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驶入梓西路,停在住宅区的地下停车场。
姜逾下车后,正要跟舒纾道别,却看见舒纾也下了车,走到她面前,朝她摊开手心,露出掌心的银色闪光兔车钥匙。
“之前一直忘了,现在物归原主。”
上次去找电动车的时候,恰好遇见胡钰婧一起去吃饭。
加上这段时间博物馆里事有点多,姜逾一直没机会把电动车拖运回来。
没想到失踪已久的车钥匙,原来是丢在了舒纾那里。
她道了声谢,接过钥匙。
银兔上似乎还残留着舒纾的体温,握在手心是温热的触感。
舒纾蜷起手指,捏在身后,淡着嗓子道:“明早我找人帮你把车运回来,你大概几点上班?”
姜逾一怔,摇头:“不用,太麻烦你了,我去骑回来就好。”
舒纾不喜欢姜逾对她这么客气,没继续跟她拉扯,转而问道:“冬天开电动车上班不觉得冷吗?”
这才11月,姜逾就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今晚车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很高,姜逾也没表现出不舒服,而是每次吹完冷风上车,都会不经意把手放在出风口。
看得出来,她还跟高中时一样。
很怕冷。
见舒纾语气很认真,不知怎么的,姜逾莫名生出一种只要她说冷,明天早上收到的就不是一辆电动车,而是一辆空调性能极佳的轿车的错觉。
然而她深知,这仅仅只是一个错觉。
“天气冷的时候我一般是坐地铁。”
说完,她又担心舒纾会误会自己是在暗示什么,又指着旁边不远处的车位,解释道:“我自己也有车,只是不常开。”
不常开的理由,姜逾自动省略。
舒纾顺着她莹白的指尖看过去,看到一辆白色保时捷。
这辆车的款型,似乎有点眼熟。
不等舒纾细想,一辆龙胆蓝保时捷开进停车场,不偏不倚地停在白色保时捷旁边的车位上。
舒纾蓦地想起,是姜逾男朋友的车。
连车都是情侣款。
舒纾眼底掠过一抹暗色,紧接着,看见陆亚哲从车上下来,朝着姜逾走来。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语气十分亲密。
看见站在一旁的舒纾,陆亚哲好奇问道:“这位是?”
姜逾没想到会刚好被陆亚哲撞见,但出于礼貌,还是对双方的身份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介绍。
“这是我……高中同学,舒纾。”
舒纾看了眼姜逾,对着陆亚哲高冷地点了下头。
陆亚哲从对方的态度中察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敌意,好奇地端详了她几眼,越看觉得好像越有点眼熟。
姜逾丝毫没有察觉舒纾的异样,继续道:“这是陆亚哲,我……”
“诶?”
话到一半,突然被陆亚哲打断。
他抬手指着舒纾,诧异道:“你不是高中那时候,哦对,姜逾那颗宝贝网球的……”
“陆亚哲!”
听到网球两个字,姜逾脸上明显掠过一抹紧张。
她急忙掐住陆亚哲的手臂,一边眼神示意他闭嘴,一边跟舒纾道歉:“抱歉,我想起家里有点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明晚见。”
还没等舒纾开口道别,姜逾就拉着陆亚哲急匆匆朝电梯间走去。
舒纾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挽着手走远,耳边不时还飘来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
准确的来说,是陆亚哲单方面在向姜逾示好。
“对了,我家密码改成你生日了,发你微信上了,收到没?”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气呢?”
“对了,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好歹是终生大事,你至少给我句准话。”
“当然,我不是非要勉强,但咱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总得给我一个争取幸福的机会吧?”
言下之意似乎是陆亚哲希望跟姜逾和好,甚至要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姜逾却似乎还在考虑中。
也是。
当着她这个炮友的面谈这些,难免会觉得尴尬。
舒纾一言不发转身上了车。
电梯迟迟不下来,姜逾站在电梯间听着陆亚哲的念叨,似是实在受不了他的纠缠,转头对他说了句:
“婧姐才刚离婚不久,她明确表示过没有再婚的打算。”
“何况她觉得甜甜还小……”
说完,耳边忽然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姜逾视线越过陆亚哲,看见黑色越野一个甩尾,开出了停车场。
环城高速上,越野车如同一道风驰电掣的黑色闪电,划破了霓虹斑斓的夜色。
回到Harsh,舒纾走到吧台前,要了杯酒。
新来的调酒师见她面色冷肃,心下一抖,以为老板心血来潮检验她的技术,连忙用毕生所学迅速调了杯得意之作,毕恭毕敬地放在老板面前。
舒纾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别说是品鉴了,现在什么酸的甜的辣的咸的,到她嘴里都是一杯苦水。
调酒师:……
此时,一旁先是被无情抛弃,而后被无视的徐姿懿,给了调酒师一个眼神,调酒师默默走开。
徐姿懿缓缓抬起一只手,在舒纾眼前晃了晃。
“不是说有事儿,怎么突然回来了?”
舒纾一杯酒下肚,发觉非但没觉得好受一些,反而更憋闷了,索性拎了瓶伏特加出来。
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只一味“烈酒入喉心作痛”,徐姿懿沉吟片刻,以为舒纾是得知舒冠鸿突发心脏病疑似病危的消息,于是小心翼翼问道:“你都知道了?”
