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柔柔弱弱,下手又那么狠,老不死的县太爷那么大一只都没能挡住,最后被一个断了的桌子腿给捅穿了,死的也真是够惨的。”
“不过说到底啊,也是那老东西活该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敢惦记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人捅死了也是自找的,你说是不是啊,阿辅。”
华应飞讨厌别人跟他絮叨,但他自己絮叨起来,也是个没完没了的。
“公子,那姑娘与你年纪相仿,也的确漂亮,但从身份上来讲,她只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妾室,还是杀人犯,配不上您,陛下也绝不会同意。”
阿辅冷漠开口,打断了华应飞沉迷自我的絮叨。
“阿辅呀阿辅,你除了话太多和脑子笨以外,真的没有任何缺点了,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个王太广,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清河县县主王太广的大名,可是上了父皇的怀疑人员名单首位,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她们原先就是同谋,后来产生了分歧没谈拢,这才直接杀人灭口?”
“可要杀人就杀人,干嘛还大费周章的办一场婚礼,在新婚夜杀人,这是什么当地习俗吗?”
华应飞一通分析的头头是道,阿辅也是非常配合的点头。
做侍卫的嘛,就是这样的,主子说什么,不用跟他犟,只管听着就行了。
“公子,如果你怀疑这位秦姑娘,咱们最好还是赶紧去追,否则她走的要是再远一点,连我也追不上了。”
秦不弃一点没想和华应飞有关的事,全当是路人处理了,毕竟她现在真很急。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赶在晌午之前,到达了两人提前约好会面的地点。
“差点要以为你不来了。”
李悠然等的不耐,差点都要睡着了。
“抱歉李小姐,我有点事情耽搁了,这才来的晚了些。”
李悠然抬头看她,眸中不耐之色褪去,换上了一副心疼的神色,从前那个跟在秦百宝身后,干净又乖巧的小孩,如今不过才三个月没见,成了这幅狼狈样子,实在是叫人心疼。
另一边,躲在远处荒山后面的华应飞,远远瞧着两人说话,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隔得太远了声音过不来,只能看见嘴在动。
“阿辅,你轻功好,去凑近点听听她们说啥呢,。”
华应飞眼神微眯着仔细瞧,总觉得秦不弃对面说话那人,让他觉得眼熟,来之前,他可是特意去了趟知府衙门,将这銮城临近的几个县里,都查了个遍。
如果他看的不错,那个站在秦不弃对面说话的人,是邬县李县主李光的女儿,李悠然。
一个清河县县主的第七十三房妾室,一个邬县县主之女,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怎么会约在私下里见面,还是在这么荒僻的郊外。
这其中,肯定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
“这个拿着,本小姐从李县主书房里偷来的,里面有近半年来,他在清河县和銮城两地之间,所有往返的记录,时间,地点,停留了多久,还有其他谁在。”
“不过,最多也只有这些了,更早之前的,不知道被他锁在什么地方了,我拿不到。”
李悠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递给秦不弃,这也是她今天来此的目的。
上面写着她三个月来所有发现的线索,无论是大是小,全都事无巨细,就等这天,亲手交给秦不弃。
但愿,这些零碎的线索,能为含冤而死的秦百宝出一份力。
递到秦不弃手中的小本上,纸张封面处有严重的磨损,李悠然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会翻看上面的内容,靠着这些,来弥补她没能及时挽救一条生命的遗憾。
度过漫长的,九十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感谢的话说起来太脆弱,于是她只沉默,翻阅着上面的记录,她知道李悠然为了办到这一切,付出了多少代价。
三个多月前,清河县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当地有名的商户秦百宝,无故杀害了一家三口,其中甚至还有个刚刚满月,尚在襁褓的婴孩,行凶手段极其残忍,为人所不耻。
事情传到清河县时,激起一众民愤,秦家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曾经发过誓要和秦不弃永远站在一起的人,那个自小和她定了亲,两情相悦的徐公子,也在之后的舆论潮流中默默换了队伍。
秦不弃其实也不怪他,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他没有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加一把火已经很好了,秦不弃很感谢他,只是从那以后,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再依赖任何人了。
县太爷震怒,下令一定要捉拿秦百宝,再后来她被送进了地牢,秦不弃和秦母作为家人,不被允许探视见人,直到死,都没能再见上秦百宝一面。
短短三天,秦百宝从被抓到死在地牢里,三天,就可以让一个家庭阴阳永隔。
都说人这辈子除了生死无大事,秦不弃作为这场悲剧的当事人,有时候总会恍惚,明明生的那个人是她,可为什么,好像死的那个人也是她。
秦家自此一落千丈,没有临危不惧能力的秦不弃,面对危难只有不知所措的惶恐,最后承担这一切的人是李悠然。
她一直都在想办法,想把秦百宝从牢里救出来,甚至为此不惜求到李县主头上,也就是她那个事事都不负责,只知道拿官架子压人的亲爹。
