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
江百黎收起手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塞克面前,“塞克。”
“嗯。”塞克毫无端倪地退出自己刚发布的帖子,无视评论区一众愕然的讨论,视线不经意间扫了约尔德一下,没什么情绪,但约尔德读懂了。
约尔德的视线在塞克与江百黎中间盘旋打转,舌头舔了下嘴唇干涩的边缘,像是想到什么,不自觉笑出了声。
这塞克,还真有几分专拆有情人的反派的感觉呢。约尔德心底念叨。
夜晚的冷风也无情,席卷着,给几人撞了个满怀。
“江百黎,你要和塞克说什么?介意我听着吗?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三个找个咖啡厅坐坐吧,这晚上有点太冷了。”约尔德说话的时候直抖鸡皮疙瘩,呼吸时空气里弥漫着冷气蒸腾的白雾。
“不介意。”江百黎对约尔德的印象还不错,毕竟两人之间没什么冲突矛盾,约尔德不过是个喜欢和塞克针锋相对的男孩,江百黎也乐得去看,毕竟塞克真真是将他那不显的三分脾气给磨了起来。
“你跟着做什么?”江百黎没意见,不代表塞克想看见这么个人在自己面前晃悠。
约尔德可不怵他,直接晃了晃手机,“塞克,要不我们现在讨论另一个话题?”
话里藏话,塞克懂。
两人针锋相对。
最后,塞克率先别开眼。
他不在乎江百黎骂他,但最好,晚一点儿。
几人就近找了家咖啡馆。
江百黎很久没喝咖啡了。
早些年他常常通宵赶稿画画,那时候几乎是拿咖啡当水喝,你站在他身边,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呛得人喘不过来气的咖啡味儿,神经猛跳。
江百黎的心脏也是这么衰了下来,那几年也常进医院,有时候江念郁一觉醒来,准保能看见医院里的朋友给她发来的消息——你弟又进来了。
江念郁更是一阵头疼,生怕江百黎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身体熬废了。
而这两年,或许是画画方面的灵感枯竭,他鲜少熬夜,有灵感的时候少之又少,再后来,遇见了樊也南,他熬夜通宵也不大用得上咖啡,樊也南自会折腾他,只不过通宵画画的时候要多分些心神,在床上。
这样一想,江百黎眸子有些不聚焦,思绪又飘到了远在天边的小狗身上去,他想早早回去,原本是计划结束比赛就回去的,但昨天松砚哥过来摆脱他一件事。
楚松砚的戏路还需扩宽。
他的目标已经不在国内。
更准确的来说。
大多数摘了影帝桂冠的人,都不会让自己的脚步只停留在一个国界内的作品上。
楚松砚这次出国,据说是去探班,至于探谁,江百黎没过问,他对这些不甚感兴趣。
除此之外,楚松砚还打算在两个月后面试托蒂厄导演的新作———恒旅。
《恒旅》围绕特尔的半生美术生涯展开,没错,就是特尔比赛那个特尔。
特尔年幼时在贫民窟出生,瘸子加耳聋,接触色彩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事,苦糜的角落开出绮丽的花,也是自他握住一次画笔后,便开始了追逐美术希望的一声蹉跎旅途。
而这场旅途,他用了一辈子。
特尔死前曾说过——我这一辈子太过阴差阳错,时过境迁,好像,我仅仅在色彩里得到过永恒。
而楚松砚这人看着温润和雅,野心却如同燎原野火般藏匿在眸底,他要打开美国市场,彻底地打开,当初他摸爬滚打,靠着江酖贺的电影在国外崭露头角,声明渐显,但他近些年却迟迟未能进一步踏入这个难进的圈子。
现在他既然要在这站稳脚,便直接瞄准了托蒂厄导演的剧本。
只要他有能耐拿下这剧本,这个圈子,他绝对扎得了根,先不说别的,就说那托蒂厄也不会允许他在拍完自己的电影后便销声匿迹,他保准一路直上。
要演个画家,他当然要了解画家的习惯,而特尔的身份太过特殊,他的大半辈子几乎都是个透明人,直至弥留之际,才真切地出了名,受人追捧。
所以他的许多过往都是后人通过画像自行拼凑猜测的,未必有两分真实,楚松砚觉得,与其听别人荒谬的评价猜测,不如去问问江百黎,江百黎会给他提供帮助的。
就这样,楚松砚前一晚上直接给江百黎打了电话,在比赛特定的酒店外等候着,同他讲了这件事。
江百黎自然应允下了楚松砚的请求。
帮松砚哥琢磨下特尔的生前,顺便帮他补习一下绘画技巧而已,对于他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
只不过他需要在美国多待些日子来收集与特尔有关的资料。
