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微醺

太平洋的另一端。

资本家的即将离世总会伴随着一系列的经济问题。

庞大的财富和权力的划分让平日里高贵和善的人们面目全非,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似是非要将受益者生吞活剥血肉饮尽才罢休。

舒纾连轴转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嘈杂的雨夜里抽出点时间,坐下来歇一口气。

出国已经快一周了,手机里只有徐姿懿通知她雪具到货的消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的信息。

包括姜逾。

她心不在焉地划了几下屏幕,没看到姜逾更新朋友圈。

也不知道她跟前男友复合了没。

王世麟那个脏东西,应是没胆子再纠缠她了。

想到这,舒纾自嘲似的笑了下,偌大的客厅似有回声。

就算王世麟纠缠,还有那个姓陆的在,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操心了。

舒纾随手将手机扔在真皮沙发上,身上的淡漠几乎淹没了所有情绪,而后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澡睡觉。

加州的雨下了一整夜,所有隔音设备仿佛突然失去了功能,滴滴答答得让人难以安眠。

凌晨四点。

舒纾翻来覆去几乎快要把自己给烙熟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索性起身捞过床头的手机,给徐姿懿打了个电话。

很快,那边传来一道匪夷所思的声音。

“舒大小姐,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吗?这个点还不睡觉,是打算跟舒冠鸿一起去见上帝吗?”

“放心,他见不着上帝。”舒纾轻描淡写道。

徐姿懿沉默了。

那倒也是。

他那种人只能下地狱。

“所以……你特意打电话过来,是有事儿?”

这回轮到舒纾沉默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给徐姿懿打电话。

前些年她的生活重心一直在国外,回国后身边也就只有徐姿懿这么一个朋友。

只要出国,就等于跟国内断了联系。

于是,只能硬生生地找了个理由:“酒吧生意怎么样?”

徐姿懿:?

“大小姐,要不你先睡会儿吧。”

“现在国内是下午四点,您老的酒吧晚上八点才开门,我现在很难帮你确定今晚的经营状况。”

“……”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舒纾看了眼窗外的雨夜,还是开了口。

“想请你帮个忙。”

“哈,我就知道你找我有事。”徐姿懿笑得一脸得意,“说吧,什么事儿居然能让你夜不能寐,还请我帮忙?”

舒纾懒得跟她贫,直奔主题。

“还记得王世麟吗?”

“啊?”徐姿懿似是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回她,“当然记得。”

虽说她们一向跟那群公子哥不对付,圈子也不重合,但南蘅说到底也就这么大,不管是长辈的宴会还是小辈的派对,难免会遇到几次。

即便不打照面,八卦也听过不少。

“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没等舒纾开口,徐姿懿自顾自开始分享八卦,“这货前几天因为酒驾被拘了,罚了两千五,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好巧不巧,王氏集团正好在跟市政谈合作,规划城北那块地,要是谈下来王家不上不下这么多年,总算能爬回上流阶层了。可偏偏就因为这事,王氏落了下风,气得王家老爷子连他宝贝金孙都不捞了。”

“这事在圈子里传开,都笑话王世麟是十倍二百五,坑爹又坑爷。”

舒纾神色微动,“什么时候的事儿?”

徐姿懿正说得开心,听到她问,便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差不多一周前,你出国那天。”

舒纾眉心几不可闻地一跳。

这么巧?

她莫名问了句,“就他一个人被拘了?”

“对呀。”徐姿懿觉得舒纾问得有点奇怪,但没细想,“对了,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被谁弄进去的。”

舒纾停了一瞬,似有所感,漫不经心道:“谁?”

信息差是个好东西,还有舒纾猜不出来的事,徐姿懿激动得嗓子都差点劈叉了。

“姜逾啊!”

“我都没想到,姜逾跟王世麟居然是同事。”

“好像是王世麟追求姜逾没成,喝酒撒疯撂狠话,撂完当着摄像头的面就上了跑车,姜逾拿电话报警,王世麟开出去还不到一公里就被抓了。”

舒纾这边一直沉默着,徐姿懿却越说越兴奋。

“你也吓一跳吧?”

“我当时听到姜逾的名字都懵了。”

“想不到高中那会儿看起来那么温顺的一个人,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舒纾不知想起什么,唇角不自禁扬起,低声应了句:“嗯,她一直都很厉害。”

“啊?”徐姿懿愣了一下,“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哦……我跟你说,以前姜逾可是老班眼里最乖的学生,连老廖那个出了名的大嗓门,跟姜逾说话都是小小声……”

耳边徐姿懿还在一股脑地跟舒纾回忆起高中往事。

反正也睡不着,舒纾索性起床去酒柜里挑了瓶酒,边喝边跟她聊了起来。

雨终于停了,天也快亮了。

挂了电话,舒纾去浴室里洗澡。

有了前面的铺垫,她也不用措辞,直接给徐姿懿发了条微信。

Shu:「王世麟咽不下这口气,我现在脱不开身,你想个办法,等我回去。」

Oii:「什么情况?你一向懒得管这种烂糟事。」

何况,舒纾自己身上还挂着一堆事,哪件不比姜逾可能被报复大?

