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霍松声又盛了一碗出来。

船舱凌乱,俩人便坐在厨房门槛上吃起面来。

霍松声饿狠了,吃得很快。

“味道怎么样?”林霰问道。

霍松声点点头:“还不错。”

霍松声自打去了漠北,什么挑剔的毛病都没了,与漠北那些吃的相比,林霰的面堪比珍馐。

霍松声吃了两碗,与林霰一人各带一份回去:“我一会先和春信去打探下船上情况。”

林霰点点头。

雨天船舱外的过道沾水湿滑,林霰走在外侧,脚步小心。

霍松声有点怕这病秧子摔到哪儿,将人推到里面去。

林霰微微一怔,看向霍松声。

霍松声却突然变了脸色。

他忽然皱起眉,看向前方:“那人是要跳船吗?”

话音还没落,霍松声已经跑了过去:“哎——”

只听“扑通”一声,林霰看过去的时候,甲板上只留下一道淡色的残影。

那是个女子。

船只缓慢行驶,霍松声趴在栏杆上,滔滔江水中已找不到跳水之人。

他二话不说便解了外衣,动作快的林霰都没有拉住他:“霍公子!”

回应林霰的是霍松声纵身跳江的背影。

林霰的手抓了出去,风雨中,他甚至没有捉到霍松声的一片衣角。

从遂州往长陵要经过一条满江,江水幽幽,雨中更显萧瑟,霍松声就在那暗色中起起落落。

林霰折身往船下去,下层皆是货物,更没有几个人,林霰在半路捡了一串绳子,到达船舱底层时,一头栓在了桅杆上,一头扔下水:“霍公子!我拉你上来!”

江水流得太急,那女子入水便没了踪影,霍松声没有找到人。他将绳子缠在腰上,未免也被冲走,借力潜入水下又搜了少息,最后无功而返。

林霰将霍松声拉了回来。

霍松声浑身滴水,肤色泡过水反而显白,他拧着头发,有些遗憾地说:“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林霰下来时不忘带走霍松声的外衣,他将衣服披在霍松声身上:“公子太乱来了。”

霍松声闻言看他一眼,想到不久前俩人的谈话,不免笑道:“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我与先生不同,学不会先生的冷眼旁观。”

林霰眼睫上浮了一层细碎的水珠,是深秋纷飞的雨。

雨顷刻间大了起来,林霰沉一口气,站起来:“将军高义,林某目光粗浅,告辞了。”

林霰说走便走,留下滴着水的霍松声对着那背影纳罕。

被断手讥讽都不温不火的人,现在是……生气了?

“林……”

几步之外的林霰脚步一顿,突然回头冲霍松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霍松声赶紧起身追上,他听力极佳,走近便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人被布巾堵住了嘴巴。

走道那头传来脚步声,走得极快。

霍松声灵机一动,推开前方的门,拽着林霰躲了进去。

货舱杂物众多,想要藏人非常容易。

霍松声将自己和林霰塞进米袋相隔的缝隙中,刚躲好,后面的人便推门进来。

“哪里有男人的声音,听错了吧?”

两个船员打扮的人在米袋周围晃悠,其中一个说:“四处检查一下,今天的货很重要,不能出差错。”

米袋堆在一起,不太透风,人走来走去掀起粉尘。

林霰的脸色逐渐发白,一副要咳嗽的样子。

霍松声生怕他打草惊蛇,抓着林霰的胳膊,湿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船员将目光放到货舱尾部,走去踢了一脚:“原来这儿还漏了一个,是他的声音。真他娘的,用米袋装人,若是没发现,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快点把他抬下去。”

两个船员一头一尾搬起“米袋”,霍松声看见米袋在动,那里头明显是一个人。

船员推开门,很谨慎的确定走道上没有人才抬着米袋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霍松声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才放开林霰。

林霰忍到极致,霍松声一松开手便咳得撕心裂肺。

撕心裂肺并非从声音上听出,事实上,他咳嗽的声音很小,全部闷在嗓子里。但他的脸色难看至极,从红到白,脖颈间青筋暴起,不仅咳,而且还喘不上气。

霍松声生怕他被自己捂出毛病,手往他身上摸,低声问:“你的药呢?”

林霰的手抖得很厉害,带着霍松声摸到侧腰。

霍松声找到药瓶,像上次一样倒了三粒出来,正要喂给林霰,林霰却轻轻推了他一下,上气不接下气道:“一、一粒。”

霍松声便喂他一粒。

两人面对面坐着,林霰满脸冷汗,后来撑不住,便将头抵在霍松声肩膀上,徐徐地喘着气。

周围很安静,霍松声的视线没有着落,时而看看附近,时而瞅瞅米袋,最后落在了林霰颤抖的右手上。

那只手无力的放在腿上,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霍松声想起刚才从江水中上船时,粗糙的麻绳似乎正缠绕在林霰绑着白纱的右手上。

霍松声的眼尾突然压不住般跳了一下。

霍松声那铁打的心肠终于觉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滋味,指着林霰的手:“要紧么?”