一般来说李悠然从来都不会称那人为自己的父亲,但她愿意为秦百宝,去向那个人低头。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比她的尊严更重要,那就是朋友,知己,而这些词有很多选项,最终却只有一个答案。
秦百宝。
李悠然也以为会有办法,哪怕只是能和秦百宝见一面也好,但谁都没能想到,这一切发展的实在太快,快到几乎没有留给她们任何应对的余地。
秦百宝深夜畏罪自杀,被狱卒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
噩耗来的突然,秦母听此消息,急火攻心吐血彻底伤了身子,直到如今都没能将养的回来,秦不弃起初也去衙门闹过几次,她不信秦百宝就这么死了,要衙门给个说法,要衙门把秦百宝的尸身交出来。
但她一没钱二没势,除了次次换得一身伤之外,什么结果都得不到。
那个从前发过誓要保护她的人,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送些疗伤的药到秦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惦记。
只是不够勇敢而已,这怪不得他。
后来秦不弃就不再去闹了,她知道这样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决心不再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她托人带了口信给李悠然,本是想跟她断了关系,不想牵连到她,可李悠然却固执的想要一起去。
回信结果已经不再需要去了解,她如今站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她的选择,和秦不弃一样,她们都相信所认识的那个秦百宝。
平日里的秦百宝,是个爱财如命的铁公鸡,想让她拿钱出来,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但她也是这世上顶好的人。
即便这世界已经烂的千疮百孔,无药可救,她还是要爱,还是要修补,听闻哪里闹灾了,她总是第一个跑过去,又捐粮又是捐银子,大方都不像她。
平常想让她掏钱请客吃个饭,可是比登天还要难。
明明她在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人,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的就自杀了。
“多谢李小姐,还愿意对百宝出手相助。”
秦不弃语气诚恳道谢,如今不比从前了,人走茶凉,秦家落败,徐公子这时候抛弃了她,孤立无援,在清河县也快待不下去了,还愿意帮她们的人,恐怕这普天之下,也就剩个李悠然了。
她和李悠然的关系不算亲近,对方也是为了秦百宝才愿意一直和她相处,于是秦不弃也理所当然变得疏离。
后者满不在乎的摆手,李悠然和秦百宝,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至交好友,现在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行,以免之后死了到下面,再被这家伙念叨个没完没了。
被李县主关禁闭关了三个月,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她本就心里觉得对不起,现下反倒是秦不弃又先跟她道起歉来。
李悠然早就想从家里溜了出来,可她想尽办法也出不了家门,只能差人先遣了口信,约秦不弃三月后私下里会面。
后又听说,秦不弃要嫁给老县主去当妾,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偏偏她还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秦不弃如今的样子,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无大碍,这也能让她稍稍放心些。
“根据记录上显示,大概四月前,李县主和其他几个县主,在同一段时间里,频繁来往銮城,这几天的次数太多,我非常怀疑,是銮城里来了什么大人物,要兴师动众的去这么多人接待。”
“而且…”
说到这里时,李悠然的声音顿住了,她面上罕见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一阵风从背后吹来,裹挟着阵阵深秋的冷意,吹起她的发丝凌乱,满地黄沙,迷了人的眼睛。
李悠然止住了话头,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只是抬起手,替秦不弃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熟稔。
“阿典,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我自己来就行,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做的,好好给你娘养老送终就行了。”
时隔三个多月,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秦不弃明显有些愣神。
一声阿典敲在她的心上,像是摔碎了的,捏的栩栩如生的糖人,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尘,让人好不心痛惋惜。
“銮城来了大人物,引得各个县主频繁出入,三月前百宝跟我说起过,她在銮城谈了一笔大生意,搞得好了,能赚的比前几年都多,她说,现在要开始给我攒嫁妆了,必须要更努力赚钱才行。”
秦不弃缓缓开口,抬手握住了李悠然放在她耳边的手,有些凉,可能是因为风太冷。
“但她一直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生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