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错，三年前本公主没在秦家族会上看到你，那也就证明你入不了本公主的眼，恭维的话本公主听的太多，也没什么兴趣。”

“本公主只想知道，既然你家在清河县，就算你是要去銮城，明明还有更好的路能走，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本公主很是好奇，不如你来解释给本公主听一听。”

大公主华荣好名声在外，又是个博古通今名动天下的大才女，人人都传她善面善心，是个菩萨心肠，可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是个不喜怒不形于色的笑面虎。

她跟任何人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你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和她沟通时，必须要时刻小心谨慎着，因为你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就会惹到她，而她生气的时候你没能及时意识到，还在侃侃而谈，她用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你，你沾沾自喜以为能够取得公主欣赏，结果等待你的是一顿要了半条命的板子。

或者更干脆一些，免你所有的疼痛，直接要了你的整条命。

此刻她最在意的，不是秦百宝的突然出现，而是她的计划是否已经败露，是否已经被其他人知晓，想杀一个秦百宝轻而易举，可若秦百宝是谁人派来的探子，那可就麻烦了。

“回大公主，刚从銮城谈了笔买卖回来，心里念家念的紧，从这里回去也近，却不想会在这里遇到大公主，无意扰了您的兴致。”

秦百宝又不是傻的，就算她再怎么心里崇敬大公主，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所有事和盘托出，本也就只是她自个的臆测，大公主身份特殊，又岂会听她的胡言乱语？

大公主点头，面上难得露出一张笑脸来，她终于将视线从眼前的这片荒山上移开，落在了秦百宝的身上。

确认了秦百宝身后并无他人指示，大公主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纪，花样年华的姑娘，聪明机敏，又会说讨巧话哄人开心，就这样要死在这杂草不生的荒山，她实在觉得有点可惜了。

“一个人来的？”

大公主视线在秦百宝身上打量，后者对此浑然不知。

“叫什么名字？”

“回大公主，我名秦百宝，聚宝盆百宝箱的百宝。”

秦百宝面上欣喜，能见到她一直崇敬的大公主，和对方说上话，甚至能被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在这之前，她完全不敢想象这样的场面会出现。

和秦百宝的兴奋相比，大公主实在有些过于淡定。

“本公主不喜被人打扰，你尽早离开吧。”

大公主挥了挥手，没再去看秦百宝一眼，转身朝着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秦百宝不是个欲求不满的性子，她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趣，能有今天的意外之喜已经足够，况且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自讨没趣，冲着大公主背影拱了拱手，翻身上马离开。

临走时，秦百宝有些眷恋的回望了一眼，那条消失在荒山背后的身影，心里略微有些惋惜，惋惜这时间过得太快，而她又走的太慢。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大公主一样强大，什么时候她可以不再追逐太阳，而是成为太阳。

她还不知道，真是太可惜了，她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就在秦百宝前脚刚走后不久，大公主去而复返，回到了那个她们相遇的小路上，她眸色阴沉，面若寒霜，抬眸直视挂在天边的太阳，那光芒太刺眼，于是她下意识抬手去挡。

她抬手挥了挥，几个潜藏在暗中的身影得到命令，迅速出动，只留下几片被风吹动的落叶。

见到大公主给秦百宝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以至于她久久不能回神，等反应过来时，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上，也没休息过，饶是秦百宝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前方不远处有个不大的村镇，就紧挨着清河县，去那个镇上买些吃食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整休整就回家去。

至于帮那老妪找儿子的事，可能需要暂时搁置下来了，她现在心里有点乱，实在拿不定主意。

初秋的晚风依旧带着让人舒服的温热，天边晚霞灿烂如虹美不胜收，只是身在其中之人，再也无暇去欣赏这份美景...