【楚松砚:百黎弟弟,给我个你家的详细住址,我在附近租个房子,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国,方便你教我画画,这两天我也找了两个人来教我,现在学了一点儿基础的,你也别太有压力,这个戏我不太看重,就是打算随便试试的。】
他话虽这么说,但江百黎清楚,楚松砚从来不会随便去做什么,他盯住了的剧本,绝对是要使出浑身解术也要拿下的。
江百黎将位置发过去。
【dawn:松砚哥,我这几天去查资料,查完我们再回国。】
那边很快回复了个ok的表情。
“叩叩——”
约尔德双指完全着敲了下桌面,“塞克,你冷着那张脸给谁看。”他奉上个大大的白眼,瞥了江百黎一眼,见对方没注意自己,又无声地冲着塞克说了句:“我可是刚刚看着你做了坏事,你发的那些个照片可能很快就会被好事者传开,你现在应当好好巴结我,说不准我高兴了,等一会儿江百黎指着你鼻子骂的时候我还能大发慈悲地拦他一下呢。”
“不需要。”塞克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句话。
约尔德冷哼一声。
江百黎放下手机,抬眼看向塞克,直奔主题:“塞克,你做的事情很过分,你跟在我后面一直说些让人心烦的话,这和骚扰没什么两样,而且你直接影响了我男朋友的生活,你没有资格去搜找他过往的照片,你没有权利,你该向他道歉。”
“对不起。”塞克脱口而出:“但那些照片都是事实,我拜托朋友稍微查了一下就查到了。”
塞克家族不一般,他要查什么东西自然是轻而易举,动个嘴皮子的功夫罢了,但那些真正搜查的人确是深挖了许久才找到了那些许多年前的照片。
况且当初那个无良公司早就被江念瑜整得颓了大半根骨,那些过往的照片自然也都跟着蒙尘,那是那般容易找到的。
那真是像他说的那般轻而易举,那些足以让樊也南陷入舆论的照片早就铺天盖地了。
约尔德喝着咖啡,他本身很会茶颜悦色,大多数时候的出言不逊不过是刻意给塞克找不愉快,但此刻,他难得没有吭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百黎的神色,猜测着塞克过去究竟还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烦人事。
约尔德想着想着,不觉恍惚了两秒,而后微不可察地哼笑了下,想象着等江百黎发现了塞克刚做的“大事”后的光景。
不知道是塞克被骂得丢了魂,还是江百黎被恼得颓唐两分。
“你就像是阴魂不散的野鬼一样让人烦心。”江百黎少说这种评判的话,有些拿不准度,只能跟着自己的心说。
塞克眨眨眼,说:“我也觉得。”他不喜欢喝咖啡,进来后也只向老板要了杯冰水,他仰头喝了口冰水,淬冰的温度瞬间吞没了肺腑,让人发颤,他的牙被冰得有些麻,“我把樊也南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去,那些他十多岁时候的照片。”
这句话,他刻意用中文来说,咬字咬得很重很清,也像千斤重锤一般砸到江百黎的头上,江百黎愣了两秒。
江百黎没想到塞克能将事情做到这种份儿上,搞艺术的都有傲骨,虽说龌龊之辈数不胜数,但像塞克这种年少成名且家庭教育极好的自大狂常常不屑于做这种低端事,更是看不起。
那话像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江百黎的喉咙。
照片?
之前邮箱里发来的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那没什么,他看一眼注意到的也仅仅是樊也南那还稚嫩的脸庞,顶多生出一股想见见那时候樊也南的念头,其他的再没有什么了,他知道樊也南不会做什么糟糕的事,哪怕做了他也觉得没什么,他压根儿就不在乎那些,哪怕樊也南当时真和别人睡了,搞了潜规则那一套,他也只会觉得樊也南做了个不太明智的决定,但不会评判什么。
没人有资格评判往昔,那是时间亲自刻下的历史枝杈。
但那些照片被发到了网上。
江百黎已经能想象到网络上那群蒙着眼睛否定黑白的人会作何反应,各种不堪入目的话都讲得出来。
舆论会如同寒夜中的风暴一般将樊也南狠狠地捶打一遍。
约尔德听不懂中文,但他感觉得到气氛一瞬僵持,就像是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他身上爬行,让他坐立难安。
“怎么了?”约尔德心里有了个猜测,但他又觉得塞克不会傻到那种程度,亲自承认罪名,一分缓和的时间也不给自己留,这是傻子才会做的蠢事。
江百黎盯着塞克那张脸,默了默,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是……..”
