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霍松声醒来时,窗外正在下大雨。

他被恼人的雨声吵醒,睁眼便觉头痛欲裂。

“嘶——”

霍松声敲着后脑勺爬起来,环顾一圈,房中只有他一个。

他下床找水喝,昏蒙的思绪在冰凉的液体中一点点清明。

然后霍松声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低头一看,身上只有一件单薄中衣,再去铜镜那儿照了一下,脸上的易容也被洗掉。

霍松声从见到那姓方的地方开始想,一直想到林霰的手……

他狠狠“啧”了一声,真他娘乱了套了。

霍松声活了二十七年还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对象还是那讨人厌的病秧子。

霍松声满脸羞愤去洗漱,刚把衣服穿好,房门就开了,提着食盒的今年跟脸还在冒热气的霍松声撞个正着。

大将军没忘昨晚说了多少遍要杀了林霰,当即便杀上去。

食盒掉落在地,叮铃哐当一通乱响。霍松声揪着林霰的前襟,直接给人按在床上。

“林霰!”霍松声咬牙切齿地喊出林霰的名字,“一晚上了,你的说辞编好了么?”

林霰被霍松声压着胸口,呼吸不畅,他感受到了霍松声纷呈的怒火,一时被那火气呛个正着,脸色难看地咳嗽起来。

霍松声瞪视着林霰,一条一条给他理:“不说话是吧,那我来替你说。我想想从哪开始,不如就李暮锦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吗?我前脚在羽花楼吃饭,后脚她就把我认出来,放着遂州知府不求,找我一个边塞将军。她身上的味道跟你那么像,你们没在一起少待吧?”

“让我来猜猜,你早知那天会有一批货物发往长陵,顺水推舟引我上船,借船员之口将杜隐丞暴露在我面前。以你的聪明,满江沉船也一早就料到了吧,故意溺水装柔弱,演这么一出大戏,顺理成章跟着我回到南林侯府。”

霍松声气笑了:“你这招妙啊,现在宸王和大公主都知道你攀上了南林侯府,霍家远离党争这么多年,你在床上躺两天就帮我站了队。林先生,你看上我手中兵马多久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为你马首是瞻了吗?”

林霰很急地喘了两口气,费力将霍松声压在胸口的手挪开一点:“各取所需罢了,将军没必要这么动怒。”

“各取所需?”霍松声重复着,神色变得危险,“所以昨夜也是各取所需吗?春/药这么不高明的手段都用上了,掌控我的滋味美妙吗?”

雨劈里啪啦地下,霍松声粗鄙的言辞令林霰脸色骤然冷却,讲到最后,林霰竟然一扬手将霍松声从身上掀了下去。

“将军以己度人,越说越离谱了。”

霍松声拽着林霰不让他走:“那你说我哪里冤枉你了?”

林霰扭头看向霍松声,冷淡的眼睛含着不明显的怒意。他第一次用这样凌厉的目光看霍松声,一字一顿道:“春日宴不是我让人下的,我也不知道你会找去飞仙楼。”

霍松声说的所有他都没有否认,唯独在这一点上动了怒。

可霍松声已经不信任他了:“哦,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知道去哪里捞我。”

这点确实说不通,霍松声去飞仙楼和清欢阁是易了容的,林霰没道理认出他来。

果然林霰不说话了,他保持着面朝霍松声的姿势,眼尾狠狠跳了两下。

霍松声荒谬道:“林霰,别告诉我你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是我。”

林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绷紧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将军信也好,不信也罢。”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霍松声:“好一句信也好,不信也罢。先生从头到尾就没有诚心待人,如今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且问你,你到底知道什么?杜隐丞及其同党究竟是谁?你奉诏入宫到底有什么图谋?今日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

罕见的一道闪电划破初冬的天空。

只听惊雷乍起,霍松声脸色骤变,一把将林霰拉在身后,下一刻数十个黑衣人破窗而入。

又是聆语楼的一字杀手!

霍松声昨日就没带佩剑出门,此刻赤手空拳根本不是对手。

走廊上的客人四散奔逃,一言闻声而来,他腰间有一条牛皮长鞭,“噼啪”一声,长鞭破风而来。

霍松声趁机一脚踢断了床柱,折下一块木头拿在手中。

杀手个个拿着长剑,左右削几下,便将木头削断。

一言挡上前来:“带先生先走!”

霍松声夺了一柄剑在手上防身,对一言说:“你自己小心。”

然后他拉起林霰就跑。

林霰跑两步脸就白了,反扣住霍松声的手臂:“客栈后院有马。”

到了后院,霍松声让林霰先上马,他原本想解另一匹,但杀手已经追了过来。

林霰回头看了一眼,将手递给霍松声:“上来!”

