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另一端。
资本家的即将离世总会伴随着一系列的经济问题。
庞大的财富和权力的划分让平日里高贵和善的人们面目全非,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似是非要将受益者生吞活剥血肉饮尽才罢休。
舒纾连轴转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嘈杂的雨夜里抽出点时间,坐下来歇一口气。
出国已经快一周了,手机里只有徐姿懿通知她雪具到货的消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的信息。
包括姜逾。
她心不在焉地划了几下屏幕,没看到姜逾更新朋友圈。
也不知道她跟前男友复合了没。
王世麟那个脏东西,应是没胆子再纠缠她了。
想到这,舒纾自嘲似的笑了下,偌大的客厅似有回声。
就算王世麟纠缠,还有那个姓陆的在,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操心了。
舒纾随手将手机扔在真皮沙发上,身上的淡漠几乎淹没了所有情绪,而后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澡睡觉。
加州的雨下了一整夜,所有隔音设备仿佛突然失去了功能,滴滴答答得让人难以安眠。
凌晨四点。
舒纾翻来覆去几乎快要把自己给烙熟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索性起身捞过床头的手机,给徐姿懿打了个电话。
很快,那边传来一道匪夷所思的声音。
“舒大小姐,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吗?这个点还不睡觉,是打算跟舒冠鸿一起去见上帝吗?”
“放心,他见不着上帝。”舒纾轻描淡写道。
徐姿懿沉默了。
那倒也是。
他那种人只能下地狱。
“所以……你特意打电话过来,是有事儿?”
这回轮到舒纾沉默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给徐姿懿打电话。
前些年她的生活重心一直在国外,回国后身边也就只有徐姿懿这么一个朋友。
只要出国,就等于跟国内断了联系。
于是,只能硬生生地找了个理由:“酒吧生意怎么样?”
徐姿懿:?
“大小姐,要不你先睡会儿吧。”
“现在国内是下午四点,您老的酒吧晚上八点才开门,我现在很难帮你确定今晚的经营状况。”
“……”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舒纾看了眼窗外的雨夜,还是开了口。
“想请你帮个忙。”
“哈,我就知道你找我有事。”徐姿懿笑得一脸得意,“说吧,什么事儿居然能让你夜不能寐,还请我帮忙?”
舒纾懒得跟她贫,直奔主题。
“还记得王世麟吗?”
“啊?”徐姿懿似是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回她,“当然记得。”
虽说她们一向跟那群公子哥不对付,圈子也不重合,但南蘅说到底也就这么大,不管是长辈的宴会还是小辈的派对,难免会遇到几次。
即便不打照面,八卦也听过不少。
“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没等舒纾开口,徐姿懿自顾自开始分享八卦,“这货前几天因为酒驾被拘了,罚了两千五,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好巧不巧,王氏集团正好在跟市政谈合作,规划城北那块地,要是谈下来王家不上不下这么多年,总算能爬回上流阶层了。可偏偏就因为这事,王氏落了下风,气得王家老爷子连他宝贝金孙都不捞了。”
“这事在圈子里传开,都笑话王世麟是十倍二百五,坑爹又坑爷。”
舒纾神色微动,“什么时候的事儿?”
徐姿懿正说得开心,听到她问,便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差不多一周前,你出国那天。”
舒纾眉心几不可闻地一跳。
这么巧?
她莫名问了句,“就他一个人被拘了?”
“对呀。”徐姿懿觉得舒纾问得有点奇怪,但没细想,“对了,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被谁弄进去的。”
舒纾停了一瞬,似有所感,漫不经心道:“谁?”
信息差是个好东西,还有舒纾猜不出来的事,徐姿懿激动得嗓子都差点劈叉了。
“姜逾啊!”
“我都没想到,姜逾跟王世麟居然是同事。”
“好像是王世麟追求姜逾没成,喝酒撒疯撂狠话,撂完当着摄像头的面就上了跑车,姜逾拿电话报警,王世麟开出去还不到一公里就被抓了。”
舒纾这边一直沉默着,徐姿懿却越说越兴奋。
“你也吓一跳吧?”
“我当时听到姜逾的名字都懵了。”
“想不到高中那会儿看起来那么温顺的一个人,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舒纾不知想起什么,唇角不自禁扬起,低声应了句:“嗯,她一直都很厉害。”
“啊?”徐姿懿愣了一下,“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哦……我跟你说,以前姜逾可是老班眼里最乖的学生,连老廖那个出了名的大嗓门,跟姜逾说话都是小小声……”
耳边徐姿懿还在一股脑地跟舒纾回忆起高中往事。
反正也睡不着,舒纾索性起床去酒柜里挑了瓶酒,边喝边跟她聊了起来。
雨终于停了,天也快亮了。
挂了电话,舒纾去浴室里洗澡。
有了前面的铺垫,她也不用措辞,直接给徐姿懿发了条微信。
Shu:「王世麟咽不下这口气,我现在脱不开身,你想个办法,等我回去。」
Oii:「什么情况?你一向懒得管这种烂糟事。」
何况,舒纾自己身上还挂着一堆事,哪件不比姜逾可能被报复大?
