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守初还欲争辩，晋安帝却像是完全失去了耐心的样子，直截了当地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太子虽然遇袭，但并无大碍。此时正值北狄使者来访的关键时期，不宜声张，以免影响两国邦交。至于誉王，此事因你执意要去朵颜大营而起，便罚你一年俸禄，由你来负责接待北狄使者一事，将功折罪。”

“可是……”谢守初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赵长钰已经跪下谢恩了：“臣领旨。”

“朕相信太子妃此次是关心则乱，但往后，还是莫要再如此了。”晋安帝负手离开，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敲打。

等晋安帝走了，赵长钰从地上爬起来，笑着看向谢守初：“太子妃还是，早些回去照看太子吧。”

说罢，他学着陛下的样子，负手摇摇晃晃地离开大殿，丢下一句飘在空气中的嘲讽：“女人嘛，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几息之间，大殿上便只剩下了谢守初一人。

她神色晦暗地盯着上方空荡荡的龙椅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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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东宫，赵长钧正好醒了。

他卷着被子窝在榻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一腔怒火无处撒的谢守初，温声道：“昭昭，别生气了。父皇喜欢二皇兄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早都习惯了。”

赵长钧自嘲地笑笑：“幸好父亲还留着我的太子之位，只要我们谨慎些不出错，父皇便也没有理由废除我，只要我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平平安安？”谢守初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看誉王殿下是愿意让我们平平安安的吗？他恨不得立时就要了你的命！好自己坐这个位子。”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谢守初转身往外走，步履坚定，“你先好好养伤，我去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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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谢守初突然想起来，她吩咐暗卫绑回来的那个北狄人，还在地牢关着呢。

地牢阴暗湿滑，谢守初进去的时候，正碰上何遇一脸颓丧地往外走。

“怎么了？”谢守初拦住他。

见是谢守初，何遇松了口气，但仍然垂丧着脸道：“那个绑回来的北狄人，在地牢咬舌自尽了。”

“自尽了？可有审出来什么有效信息？”谢守初追问道。

“就是没问出来什么，我才如此发愁。” 何遇皱着眉：“总感觉这个人不简单，可是他现在这么一死，我们的线索就又断了。”

谢守初越过何遇往地牢里走：“我去看看。”

“哎哎哎，娘娘等等我，我也去。”何遇跟在谢守初身后，也下了地牢。

地牢里，银宝公公正在吩咐府卫们收敛尸体、收拾审讯室。

谢守初不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把审讯记录的册子拿来给我看看。”

见着太子妃娘娘亲自来地牢，银宝忙不迭地去搬了张干净的椅子来，又用自己的衣袖反复擦过，这才笑着道：“都在这了，娘娘。地牢简陋，您要不……上去看？我派人给您把这些文书搬上去。”

“不必，就在这看。”谢守初坐下，捡起了第一本审讯册子。

银宝又去点了两盏油灯，站在一旁略有些拘谨。无他，此时的谢守初，整个人都散发着威严与杀气，银宝觉得，太子妃娘娘瞧着比太子还要可怕些。

谢守初没抬头，边看边问道：“那名北狄人被绑来之后说的所有话，都记在这上面了？”

“是，毫无遗漏。他的一些不同寻常的小动作和表情，也都记录在册。”银宝回道，“府卫中有曾在大理寺和刑部任职的人，对审讯很是熟悉。”

那名北狄人从被绑来到咬舌自尽，大概只活了不到两天。

谢守初花了一个多时辰，把他这两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仔细看了一遍。

太普通、太平常了，若非暗卫一直跟着，简直要怀疑这人只是一个无辜的普通人了。

谢守初闭着眼睛，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那名北狄人说每一句话时的表情。

周围洒扫的小太监和府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空荡荡的地牢里，只剩下坐在中央的谢守初，和远远站在门边、想说话又不敢打扰她的何遇和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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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是普通人。那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许都是为了掩盖某件事。某件即便自己身死，绝对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

那就说明，这件事一定事关重大、且极为隐秘。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能毫不犹豫赴死，说明这个“利”不会因为他的生或死而发生变故。

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之间，一定有他自己的逻辑。毕竟如果假话编的太离谱，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半真半假。

