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孽皱着眉,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终于让洛妄书回过了神。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在自己脚下成了一趟水洼的地面,又看了看高于地面唯一没有被雨水侵湿的干燥床榻。
现实的冷和理智上的热在疯狂打架,让他的脸瞬间烧的通红。
然后,在殷孽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天人交战的理智和现实,双双投降了。
洛妄书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挪到了床边,带着一身的水汽和夜里的寒意,身体僵硬的,爬上了床。
老旧的床板因为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了一声嘎吱的声音,让洛妄书心头一跳,手脚僵硬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他几乎是整个身体蜷缩着,紧紧的沿着床铺的最外围侧躺下,身体紧绷着像拉满了的弓弦。
他努力的把自己的呼吸放轻,再放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身侧的人。
但是,只能容纳一人半的床铺实在是太小了。
就算洛妄书努力的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再如何紧贴着床沿,都不可避免的感受到在他后背的,隔着衣服布料传来的温度。
洛妄书努力的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不去在意。
他听见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平稳,绵长,每一个呼吸都仿佛轻轻的,在他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拍打抚摸。
就只是很突然的,很想知道,想知道在这漆黑的夜里,那张俊美无铸的睡颜,会是什么样子。
你完蛋了。洛妄书在心里掐着自己的脖子疯狂摇晃,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在心里对自己说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狂风骤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就像洛妄书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不能平静。
他亲身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又似乎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音。
洛妄书能听见他身后的声音依旧平稳,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这个认知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洛妄书心里那难以遏制的牢笼。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闭着眼睛熟睡的殷孽,看到在夜色下他模糊又朦胧的轮廓,比起平日里直接面对着他的脸更加具有冲击力。
洛妄书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终于,他慢慢的伸出手,在上方停顿了很久,久到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顺从内心的那股想法。
轻轻的,慢慢的,试探性的用指尖触碰了一下殷孽熟睡的脸。
他没有动,呼吸依旧平稳。
洛妄书轻轻的,一点点点,靠近了一点,直到两人肩颈相抵,他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殷孽身体有些微凉的温度,和来自对方身上的那股清冽带着药草味道的气息。
洛妄书的心跳渐渐的随着对方的呼吸平复,跟随着对方的节奏同频,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随着心情渐渐放松,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或许会感谢这场雨。
洛妄书睡着了,睡得毫无防备,如果他的盟主老爹看到了他这副松懈的样子,肯定会立马把他拎起来打一顿让他重睡。
睡着后的洛妄书呈现出来的,是无意识的信赖和依恋,他下意识的往身旁的温度靠近,手臂无意识的搭在了殷孽的腰上,身体贴得更近,脸颊几乎是埋进了殷孽颈侧的发丝里。
睡着了洛妄书完全不知道的是。
被他贴紧抱住的殷孽,几乎是在他的手搭上他腰侧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醒了。
殷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在浓稠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深沉。
他的身体有过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殷孽的心中确实闪过了杀意,身后那人的手毫无防备的搭上他的腰侧时,他完全有时机反手扣住他的喉咙。
但是,殷孽没有动。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静静的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殷孽没有从身后那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杀意,没有算计,没有情.欲,只有毫无防备也毫无保留的放松,以及不知因何而来的,珍视。
就像是在睡梦中也会小心翼翼对待的,珍宝。
这个想法让殷孽感到一阵难以理解的荒谬。
这名自称“阿书”的年轻人,他的身份本身就充满了疑点,而他这时候的举动,更将这份让人难以理解的疑点放大到了极致。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殷孽的世界里向来只有敬畏,恐惧,算计,戒备,利用与被利用的纯粹规则。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靠近他,甚至以这样的姿态,拥抱他。
