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黎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胸膛上沉沉的，他的视线扫过去，就看见樊也南的头正枕在他胸膛上。樊也南闭着眼，但眼睫微颤，看样子，是醒着的。

两人的呼吸频率几乎相同。

江百黎脑袋里空白一片，他愣了一秒，才想起来正事，心头一跳。

“……..樊也南。”江百黎叫。

“醒了？”樊也南缓缓睁开眼。

江百黎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樊也南压着他。

“樊也南。”江百黎声音低。

“嗯。”樊也南应声：“我在。”

樊也南明白江百黎叫他是什么意思，但他视而不见，反而用手撑着床，挪动身子，将下巴埋在江百黎的脖颈处，嚅嗫嘴唇，说：“还想看小狗？”

“……没，没有。”一切的记忆瞬间席卷而来，江百黎眼睫轻颤了下。

他简直就是昏了头。

他不该想着先看小狗服的樊也南的，他应该坚定一些，尽早去弄房子的。

完了，现在他已经耽误时间了。

他简直，简直就是迷了眼。

江百黎推开樊也南，坐起身，视线慌乱地扫着，最后停顿在自己那只剩一支的拖鞋上。

江百黎抿抿唇，顾不上穿拖鞋，直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只手拿起床上的上衣就往自己身上套。

衣服套上，头发凌乱。

樊也南半靠在床上，眯着眼睛扫视江百黎的慌乱，嘴角噙着笑。

“江百黎。”樊也南叫。

“嗯。”江百黎不敢去看他，生怕再出什么岔子，他直接转身背对着樊也南，将裤子穿好，动作顿了半秒，嚅嗫了下嘴唇，说道：“我先出门了，樊也南。”

“出去干什么？”樊也南直截了当地问。

“……..我…..画画。”江百黎扔下这句话，就要走出卧室。

但就在他即将踏出卧室那一刻，樊也南开口轻飘飘地说道：“江百黎，地上的袋子你忘记拿了。”

江百黎脚步停顿，心头颤了一下，深吸口气，心底默念道：樊也南不会看袋子的，没事，樊也南不会发现什么的。

江百黎闭上眼又睁开，气息稳了稳，他转身朝着袋子走过去，蹲下，手刚摸上去，便听见耳边飘过来一句——

“江百黎，你租新房子了？”

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再寻常不过的贴心询问，可就在声音传过来的一瞬，江百黎便觉得自己后背上有一处正阵阵炽热，那是源自樊也南的注视。

樊也南在看着他。

樊也南看得清他的每一分异样。

“………..”

江百黎呼吸一滞。

死寂。

一时之间，没人开口。

“哒，哒。”

樊也南下床了。

他穿着拖鞋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声响在平时都不会被注意到，但此刻却如同倒计时的钟鸣一般，催得人心跳不住加速，令人难以忽视。

倏地。

声音停止。

重归寂静。

阳光洒在樊也南的后背上，他的影子被捕捉着投在地板上。

他的影子黑漆漆一团，将蹲在地上的江百黎笼罩在里面。

江百黎垂着眼，视线落在袋子上，他的手慢慢收紧，下意识地抓紧袋子的一角。

他甚至不敢去看影子边缘处足以让他辨别出樊也南特征的曲线线条。

“江百黎，怎么不说话。”樊也南声音很轻。

“………..”

“我…..我没租房子。”江百黎这样说。

“没租房子？”

“骗人可不是好孩子，江百黎。”樊也南的声音遂低，但字句清晰，他笑着说道：“你要当坏孩子吗，江百黎。”

“我……..我不是坏孩子。”江百黎摇摇头，他抓紧袋子，站起身，却仍背对着樊也南，他心底觉得樊也南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否则怎会如此清晰地说出“房子”这个字眼，但江百黎在赌，赌樊也南只是猜到了一点点，否则，樊也南也不会认为他是租了新房子。

江百黎嘴硬着：“我有房子住，我还租房子干什么呢，樊也南。”

樊也南一挑眉头，心底念了句：因为你怜悯我这个可怜虫了，想给我租个好房子住。

他算是认定了，江百黎是为了他才租了个新房子。

但樊也南嘴上却顺着江百黎的话说道：“没租房子，那就是买了个房子？”

无心插柳柳成荫。

江百黎眉心一跳，气息不稳。

樊也南从后面抱住江百黎，右手从江百黎的脖颈处向前穿，堪堪停在胸口处，静了静，才说：“江百黎，你的心跳好快。”

江百黎低垂着眼，屏气。

“你为什么不说话，在想编什么话来骗我？”樊也南像逗小孩一样，尾音上挑，揶揄道：“你直接告诉我你想骗我，我会乖乖让你骗的，江百黎，你的小男朋友、你的小狗会乖乖让你骗的。”

“我没骗你。”江百黎话语苍白。

“嗯。”樊也南笑笑：“你没骗我，我信你。”

话落，樊也南后退两步，双手插兜，说：“走吧……..出去忙画画吧，我在家等你。”

江百黎缓缓转身，但仍不敢与樊也南对视，他总觉得自己藏着的东西都被樊也南看穿了，此刻站在樊也南的视野内，他就像是赤.裸裸的。

江百黎抓着小袋子，快步走到卧室门口。

就在江百黎为自己即将脱离樊也南的注视而松了口气时。

“江百黎。”樊也南陡然开口。

樊也南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地说道：“谢谢你，江百黎，谢谢你。”

最后三个字声音很低。

江百黎不敢再装傻问樊也南为什么要谢他，他心底清楚樊也南应当是知晓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只能慌乱地应下一声：“嗯。”

“啪。”

防盗门被关上。

樊也南站在原地，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

………..