林霰稍有缓和,左手用力在右手上按了一下,旋即背到身后去:“不要紧。”

霍松声没说话,把林霰的手拽出来看了看,然后才先一步走出去。

“刚刚那俩人是拖了个人出去?”霍松声往后面走,拍了拍周围堆起的货物,“我们是不是误打误撞找到地方了?”

霍松声衣服还在滴水,走一步留下一个潮湿的脚印,他停下来,蹙起眉头。

林霰看着那串脚印:“先离开这里吧。”

霍松声原地看了一圈,确定船舱中都是货物:“走吧。”

俩人正欲离开,霍松声放在门把上的手忽然顿住。

“他们回来了。”

这次的脚步声比上一次还要急,匆促间,霍松声和林霰只来得及躲在摆放货物的木架之后。

门开了,两个船员匆匆闯进来:“快找找那女的在不在这儿。”

木架后的空隙很窄,霍松声与林霰不得已贴在一起。

他们互相欠着身,从侧面看像是将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霍松声微微往后仰了一点,用口型对林霰说:“女人”。

林霰点点头。

他们同时想到了不久前跳船的那个姑娘。

船员在舱后找了片刻,没有收获,急起来:“他娘的,那婊子不会跑了吧!”

另一人说:“不可能,船在江上行,又没靠岸,能往哪儿跑?”

“走,去上面看看,是不是混在三层人堆里。”

俩人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

一人突然低下头,地上错综的脚印是他们从外面带进来的。

但是还有一道——

霍松声眼泛寒光,听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朝他们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俩人陡然推开木架!

霍松声将林霰往旁边一推,一手抓住一名船员的手腕,用力卸下,然后顺势扣在身后将人按在地上。

“林先生。”霍松声坐在其中一人的背上,用脚踩着另一个人,冲林霰痞痞地笑,“劳驾替我将甲板上的麻绳取来。”

半炷香后。

俩个船员五花大绑被扔在角落,霍松声坐在他们对面的木箱上,手里不知从哪顺来一根长长的木条。

他用那木条戳俩人的脑袋,审道:“你们是什么人,运的是什么货?”

那俩人对视一眼,决定装死不吭气儿。

霍松声勾着唇角:“想清楚了,瞧你们年纪家中应当有老人孩子,若是今日死在我手上,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虽然在笑,语气却阴森森的。

其中一名船员骂了一句,说道:“你以为说了我们就能活了吗?左不过都是死,被你杀好歹老婆孩子还有条生路。”

“哦。”霍松声一棍子抵在那人眉心,强迫他仰起头,“是条汉子,那我先送你上路。”

霍松声眸光锐利,扬起木条,那一棍是照着船员的脖子抽下去的,一击便能毙命。

眼看船员就要一命呜呼,另一个绷不住了:“壮士手下留情!别……别杀我们!”

木条堪堪挨到那人的脖子,霍松声“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旁边:“你想好了?”

差点去见阎罗王那位已经吓瘫了,尿液透过裤子流了出来。

另一个人说:“我说,我都说,只要你放过我们。”

霍松声将木条收了回来:“你先说说看。”

那人急吞咽了两口唾沫,因为惊惧,浑身都在颤抖。他说:“我、我们是这艘船上的船员,日常负责遂州到长陵的船运。”

霍松声不耐烦的用木条敲了敲身下的箱子:“说重点。”

那人慌乱的叫了两声,瑟缩道:“前天!前天我们收到信,说是来了一批特殊的货,要随船运到长陵去!这样的货每月都有,从两三年前开始……我们已经,已经送了很多批了……”

“什么叫做特殊的货?”霍松声一字一顿道。

“就、就是……”那人紧张地看了眼霍松声,小声说道,“就是,漂亮女人……和、和男人……”

霍松声丢开木条站了起来,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人不仅高大,而且很有威压:“你是说,你们近三年来,每个月都往长陵运送女人和男人?”

那人缩着脖子点头:“……不止是长陵,信上会给我们提供地点和人头数,我们送到之后,当地会有专人来接,然后再送给不同的买家。这次的单已经很大了,我们船上总共拉了九个人……但是听说……”

“听说什么?”

那人顿了顿,说道:“说明年开春,单会更大,到时不仅是大历境内,还有可能送去……”

霍松声寒声问:“去哪?”

“回讫……放消息的人说到时候,我们头一个要送的就是……就是……”

那人的声音细若蚊蝇,霍松声却听清了。

他一掌扣住那人的脖子,五指用力:“你说谁?”

那人无法答话,霍松声几乎要将他掐死。

林霰皱着眉上前来,抓住霍松声的手腕。

霍松声侧目看他,眼底尽是风暴,那是怒火中烧的表现:“你敢拦我?”

那人整张脸涨红,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气声。

林霰异常冷静地说:“公子,现在还不可杀。”

霍松声瞪视着林霰,眼尾不停跳动。

林霰抓着他的手,攥住手指,用了点力气才让霍松声放开那人。

那人死里逃生,伏在地上剧烈喘气。

霍松声面色铁青地坐了回去,如果不是林霰阻拦,他今日定要取这人的性命。

就在方才,他清清楚楚的从船员口中听到“浸月公主”四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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