最后半句话,被利落的声响代替——
“啪!”
江百黎面前那杯咖啡被摔在了塞克的脚边,精致小巧的瓷杯被摔得支零破碎,碎片散落一地,就像是江百黎心底无处发泄的郁气一般。
塞克一动不动地盯着江百黎的表情,说:“你很生气,我猜到了,你要骂我了吗。”
此刻的他却安之若素,平静地等待着暴风雨降临,那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约尔德都不禁在心底骂了一句——有够让人厌烦的,够贱,还故意讨骂。
若说方才那摔碎杯是声重鼓,直接惊了店老板一大跳,那江百黎下一个举动简直就是一支势不可挡的利箭,直接插在了鼓上。
江百黎站起身,快迈两步,塞克的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下一刻,视线凝固僵硬,被无止境的寒意冰封住。
“啪!”
江百黎给了塞克一巴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他们眼里,江百黎简直就是个鲜有脾气的人,塞克那么烦人的举动,他都是被逼了一次又一次后才说出那种算不得什么的话,要真说骂人,比那还要脏的话多了去,江百黎的字词简直就是海里最平凡的一个小虾米。
但现在呢。
江百黎毫不多说废话,一个巴掌直接飞过来,干脆利落,让人真的发了怵。关键是江百黎脸上真真没了表情,连眸底的情绪都窥见不得,仿佛从此过后,塞克真就成了个让他连看都不想多看的陌路人。
打过那个巴掌,江百黎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然,他不忘结了单。
徒留塞克坐在椅子上,脸上遗留红痕,表情从淡然转变为茫然。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但此刻。
他真正慌了神。
“姐。”江百黎给国内打了通电话。
“嗯,怎么了?”江念郁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整个人似瘫似躺地挂在真皮小沙发上,偶尔看两眼桌子上的合同,随口应着声,揶揄道:“想我了?”
“塞克,参加特尔比赛的一个选手,他挖了过去樊也南的照片,并且发到了网上去。”江百黎将事实陈述一遍,顿了顿,问道:“这对樊也南的影响大吗?”
江念郁听清内容后,噌得从沙发上坐直坐正,“不是?影响大不大?靠,这就是个阴谋式舆论攻击啊,那些照片他妈的足以含糊一切了,这个塞克是个什么脑残,非要给我搞事情是吧。”
江念郁一阵头痛,“你现在在哪?还在美国?”
“嗯。”江百黎说:”但是我可以现在订机票回去。”
虽说他答应了楚松砚,要留在这找资料,但倘若樊也南那边的事情需要他回国,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订下一张回国的机票,大不了处理完之后再坐飞机回来,劳累一些。
“不用。”江念郁揉了揉太阳穴,话里带了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像是恨不得生吃了塞克那个招人恨的家伙,“这事好解决,国内应该还没传开……..”
“草!”江念郁刚打开微博,看着瞬间攀登上热搜的那个刺眼的词条“昔日樊也南竟干了这些勾当”,瞬间骂出了声:“这群狗日的,构撰倒是有一套。”
江百黎这边正打着电话,也没另一个手机来查看微博,心底有些慌神,也大致能猜出是个怎样的事情走向。
今夜美国街头格外刺骨,像是渗透入肌肤,片刻后,风停留在根骨上,冰成了弯曲的脊骨。
“这事怪我,姐。”江百黎的语速有些快,像是将心里的急躁给带了出来,但他只是担心网上那群人弄坏了樊也南的心情,或是搞得樊也南以后的路不好走,他倒不担心这事会让樊也南一蹶不振,有江念郁在,他姐会搞定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况且他姐当初为了捧White Crayon这个乐队做了不少准备,不可能就让这几张照片就给毁了。
“这事会平息的对吧?”江百黎略带试探地问。
江念郁心烦气躁,最近事事都顺,再说她明天还要出差,今天这事实在是爆发的太突然、太快,她刚刚给公司里负责网络公关的那几个小妹妹批了假,让她们提前下班去放松一下,就搞出了这么个事。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网上那些人怎么传,毕竟都是假的,早晚会搞定的,她有那个能耐,现在唯一该关注的,就是樊也南这个人的心路历程。
毕竟那个公司确实是给樊也南留下了不少阴影,那樊也南刚被她签过来的时候,心底的戒备都快化成刀剑来宰了她了,后来好不容易克服了,又搞出这事。
想到这,江念郁就有些后悔,当初解决前公司那事还是不够狠,就该把那小破公司彻底搞废掉,别说什么照片了,知道樊也南过往的人都会少之又少。
啧,还是年轻的时候仁慈了。
江念郁咬紧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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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坑: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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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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