徐姿懿明显有点怀疑。

舒纾气定神闲,指尖轻点着屏幕。

Shu:「同学一场,一周前同桌吃过饭,下个月还要一起去度假,不管?」

Oii:「……也是,我一会儿去看看。」

得到回应,舒纾收起手机下楼,通知司机去疗养院。

准备进入新一轮的鏖战。

“大小姐。”

司机尽责打开车后座的门,等待舒纾上车。

舒纾瞥他一眼,发现她的司机被人换了,也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折身坐了进去。

一上车后,舒纾打开电脑看资料,司机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车子还没抵达目的地,徐姿懿的电话倒是先来了。

舒纾也没顾及,径自接了起来。

徐姿懿的声音传来,话音里似有笑意,“不用我们操心了。”

“?”

“姜逾自己搞定了。”

“怎么说?”舒纾眉尾微扬,被司机从后视镜里捕捉到。

舒纾淡瞥他一眼,散漫地靠着椅背,耐心听徐姿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添油加醋的絮叨。

王世麟骚扰女同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谁让他家有钱,王家老爷子拍卖买下青铜器,转手就捐给博物馆,哪怕底层意见再大,馆长也要为“大局着想”,不敢轻易得罪金主爷爷和他的孙子。

作为社会牛马,即便吃着皇粮,归根究底也还是牛马。

只要不触及底线,谁还能为了出一口气,冒着丢工作的危险,去跟有钱人玩法律游戏。

几年下来,大家也只能是有口难言。

可那天不知道王世麟跟姜逾说了什么,让一向温柔脾气好的姜逾不仅把他送了进去,没过几天还主动去馆长办公室喝了杯茶。

出来后,王世麟的名字就在就职人员列表里消失了。

“我特意去确认了一下,王世麟确定是被解聘了。”

“另外,王老爷子那边干正打算着让孙子长长教训,等王世麟出来就会被打包送去南非,顾不上报复姜逾了。”

至于姜逾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徐姿懿不无嘲讽地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女人去博物馆上个班,还得随身携带录音笔和摄像头啊。”

王世麟平日里没少骚扰女同事,姜逾收集了所有录音和视频,去跟馆长“反映问题”。

当然。

仅是撩骚视频,还不足以让馆长动摇。

真正戳馆长肺管子的是,王世麟不仅骚扰博物馆女同事和实习生,就连馆长还未满16岁的女儿也没放过。

馆长老来得子,又是单亲,从小把女儿当掌上明珠。

看到女儿探望完他准备回家,却被堵在博物馆门口的照片时,当时就气炸了,红着眼打电话给女儿确认这件事。

“为什么被欺负了不跟我说?!”

一向云淡风轻的馆长连茶杯都砸了。

姜逾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着父女俩的对话。

女儿抽抽搭搭地告诉她的老父亲:“他说我要是敢说出去,他就让你丢工作,你肯定会受不了的。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不想没有爸爸。”

“爸爸,我好害怕,我差点就被他带去参加聚会了,幸亏姜逾姐姐救了我。”

“姜姐姐让我告诉你,可是我一直都不敢。”

“什么聚会?”馆长略过后一句,惊慌问道。

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姜逾适时把一段影片放在馆长面前。

馆长那天的脸色,白的像纸。

这些细节,徐姿懿无法得知,只知道后来,姜逾请律师发了一份律师函和邮件资料到王氏集团的官方邮箱里,里面包含王世麟的各种骚扰证据。

还没等王世麟的父亲和爷爷反应过来,就被人剪辑成合集,上传到了各大社交平台。

以王世麟的油腻程度,无需购买流量,当天直攀热榜第一。

王老爷子就算想追究,也无济于事了。

何况,政府的项目刚丢,这种时候再做什么手脚,只会让王氏集团的处境雪上加霜。

王世麟只能咽下被拘留,留案底,以及在国内社会性死亡的后果。

不管姜逾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但至少,从此避免了许多无辜女性被王世麟骚扰。

“不是,姜逾也太厉害了吧?!”

“在阶级资源不对等的情况,还能让王家宝贝孙子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徐姿懿这话乍一听,不知是褒是贬。

舒纾听完却不自觉笑出了声,胸膛微颤,琥珀似的瞳仁里泛起柔润的光。

姜逾能做到这一步,不仅是靠头脑清醒手段果决,而是她真正拥有别人经常挂在嘴上却不曾发挥作用的勇气。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手遮天的权力?

只有恐惧权力的人。

再滔天的权势,也只会随着一个人的死亡而转移或消逝,成为其生前或荣耀或耻辱的墓志铭。

没什么可怕的。

与此同时,车顺利抵达疗养院。

后视镜中,司机脸上的错愕和慌乱还未来及掩藏,就被舒纾撞个正着。

舒纾慢条斯理挂了电话,合起电脑,随手拎起西装外套下车,缓步朝花园走去。

等她走远,司机立马拿出手机,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英文。

“苏董,大小姐在车上笑出了声,像是……”

“被天使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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