江百黎停手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天。

房顶吊着个刚装好的小吊灯，发出零星灯光。

灯光打在墙壁上。

“这是家里有小孩吗。”有个来帮忙清理房间多余事物的阿姨看见墙皮上的画，笑笑，眼角褶子成了纹路，她凑近又看了两眼，说：“这种画要是我家小乖乖看见了保准喜欢，不对，应该是小孩子都喜欢这种画，这墙上画的是江先生的弟弟吗？怪可爱的。”

江百黎扭头看她一眼，摇摇头，说：“不是。”

“哦哦。”阿姨见怪不怪，只以为江百黎也是被请来做事的。或许这小孩是房主家的孩子，江百黎只是负责画画而已。

但下一秒，江百黎自然地补充了句：“这是我男朋友。”

“………..”阿姨大脑宕机两秒，手指着江百黎，又转动方向，指向墙壁上画里幼年樊也南那张脸，“…..不是……..这犯法吧。”

“这是我男朋友小时候。”江百黎补充道。

“………..哦。”阿姨缓了两秒。

阿姨走后，江百黎又细致地看了半晌那墙壁画，见没什么涂错的地方，才收回眼，拿着小袋子，出了门。

江百黎回家的时候，站在楼道里良久，他盯着紧闭的防盗门，脑海里浮现白天时樊也南的那些话，他陡然生了怯意，有种被抓包后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冲动。

就在江百黎心里拧巴成乱麻时，防盗门陡然被打开。

樊也南的发丝上滴着水，水珠顺着下颚线滑动，最后低落到胸膛上，留下一串引人遐想的湿润痕迹，而痕迹的尽头就在腰间围着的浴巾上。

“在门口站五分钟了，不想回家了？”樊也南笑着问道。

“没，没五分钟，我刚到门口，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正准备，正准备给你发消息。”江百黎磕磕巴巴地说。

“嗯嗯嗯，正准备发消息，行，是咱俩心有灵犀，我接收到你的脑电波发来的信息了。”樊也南刚洗完澡，正点了根烟准备抽，就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他听着那脚步声停下后半晌寂静，本来想等着江百黎进来后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他，来一波色.诱。

但樊也南又觉得，他在不主动去开门，江百黎说不准要在门口站多久了，别说色.诱了，他连色的机会都没有。

“进来吧。”樊也南去拉江百黎的手。

江百黎却在二人肌肤触碰时像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

樊也南的手顿在半空中，看着江百黎。

江百黎：“……..我…..你吃完饭了吗，樊也南。”

江百黎想找个话题来讲，但脑袋里乱糟糟，被抓包的窘迫，以及想要看樊也南躯体的欲.望，下意识逃避现实的慌乱，复杂的情绪纠缠着，最后，他只憋出来那么一句话。

樊也南没忍住笑，说：“江百黎，你看手机。”

“嗯，好。”江百黎条件反射般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打开微信。”樊也南说。

“好。”江百黎打开微信，樊也南伸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二人聊天框里的最后两条消息便被放大。

【南方：你晚上想吃什么？】

【dawn：我回去再说吧，樊也南。】

江百黎眨眨眼。

哦。

对。

樊也南在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哦哦，你没吃饭。”江百黎讷讷地说。

“那你吃晚饭了吗？”樊也南故意问。

江百黎抿抿唇，知道这句话不该答。

江百黎别开眼，从樊也南身边那条缝隙中挤进房间。

樊也南看他背影，笑了笑。

得。

不难为他了。

樊也南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另一条浴巾，擦着头发，胡乱擦了两下，“晚上想吃什么？饿了没有，我现在做饭。”

“都行。”江百黎说。

“麻辣香锅？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樊也南问。

“好。”江百黎点头，但实际上，他连樊也南究竟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樊也南就那样光着上半身，随便围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能用到的菜，就进了厨房。

江百黎身上蹭上了些许颜料，他先去换衣服，洗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樊也南头发半干凌乱，真有两分像乱毛小狗，正低垂着眼，左手拿着个小碗，右手拿着铲勺。

且从江百黎的视角方向看过去，樊也南背部的所有肌肉纹理都映入眼底，一丝不漏。

画面像是就此停滞住。

………..

吃完饭后。

江百黎拿着查看比赛消息当借口，待在客厅里抱着电脑，不想再和樊也南在床上胡乱来了，虽说他很喜欢小狗樊也南，但是现在他的腰有点疼，今天他画墙壁画的时候都腰酸背痛，基本画上一会儿就要歇着捶捶腰。

江百黎决定，他今晚要戒色。

这样他明天也能多赶工，多画画。

而樊也南看穿他的那些小心思，樊也南不穿衣服，就那样围着浴巾，浴巾堪堪挂在腰上，仿佛下一秒便会松动而掉落。

“你去卧室躺着吧，这里凉，你穿的太少了，会感冒的，樊也南。”江百黎认真地说道。

“没事。”樊也南耸耸肩，说：“这点儿温度还不足以让我感冒。”

顿了顿，樊也南又说：“再说了，我感冒了的话，吃点药就好了，还是说，江百黎，你舍不得买感冒药的钱。”

“没有。”江百黎连忙摇摇头，慌忙摆手。

“我舍得。”江百黎补充一句。

樊也南“嗯”了一声，直接坐到江百黎身旁的沙发上。他腰间的浴巾又松了松。

江百黎的视线一缩，说：“你换上睡衣吧，樊也南。”

樊也南侧眸看他，故意说：“你帮我换，可以吗？”

“不可以。”江百黎果断地回道。他干脆别开眼，抱着电脑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打开电脑，开始查看邮箱，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至少，至少别被樊也南色.诱到。

但刚点开邮箱。

一条信息便涌现，显眼。

【江百黎，你的缪斯不爱你。】

江百黎的视线停顿在“不爱”两个字上，眸子一动不动，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