笨拙,冒失,天真,愚蠢,傻气,就是殷孽想到的所有能形容的词,但同时,他也想到了这个人在日光下毫无阴霾,不含任何杂质的笑。
对方放松的身体和平缓的心跳透过来的,是让人安心的纯粹的喜悦。
被雨夜浸染的寒意,似乎因为这个怀抱被驱散了一些,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是一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充满了活力和灼热的温度。
黑暗中,殷孽的那双凤眸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他静静的,感受着自己颈侧的温热的呼吸。
这是一种对他来说从未有过的,陌生的体验。
有点暖和。
但,并不让人讨厌。
洛妄书一觉睡了过去,睡得很好,很香甜也很安稳,像一只八爪鱼,把怀里的人越抱越紧,最后甚至无意识的手脚并用,生怕一个不注意,怀中的温度就会溜走。
他甚至因为姿势不够舒服,又往殷孽身上贴了贴,脸颊在他后颈无意识的蹭了蹭。
而被洛妄书紧紧缠住的殷孽,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漫长,也最难熬的夜晚。
*
当早晨的光透过窗棱,照亮了室内时,洛妄书悠悠的醒来,睁开眼睛。
第一感觉,是暖和,温暖柔软的气息,让人浑身舒适。
洛妄书很少能这么毫无防备的睡过去,也很少睡得这么舒服。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手臂发麻,映入眼帘的,是几缕与自己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并不属于自己的,墨色的长发。
洛妄书僵硬的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臂,正死死的环绕在另一个人的腰上,而他整个人,像一只八爪鱼一样,四肢交缠,紧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姿势亲密,亲密得让洛妄书整个人脸红心跳。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一阵紧张和心虚瞬间蔓延,洛妄书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立刻,马上,赶紧,在殷孽醒来之前,把自己的手脚都收回去,然后闭上眼睛装死。
小心翼翼的,缓慢的,几乎用着比羽毛还要轻的动作,洛妄书屏住呼吸,试图在不被人察觉的状态下,把自己的手脚都收回来。
就在洛妄书终于要成功把自己的手脱离殷孽身上远离时。
他怀里的殷孽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嗯...."
洛妄书不敢动了,他只能僵硬的停在那里,他怀里的人缓缓的转了个身,跟他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就这么僵硬着,不上不下的悬在了那。
四目相对,那双如墨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洛妄书的整个脑袋,轰的一声,瞬间红透了,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殷孽没有说话,目光平静无波,却比任何质问和愤怒都更加具有压迫力。
“手。”
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冰冷简洁,吐字清晰。
洛妄书悬着的手嗖一下就缩了回去,整个人向后弹开,咚一声撞到了床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梦游,我睡觉不老实,我没有别的意思!”
洛妄书紧张得舌头似乎都打了结,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他肯定生气了。
场面一阵沉默,寂静,尴尬的对峙。
洛妄书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死刑囚徒,低着头,心情是难以平静的惊涛骇浪。
但是随着安静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收到回应的洛妄书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坐起来靠在床头的殷孽。
殷孽没有踹他,也没有骂他,甚至没有一巴掌把他拍飞。
一个小小的,非常小的小念头,开始在洛妄书心里噗呲噗呲的冒出了头。
洛妄书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冒犯了对方,没出息,被美貌诱惑到最基本的控制力都没有了,但是一想到,殷孽居然容忍了他的冒犯。
然后这一个个念头,就像是烟花,嗖的飞上了天,然后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洛妄书深吸一口气,捂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他觉得再这么不受控的跳下去,他迟早要得心脏病。
他得道歉,但是口头上的道歉怎么看都像狡辩,殷孽虽然没有骂他,但是心里肯定会不开心,他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趁着睡着占他便宜的登徒子。
必须用行动证明,必须跟他道歉。
想清楚之后,洛妄书一个翻身一跃而起,动作干脆利落,甚至顾不上地面的湿润和积水,赤着脚踩在地面上,飞快穿好自己的外衣。
然后努力的深呼吸,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
“雨停了,你再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食材,我很快回来!”
说完,也没等殷孽回话,便逃也似的冲出了屋子。
整个过程中,殷孽就那么半靠在床头,他的衣襟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墨色的长发披散着,衬着那张本就俊美无铸的脸更加的惊心动魄。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手忙脚乱的洛妄书,平静的眼睛里,带着深沉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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