徐姿懿明显有点怀疑。
舒纾气定神闲,指尖轻点着屏幕。
Shu:「同学一场,一周前同桌吃过饭,下个月还要一起去度假,不管?」
Oii:「……也是,我一会儿去看看。」
得到回应,舒纾收起手机下楼,通知司机去疗养院。
准备进入新一轮的鏖战。
“大小姐。”
司机尽责打开车后座的门,等待舒纾上车。
舒纾瞥他一眼,发现她的司机被人换了,也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折身坐了进去。
一上车后,舒纾打开电脑看资料,司机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车子还没抵达目的地,徐姿懿的电话倒是先来了。
舒纾也没顾及,径自接了起来。
徐姿懿的声音传来,话音里似有笑意,“不用我们操心了。”
“?”
“姜逾自己搞定了。”
“怎么说?”舒纾眉尾微扬,被司机从后视镜里捕捉到。
舒纾淡瞥他一眼,散漫地靠着椅背,耐心听徐姿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添油加醋的絮叨。
王世麟骚扰女同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谁让他家有钱,王家老爷子拍卖买下青铜器,转手就捐给博物馆,哪怕底层意见再大,馆长也要为“大局着想”,不敢轻易得罪金主爷爷和他的孙子。
作为社会牛马,即便吃着皇粮,归根究底也还是牛马。
只要不触及底线,谁还能为了出一口气,冒着丢工作的危险,去跟有钱人玩法律游戏。
几年下来,大家也只能是有口难言。
可那天不知道王世麟跟姜逾说了什么,让一向温柔脾气好的姜逾不仅把他送了进去,没过几天还主动去馆长办公室喝了杯茶。
出来后,王世麟的名字就在就职人员列表里消失了。
“我特意去确认了一下,王世麟确定是被解聘了。”
“另外,王老爷子那边干正打算着让孙子长长教训,等王世麟出来就会被打包送去南非,顾不上报复姜逾了。”
至于姜逾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徐姿懿不无嘲讽地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女人去博物馆上个班,还得随身携带录音笔和摄像头啊。”
王世麟平日里没少骚扰女同事,姜逾收集了所有录音和视频,去跟馆长“反映问题”。
当然。
仅是撩骚视频,还不足以让馆长动摇。
真正戳馆长肺管子的是,王世麟不仅骚扰博物馆女同事和实习生,就连馆长还未满16岁的女儿也没放过。
馆长老来得子,又是单亲,从小把女儿当掌上明珠。
看到女儿探望完他准备回家,却被堵在博物馆门口的照片时,当时就气炸了,红着眼打电话给女儿确认这件事。
“为什么被欺负了不跟我说?!”
一向云淡风轻的馆长连茶杯都砸了。
姜逾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着父女俩的对话。
女儿抽抽搭搭地告诉她的老父亲:“他说我要是敢说出去,他就让你丢工作,你肯定会受不了的。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不想没有爸爸。”
“爸爸,我好害怕,我差点就被他带去参加聚会了,幸亏姜逾姐姐救了我。”
“姜姐姐让我告诉你,可是我一直都不敢。”
“什么聚会?”馆长略过后一句,惊慌问道。
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姜逾适时把一段影片放在馆长面前。
馆长那天的脸色,白的像纸。
这些细节,徐姿懿无法得知,只知道后来,姜逾请律师发了一份律师函和邮件资料到王氏集团的官方邮箱里,里面包含王世麟的各种骚扰证据。
还没等王世麟的父亲和爷爷反应过来,就被人剪辑成合集,上传到了各大社交平台。
以王世麟的油腻程度,无需购买流量,当天直攀热榜第一。
王老爷子就算想追究,也无济于事了。
何况,政府的项目刚丢,这种时候再做什么手脚,只会让王氏集团的处境雪上加霜。
王世麟只能咽下被拘留,留案底,以及在国内社会性死亡的后果。
不管姜逾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但至少,从此避免了许多无辜女性被王世麟骚扰。
“不是,姜逾也太厉害了吧?!”
“在阶级资源不对等的情况,还能让王家宝贝孙子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徐姿懿这话乍一听,不知是褒是贬。
舒纾听完却不自觉笑出了声,胸膛微颤,琥珀似的瞳仁里泛起柔润的光。
姜逾能做到这一步,不仅是靠头脑清醒手段果决,而是她真正拥有别人经常挂在嘴上却不曾发挥作用的勇气。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手遮天的权力?
只有恐惧权力的人。
再滔天的权势,也只会随着一个人的死亡而转移或消逝,成为其生前或荣耀或耻辱的墓志铭。
没什么可怕的。
与此同时,车顺利抵达疗养院。
后视镜中,司机脸上的错愕和慌乱还未来及掩藏,就被舒纾撞个正着。
舒纾慢条斯理挂了电话,合起电脑,随手拎起西装外套下车,缓步朝花园走去。
等她走远,司机立马拿出手机,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英文。
“苏董,大小姐在车上笑出了声,像是……”
“被天使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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