊:“江百黎!Wait!”

江百黎听见这句,脚步并未停顿,而是眸子微动,看了眼天际的光亮。

这是最后一轮比赛。

结果出来后,便是尘埃落定。

烈日悬在天上,但气候有些凉了。

江百黎抿抿唇,加快脚步,走远。

塞克看着江百黎毫不犹豫的背影,便知晓,江百黎不会再等他,一如前几次那般。

但塞克不死心。

他想不通。

江百黎的色彩选择绝对不是最佳方案。

这太冒险了。

塞克的步伐加快。

但就在某个转角处,塞克彻底跟丢了江百黎。

塞克看着人潮人海,他深吸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稍微用力,缓缓攥紧拳头。

对于画家来说,好的缪斯是难求的颜料,但不好的缪斯,便是俗世的庸扰。

塞克的心底千般思绪翻涌。

顷刻。

一阵凉风吹过。

树梢叶面撞击作响。

轻微的声响在塞克的耳边无限放大,宛若一道道敲响的警钟声,震耳欲聋。

塞克敛眸看着地面自己脚下的影子,缄默不语,任由自己渐渐被人海淹没,他站在最中央,让人难以忽视。

………..

江百黎站在房间中央,收拾着行李箱。

一瞬,他的视线触及到那副“狗狗画”,嘴角的弧度有些压制不住,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俯身拿起那副画,视线笔直地落在画面上,抚摸着。

“樊也南。”江百黎轻声呢喃。

江百黎的手指摸了摸画上的某处。

是小狗尾巴。

可爱。

色气。

江百黎下意识地向下压着唇角,不想让自己的笑容太过……..

“我在想什么。”江百黎摇摇脑袋,放下画,他抬头看向窗外,望着望着,嘴角的笑便又浮现出来。

江百黎干脆坐到床边,拿起手机。

【dawn:我很快就能回去了,樊也南。】

樊也南在忙,应当是没看手机。

没有回复。

江百黎便又放下手机,拿起那副画。

看着看着。

时间便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叩叩——”

“江百黎,是我。”

路尘年的声音。

江百黎打开门。

“什么事。”江百黎毫无起伏的语调显得冷淡,但他唇角弧度未来得及收,看起来又多了两份亲近。

见此,路尘年松了口气。

路尘年挤进房间里,关上门,说:“江百黎,你俩谈恋爱了,但是你也别因为他耽误了画画,不要盲目答应他的一切要求,比如……..比如录音之类的事儿。”

江百黎眨眨眼,说:“我不盲目,谢谢你,路尘年。”

他明白路尘年是什么意思。

但在路尘年眼里,江百黎这分明就是昏了头,“江百黎,你别左耳进右耳出,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路尘年双手抓着江百黎的肩膀,满脸严肃。

“嗯。”江百黎应声。

但他这个反应反倒让路尘年不满意。

路尘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江百黎,希望你能取得好名次,我走了。”便转身离开,这次是难得的果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名次在一个月后公布。

江百黎定了机票,先回国,一个月后再过来。

飞机落地,江百黎拉着他的行李箱,脑袋上戴着卫衣帽子,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显得他更加瘦弱,帽子下压着的头发稍微凌乱,似是睡醒后还未来得及管,便匆匆戴上帽子出门。

微凉的风吹着,江百黎的鼻尖被吹的有些红。

机场人流量大,来接机的人潮中,更是常见怀里抱花的男男女女,都是来接恋人的,大家心知肚明。

江百黎便看见一对情侣,女生怀里抱着花,男生抱着女生,眼眶湿热,红了一大片,声音哽咽,像是在低声诉说多日未见的思念。

江百黎站在原地盯着那对情侣看了半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下意识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江百黎抬手摸了摸鼻尖,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拨过去一通电话:“我落地了,樊也南。”

“我知道。”那头有风的声音,樊也南说:“从机场出来了?”

“嗯。”江百黎说:“刚取完行李,还在机场里面,马上就要出去了,你回家了吗,樊也南。”

“回了。”樊也南干脆利落地说。

“还在楼下?刚到单元门口?”江百黎说:“你那边有风声。”

这句话落。

江百黎也踏出机场。

凛冽的寒风瞬间呼啸而来,卷挟着凌厉拍在脸上,江百黎有些睁不开眼,他停住脚步,闭着眼,转过身,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想要缓一缓再走进风里。

樊也南那头的风声呼啸,他的声音卷着风:“没有,已经到家了。”

“我听得到风声,你在家里怎么会有……..”顿了顿,江百黎改口问道:“你在是站在窗口吗?在抽烟?”