急匆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经过一片坐落在郊外的村落时，被一支忽然飞来的冷箭射穿了脖子。

秦百宝在脑海里把近段时间的所有经历都想了一遍，可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就有人想杀她。

那是秦百宝最爱的一匹马驹，一匹枣红色的马，它性子温顺亲人，活泼好动，跑起来又快又稳，是秦百宝见过的所有马驹里跑的最快的。

小马驹很聪明，又通人性，秦百宝不在的时候，它总郁郁寡欢，连最爱的干草都吃不了多少。

她们两个在一起互相陪伴了彼此很多年，从它还是个小马驹的时候，从秦百宝还是个没它一半高的小孩子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在对方的眼中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死在自己眼前，这当真是种让人生不如死的体验。

小马驹是死在秦百宝眼前的，它直到最后，都没发出哪怕一声的哭嚎。

它太通人性了，知道秦百宝在听到它的哀嚎后会难过，所以它只是一声不吭的往前跑，想拯救这个将性命依托在它身上的人。

可是它的力气比意识先一步失去，身体支撑不住猛然摔倒在地，秦百宝也跟着它倒下摔在地上。

小马驹的脖子在不停的流血，它有再多的不甘与不舍，也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在秦百宝氤氲的泪眼中，还是不甘的闭上了眼。

如果这世上有神的存在，小马驹想用自己的命，换秦百宝的命，如果可以。

任凭秦百宝撕心裂肺的哭喊，小马驹再没睁开过眼。

住在村子里的人听到了动静，一位老妇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她看到了哭泣的少女和死在面前的那匹枣红色马驹。

“小姑娘，这天都黑了，你为何还不回家去？”

暖黄烛火的摇曳映衬下，老妇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落在秦百宝眼里，平白多添了几分亲近。

明明她与老妇不过是一面之缘，明明最不该对陌生人掉以轻心，明明不该对外人表露怯懦，这些本该是她刻在骨子里的警觉。

可偏偏她把这些都忘了。

老妇语气亲和温柔，轻声安抚趴在她怀里痛哭的秦百宝，那种莫名让人想要亲近的感觉出现在脑海里时，秦百宝早就没有了应对的能力。

于是她便只哭，将心头淤堵的悲伤尽数倾泄。

“好孩子别哭了，天色这么晚留在外面不安全，你先跟老婆子进屋坐会吧。”

老妇人空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秦百宝的发顶，语气是极尽温柔的安慰，她想，如果她的女儿也活着，应该和秦百宝差不多大了吧。

倘若秦百宝能通晓未来，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她大概会拒绝这样的亲近，可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此刻的她没办法知晓未来更没办法知道自己的命运。

后来的后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秦百宝终于超脱了她身为凡人的枷锁，预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秦百宝跟着老妇人进了屋，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和掉渣的土墙组成了一个家，这个家里很简陋，一张破旧的木桌，一张铺着粗麻布床单的床，上面躺着熟睡的婴孩，以及两个陈年的老旧木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老妇人从煨着火的灶锅里，盛出一碗飘着热气的白粥，递到了秦百宝手里。

“吃些吧，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还没吃饭呢吧，家里只有这些简单的吃食，你也别嫌弃。”

秦百宝接过碗，连道谢都来不及说，呼噜呼噜往嘴里灌，她这一整天都没吃上口饭，都快饿死的人了，哪里有权利去挑三拣四的。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老人家。”

秦百宝眼角的泪渍还没干透，两只水汪汪的眼珠子盯着老妇人看，一副天真的少女模样，哪里还有她平日里那副，天生八百个心眼子的狐狸相。

老妇人被她这幅样子逗笑了，看向秦百宝时，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像是欣喜，又有些读不懂的悲伤。

当时的秦百宝没看懂，或许是尚未经历生死的单纯，那时候，她只觉得疑惑。

直到后来，终于懂了当时老妇人看她时怀揣着怎样的情绪，她也同样用那样的情绪，在咽下最后一口不甘之前，把这世上每一个她爱的人都想了一遍。

好像这样的话，真的就不疼了。

“呜哇，呜哇！”

熟睡在床的婴孩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大哭起来，秦百宝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妇人无比熟稔的抱起孩子，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抚，眼中是如水般的柔情和将要溢出的爱意，秦百宝就站在一旁看着，想着。

‘以后等阿典和徐公子结婚，生了孩子，娘肯定也会这样的，她最喜欢孩子了。’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越飘越远，以自己有限的想象力，去尽可能的描绘那个，她一直期待见到的场景。

婴孩被老妇人哄睡后，秦百宝才敢轻手轻脚的靠近去看。

“这是我儿子儿媳留下的孩子，他们俩前段时间去矿场做工，出了点意外，人没了，就剩下这个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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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百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