霍松声从没觉得林霰那手这么糟心过,他抓住了,长腿一跨坐到林霰身后。

清晨的长陵街头人烟稀薄,许是因为这场大雨。

二人一路纵马狂奔,穿过无人的街道,一路向郊外疾骋。

聆语楼的杀手在身后穷追不舍,霍松声被雨势浇灌地睁不开眼。

“姓林的,你到底惹了多少麻烦?”

林霰不停喘着粗气,这雨对他来说太冷了,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霍松声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将林霰往怀中按了一按:“冷就抱着我!”

霍松声手上用力,将林霰从跨坐的姿势变成斜坐,随后解开外衣将林霰裹了进来,他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按着林霰后背,用力在他背上搓了两下。

他们已经远离长陵,进入城外荒山。

这山霍松声在长陵时经常过来,上面有座寺庙,叫做阁王寺。

马儿不住嘶鸣,霍松声回身张望:“这样不行,山上有无辜僧侣。”

林霰在霍松声怀里哆嗦,颤声问:“山上有藏身之处么?”

霍松声想起一处:“有个山洞。”

他在半道中弃了马,又嫌林霰脚程太慢,索性将他背在身上。

荒山上有许多可供藏人的洞口,随便一处都被藤条掩盖,十分隐蔽。

霍松声凭着记忆找到一处,破开遮掩的藤条,等二人都进了洞,再从内将洞口掩上。

不过霍松声多年未来,山景变化极大,他要找的并非眼前这个洞口。

他们现下藏身的地方过于狭小,俩人不仅不能站立,还不能同时坐下。

霍松声说:“找错了,我们先……”

凌乱脚步出现在附近。

霍松声噤了声,既然站不行,坐也不行,而且还走不了,干脆将林霰拽到身上,让林霰坐在自己腿上。

洞中昏暗,霍松声透过藤条的缝隙观察外面情况。

雨天可以掩盖许多声响,也可以模糊视线,这为他们躲藏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林霰不太敢整个人都趴在霍松声胸口,单手撑着粗粝的石壁。

有身影从眼前晃过,霍松声一惊,一掌按住林霰的后脑,将他的脸压在颈间。

一瞬间,纷乱的呼吸与鼓噪的心跳齐刷刷冲击耳膜。

霍松声起初还在留意外面,但很快,注意力就被这些细碎的声响分散。

他不禁想起林霰的手,某些感官在这一刻复苏。

昨夜,他亲身体验了一把这只手的温度是如何从冷变热,再充盈着汗水。

霍松声的呼吸加快了,起伏的胸膛顶着林霰。

他忽然觉得口干,面前闪过林霰那双迷雾一般的眼睛。

身上的林霰倏然抖了一下,压抑至极的咳嗽沉闷地砸在肩上。

林霰忍得脸都红了,抬手捂住嘴唇。

几个杀手就在洞外来回走动,此刻任何声响都会令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霍松声感到林霰在极力忍耐,小幅度地抽动。

“找到了吗?”洞外有人问。

“没有,但应当就在这附近。”

一柄长剑自洞外戳了进来,霍松声反应极快的将林霰压倒,剑梢堪堪从霍松声身侧划过。

剑锋寒光凛凛,林霰忍到极致,额上青筋暴起。

洞内原本昏暗,剑光却让霍松声看清林霰难受的脸。

落雨纷纷,腥臭的泥土混合着植物腐烂的气味。

霍松声鬼使神差的摸上林霰的脸,用潮湿的手指不算轻地捻他的下颌。

那动作就好像在林霰脸上寻找些什么。

这是霍松声第二次对林霰做出这样的举动,依旧一无所获。

他想到林霰口中的“各取所需”,心中再次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霰张开嘴巴,小心地吸了一口气。

霍松声绷紧的弦就是在这一刻断的。

他捧起林霰的脸,将所有的痛苦一一堵了回去。

林霰耳中发出长久又悠远的轰鸣,他在柔软的触感中生出了万劫不复的错乱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嘈杂声都褪去。

霍松声微微抬起身,低声问了一句:“手,还疼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直惦记。

事实上他都不确定林霰昨晚到底用的是哪只手。

林霰小指微蜷,不小心碰到了霍松声的手背。

这一下仿若将心中残存的怒火尽数清空,大将军终于知道“良心发现”四个字怎么写,别扭道:“你可别又大病一场,赖在侯府叫所有人以为我同你为伍。”

林霰顿了顿,撑起上身:“人好像走了。”

霍松声爬起来,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在附近埋伏:“再等一会儿,雨停了再走。”

俩人浑身湿透,形容狼狈。

霍松声挺怕林霰着凉的,毕竟这人刚从鬼门关出来没两天。

“过来。”霍松声展开手,招呼林霰。

林霰面带迟疑,看起来并不想离霍松声太近。

“怎么,怕我要你命啊?”