站在窗口也有风。

江百黎陡然想起。

“没有。”樊也南否认,尾音上扬,像是唇角噙笑时说的。

风声过大,消减了人群匆匆而过时的脚步声。

江百黎说:“那你那边怎么有风声?樊也南。”

“你猜猜。”樊也南笑着说。

“我猜不到。”江百黎摇摇头。

“现在呢。”

江百黎感觉身后冲击着他脊背的风一瞬消失了大半,压力倍减,却发生的太过突然,这让他不禁愣了愣,抓着行李箱的手攥紧了些,才转过身去。

但就在这一瞬,江百黎抬眸,眸底的星光忽地撞进一双黑眸。

“能猜到了吗?”电话那头与耳边的声音无限重叠,风呼啸的声音也在此刻消失殆尽,仿佛世界中样为他们隔绝了一片小小的天地,无人闯入,无人察觉。

许久未见的面庞,就在眼前。

咫尺之遥。

温热的气息,如此熟悉。

“……..你不是说回家了吗,樊也南。”江百黎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这句话下意识地呢喃着溢出,随着风落进樊也南的耳朵里。

樊也南伸出右手碰了碰江百黎的脸。

手和脸都是凉的。

樊也南一愣,而后又止不住地笑。

他还想让江百黎暖和暖和,结果呢,他自己也是个冰冷的,还不如离江百黎远点儿。

樊也南收回手,却被江百黎抓住。

江百黎的手是暖的。

两人彻底反过来了。

变成江百黎为樊也南驱寒。

樊也南笑笑,从身后拿出另一只手,与此同时,他翕动嘴唇,说道:“有你的地方才是家,我见着你了,可不就是回家了。”

江百黎盯他两秒,歪了下脑袋,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樊也南。”

樊也南哼笑一声,说:“是,但是你回来,我想说点儿肉麻的,咱俩该纯情一点儿了。”

“这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江百黎干脆利落地拆台。

樊也南压抑不住喉咙里飘出来的笑,他弯着眼睛,凑到江百黎耳边,低声说:“对,纯情可不是一个乖狗狗该有的性格,我不能纯情,要不你画什么。”

风大,将每个字都凶狠地堵在江百黎的耳朵里。一字不落。

那句话就在江百黎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飘。

这话一出。

江百黎反驳:“我没想让你放小狗狗,樊也南。”

“那今天想让我当什么?小猫?”樊也南反问。

“我没有。”在樊也南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江百黎这两个字显得如此苍白。

“没关系,你想让我当什么都可以,你随意,我陪着。”樊也南凑近,在江百黎脸颊上亲了一下。

樊也南的嘴唇也是凉的。

“你的嘴唇好凉,樊也南。”江百黎嘟囔道。

“嗯。”樊也南又朝着江百黎递了递自己那一只手。

此刻,江百黎的视线才从樊也南脸上挪开,向下移动。

一束花。

向日葵。

江百黎重新看向樊也南,问:“给我的吗?”

“嗯,给你的。”樊也南说。

江百黎接过。

或许是在风中等了太久。

那花的花瓣已经被吹有些蔫巴了。

“好看。”江百黎摸摸花瓣,夸。

“知道为什么送你向日葵吗。”樊也南笑着问。

江百黎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猜猜。”又来了。

樊也南似笑非笑地说:“我跑了三个花店,专门买的向日葵。”

江百黎抿抿唇,思酌两秒,才说道:“因为向日葵能带来好运?或者是寓意比较好?”

他只能朝着这个方向猜,他没有丝毫头绪。

“不是。”樊也南抓着江百黎的手,自己走在前面,替江百黎挡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停车场走。

“那是为什么?”

“你猜猜。”

“我猜不到了。”

“那等到车里我再告诉你。”

“好。”

“……..”

“谁的车,是你之前说那个新买的车吗?”

“嗯,后座宽敞,我给你拍了照片的。”

“宽敞,坐着舒服。”江百黎说。

“宽敞,做着舒服。”樊也南说。

“……..”

到了车里。

车顶灯昏黄一片。

光晕洒在二人身上。

樊也南把花放倒后排。

樊也南垂眼看着江百黎的嘴唇,低声说道:“江百黎,向日葵,想/日葵。”

“花是黄的,小狗的脑袋也是。”樊也南凑近,亲了上来。

江百黎懵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回应樊也南的动作,但脑袋里还停留着樊也南的那两句话。

向日葵。

黄色的花。

江百黎闭上眼。

唔……..

他好像不懂。

又好像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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