……

想通了某个关节，谢守初突然睁开双眼。

她起身走出地牢，吩咐旁边一头雾水的何遇：“何将军，立刻寻两个擅轻功的暗卫来。”

何遇没太懂谢守初的想法。但还是按照吩咐，很快喊了两个人来。

谢守初给他们布置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任务：

入夜后去驿馆，找到这名北狄人生前所住的屋子，将其中所有的书籍、纸张全部拿过来。

谢守初还特别强调，若是有画作，也一定要一并拿来。

“这是为何？”听完安排，何遇更加迷茫了。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为真，我们便歪打正着立了大功。”

谢守初没有直说，只是道：“若我猜得不错，今夜就会见分晓。”

“而现在，”谢守初伸了个懒腰，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困意：“我要先去睡一觉。”

-

等谢守初睡饱了起床用过晚饭，又等了两个时辰，那两名暗卫才拎着一大包东西回到东宫。

“我来看看，”何遇把拿回来的东西一一打开，“嗬，这人果然喜欢山水，这收藏的都是山水画啊。”

——暗卫搬回来的东西里，有几丛书册、数个卷轴、一张包含晋国西戎北狄的疆域图、以及空白宣纸若干。

“这人房里东西不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形式大小不一的毛笔，我们也一并拿回来了。”暗卫回禀道。

“这看着，也没什么稀奇啊。”何遇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不。”

谢守初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我猜的没错，这人果然不是普通侍卫。他擅长丹青，但更擅长的，应当是绘制地形图。”

“地形图？”何遇瞪大双眼。身为武将，他自然知道地形图的重要性。

“对。你看，”谢守初指着那一堆东西给何遇解释：“这些书册，全都是游记与地理相关。而这些画作，没有钤印与落款，应当都是这人自己绘制的，你看这些风景可熟悉？”

“好像……是挺眼熟的。”何遇思索了会，指着其中一张图，手指都有些发抖：“这这这，这不就是关落山吗！”

“没错，”谢守初收起卷轴，又拿过来了那一摞空白宣纸：“其实这些纸并非空白，仔细看来，上面有许多纵横线条，把整张纸划分成了许多小块。而这，其实是绘制地图的基础。”

“所以，这些大小不一的毛笔，其实是为了更好地绘制地图的精细部分？”

想通了其中关节，何遇咬牙切齿道：“贼子敢尔！”

也不顾现在还是深夜，何遇卷了这些东西就要进宫：“我要去禀告陛下！”

谢守初一时没拦住，眼看他走到了院子中央，只得在身后喊他：“回来！你冷静些！这些东西并不是直接证据，陛下不会信的！”

“便是御前对峙，他们也可以说，这些只是寄情山水之作。我们本来就是去偷的东西，一没人赃并获，二没找到地形图和布防图，陛下不会信的。”

“那便由着他们如此窃取情报吗？”

何遇转过身，眼眶通红。

“自然不是。”

谢守初走过去，从他手中夺过卷轴书册，叫来暗卫：“把这些东西再送回去原样放好，尽量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这才看向何遇，耐心解释道：“这种擅长绘制地图的人不会很多，此次来晋的北狄人，也不会人人都能做这事。现在我们手里这个已经死了，北狄人一定会警惕，便是还有此等人才，也该小心谨慎。”

“接下来，我们若是能找到证据最好，若是找不到，便想办法让他们尽早离开。至于最次之的办法，便是想办法毁了他们的行李，让他们画得了图，但是带不出晋国。”

“好。”

“若是要去杀人劫货，只管吩咐我便是。”

-

驿馆内。

秋乌娜已经失去尔朱的消息三天了。

她看着手里绘制了一半的地图，思索了会，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

“去通知晋国皇帝，两国联姻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公主可有中意人选？”

“我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王夫和阿罗真的王妃，都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到北狄。”

“可是……”

“你是担心晋国皇帝不会同意？放心，他会答应的。”

阳光从窗户缝隙里落进来，映得秋乌娜的面容半明半暗，竟如地狱修罗一般：

“毕竟，我们已经掌握了大晋的命门啊。”

今天也是早早写完的一天！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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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

停更这一阵子作者菌被抓去干了点大事情，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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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