霍松声嫌他磨蹭,一把将人拽过来。林霰猝不及防撞在霍松声身上,手在山壁上微微撑了一下。

霍松声看向林霰的手腕:“你……”

他刚出了个声,接着跟林霰对视一眼。

就在刚才,霍松声耳边响起很细微的响声,像是按下了什么机关。

霍松声还托着林霰,闻声把手贴了过去,低声说:“你松手。”

林霰略有隐忧:“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在这你还怕有危险?”霍松声眉头一挑,手一点点挪过去,把林霰的手换了下来。

霍松声揽着林霰往后靠了靠,旋即用力按了下掌下凹凸不平的墙体。

只听“咔哒”一声,山壁中央竟然缓缓推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块,一片薄薄的石头掩体掉落下来,露出一面设计精巧的锁盘,那锁盘上嵌十六颗大小均匀的铁球,与霍松声昨夜在清欢阁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锁我见过。”霍松声皱起眉头,“清欢阁地下暗阁前的青铜门锁,跟这个一样。”

洞内昏暗,林霰凑近了去看,指尖抬起想要碰,被霍松声攥住手指。霍松声说:“这锁设计精巧,上面的铁球是开门的关窍,小心别误触到什么机关。”

林霰几乎坐在霍松声腿上,俩人靠得极近,他把手揣回袖子里:“听闻回讫国内许多奇技淫巧,其中有一物‘轮回盘’常用于机关门锁。根据复杂程度,轮回盘可设八、十二、十六处机关,开锁人需按一定次序一一按下机关才能将锁打开。开锁途中如若错按或漏按,皆会触发背后机关,十分凶险。”

霍松声掌着林霰的腰身,一手还放在他的腿上,闻言,他将林霰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本将与回讫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怎么没听说过轮回盘这种东西?”

林霰说:“我也是偶然在书上看到的。”

“是么。”霍松声狐疑地说,“这锁隐秘,大历境内没有广为流通,先生读的书可真多,敌国的秘辛都能让你发现。”

林霰回避着霍松声的视线:“轮回盘乃回讫之物,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哦,那更要打开它看看了。”

林霰被霍松声放下来,又近距离看了看锁盘:“十六颗子球是轮回盘最复杂的一种密钥,一时半会可能很难破解。”

霍松声抱着胳膊靠边上,姿态放松随意:“先生能破解吗?”

林霰沿着轮回盘外沿摸了一圈:“在下才疏学浅,并不知晓破解之法。”

“真的?”

“嗯。”林霰垂下手,“不妨我们先离开这里,待我想想该如何……”

“不用。”霍松声打断了林霰,胳膊把他往后一拦,大半身体挡在他面前,“我试试。”

林霰惶恐地扶上霍松声的手臂:“将军不可!”

话音不落,霍松声那边已经按上了,他像是根本没有思考,先按哪个后按哪个也全凭心情,眨眼功夫便将十六颗球依次按了一遍。

就在他按完最后一下,十六颗铁球忽然从轮回盘上齐齐落下,轮回盘从墙体上脱落下来,紧接着,山墙下方位置轰然向两侧打开一个洞口,那洞漆黑幽深,一股股湿冷的风从里面席卷而来。

霍松声掩住鼻子,眉头也皱了起来:“好重的腐臭味。”

霍松声转脸去看林霰,才发现那人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

林霰说:“将军怎么知晓开锁顺序?”

其实霍松声压根不知道,不过是他自幼记忆力绝佳,昨夜被方玉华虏去清欢阁,入暗阁前见方玉华开门便暗中记下,原本只是碰碰运气,这洞口狭小,不像是能暗插机关的样子,霍松声猜测如果按错顺序,极大可能是会通过某种途径向洞内的人传递消息,用以示警,所以他才敢直接上手。

“没想到这里的轮回盘和清欢阁的开锁顺序是一样的。”

“轮回盘是回讫之物,中原人对此并不熟悉,而且十六个锁钥记忆起来不容易,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会两地用的同一个密钥。”林霰分析说,“还好将军过目不忘。”

“别拍马屁。”霍松声蹲下身来往洞里看,“看来这里和清欢阁真的脱不了干系。”

洞内没几分光线,隐约能看见一道石梯一直通往地下。

林霰扇了扇空气中的异味:“石阶上灰尘杂草遍布,应当很久没有人从这里走过了。”

铁球滚落在脚边,霍松声捡起几颗揣进胸口,笑着问道:“既然如此,先生有兴趣跟我走一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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