舒纾觑她一眼,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舒冠鸿曾是南蘅著名慈善企业家,即便移民多年,财经板块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更何况伴随着他入院的,还有令人瞠目的丑闻——爱妻如命的舒冠鸿是在跟情人上床时心脏病发被送进医院的。
就算舒纾不看新闻,作为舒冠鸿唯一的女儿,也很难不会被大洋彼岸的信息轰炸。
然而这种事,压根就掀不起舒纾一丝一毫的情绪。
但她第一次在酒吧时就向姜逾允诺过,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她们之间的事,所以只能顺着徐姿懿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便宜他了。”
都快六十了,活得已经够久了。
如果让人看见这一幕,肯定会被她冷漠无情的态度震惊得三观尽碎。
只有徐姿懿心里清楚。
舒纾非但不冷血,反而是太过于善良。
如果那些烂糟事放在自己身上,她恨不得拎把刀插进舒冠鸿的胸口,剖开仔细看一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颗发黑腐烂的心脏。
或是,空无一物。
沉默半晌,徐姿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问她:“那,下个月还去不去滑雪了?”
度假的计划已经都定好了,但舒冠鸿这么一倒,背后牵连的事可不少。
即便舒纾不在乎那些巨额财产,但她外婆留下来的心血,她不可能不去争取。
然而此时舒纾的心思却不在家产上,而是在姜逾身上。
或许过了今晚,姜逾就在那个男人的死缠烂打下跟他复合了。
滑雪度假。
兴许是最后一次能跟姜逾相处的机会了。
舒纾眉眼淡漠,仿佛暗藏风雪,过了好一会儿,被烈酒烧过的嗓子才缓缓溢出几个喑哑动听的字音。
“去,就当是庆祝了。”
……
回到家的姜逾,第一件事就是把银色闪光兔从车钥匙上拆下来,掀开安置网球的透明保护罩,小心翼翼地放在丝绒软枕上。
看了一会儿,似是感觉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太拥挤。
她特意去储物间翻出另一个黑丝绒软枕展示盒,将银色闪光兔放进去,才心满意足地去浴室洗澡。
今晚她心情特别好。
不仅为一个月后要跟舒纾一起去度假,也因为跟舒纾第一次一起单独吃饭。
未来,这样的机会或许还有很多。
姜逾依旧满心期待,期待得睡不着觉。
但为了明晚晚餐时,能有一个最佳状态,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早点睡觉。
一觉醒来,姜逾精神饱满地下楼吃早餐。
爸妈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只有陆亚哲坐在餐桌前,嘴里正叼着一根油条,看见她下来,转头问:“这么冷的天,你还骑电动车上班?”
姜逾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陆亚哲顿了一下,奇怪道:“我早上去车里取东西,看见你那辆小电驴在你车位上,怎么,不是你停的?”
姜逾也显而易见地顿住,旋即想起来昨晚舒纾送她回来的时候,说要替她把电动车托运过来。
“不是。之前停在别的地方了,可能……”姜逾停了一下,“是朋友帮我送回来的。”
“朋友?”陆亚哲扬眉看她一眼,似乎捕捉到姜逾脸上不同寻常的情绪,紧接着跟了句,“是昨晚那个,网球的主人?”
姜逾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慢悠悠地坐在餐桌前,划开手机给舒纾发了条表达谢意的信息。
舒纾兴许是在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于是,姜逾默不作声开始吃早餐,眼神时不时会瞥两眼手机屏幕。
见状,陆亚哲顿时了然,放下手里的油条,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眯着眼打量姜逾,不知道是被对方演都不演的态度,还是被自己迟钝的反应给气笑了。
作为留美海归,以及现跨国公司的高管,他比姜逾更早接触到同性恋文化。
高中那年,姜逾把那颗网球捡回家供起来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人家当时也算是救了她。
后来姜逾不惜绕远路上下学,就是为了能多看一眼对方,他也能理解。
毕竟听说对方性子比较高冷,不喜欢跟他妹妹做朋友,但妹妹对救过自己的人感到好奇,想接近对方这很正常。
再后来听说那女孩去国外留学,两个人就彻底断了联系。
为此,姜逾还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没想到十年过去,姜逾居然一直没忘记她,两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对于姜逾喜欢女人这件事,陆亚哲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要说这个家谁最了解姜逾,那必然不是最疼爱姜逾的爸妈,而是他这个跟她有六岁年龄差的亲哥。
他从小就知道,姜逾外表看起来很乖巧,孝顺父母,尊敬师长,对朋友都很友善,但也不妨碍她内心深处藏着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她经常会暗戳戳地做一些无伤大雅的疯事儿。
好几次,还都被他发现了。
故而,比起其他家庭要么和谐要么敌对的兄妹关系,他们之间大多处于一种相爱相杀的状态。
“小鱼儿,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帮哥哥一次,你喜欢女人的事,我就先不告诉爸妈,怎么样?”
被陆亚哲识破,姜逾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自从跟陈雯怡坦白后,她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只不过没想到家里第一个知道的是陆亚哲,更没想到,还被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舒纾。
不过也没什么。
她和舒纾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会发展成恋人。
像昨晚那样的偶遇,未来也发生不了几次,她完全不用担心陆亚哲不小心说漏嘴,被舒纾知道自己喜欢她。
姜逾夹起一颗水晶饺放进陆亚哲的碟子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一抹同情的光。
“记得挑我在家的时间。”
“至少爸爸要抽你的时候,我还能帮忙拦一下。”
陆亚哲:……
真是太多年没挨过抽了。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以爸妈对姜逾的滤镜厚度和宠爱程度,他要是敢告姜逾的状,先不论其真实性,高低他得先吃一顿姜耀卓独门绝技——皮带炒肉片。
陆亚哲笑了声,摇起手里的小白旗。
“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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