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谁会写信过来?

姜辞走过去接过信封,疑惑地翻过来看了一眼。

信封的落款上写着一家船运公司的地址,寄信人则是“秦董事”。

姜辞转念一想,这必定是秦宴亭派人送了义卖会的请柬过来。

秦三爷娶的是船王的独生女,据说这船王的产业,便归秦宴亭这个外孙女接管。

不过不等姜辞拆开信封,今天来教油画的洋人教师就走了进来,姜辞只好暂时把信收进包里,坐到自己的位置摊开画具,跟着其他同学一起,画了一上午的西洋画。

“密斯姜,我们要去咖啡厅吃三文治,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昨天遇见一起事故,车夫摔得不轻,要去郎中那里问问要不要紧。”

“你往哪边走?”

几人出了校门,姜辞指了一个方向,那女同学便说道:“那正好顺路,不如一起走,你也说说,遇到了什么事故。”

于是几人都没坐车,一起走了一段路。

“照这么说,那人是抽了大烟,神志不清才撞了你的黄包车?”

“是啊!我看他那样子,恐怕也没钱赔,最后只好不追究了。你们不知道,我那车夫被马蹄子碰了一下,蹭掉了好大一块皮,新买的黄包车车斗也碎了一块。”

姜辞说到这,到了岔路口,便冲其他几人摆了摆手,说道:“我该往这边了,下午见。”

“下午见。”

姜辞拐进另一条路,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太太班的同学们消息都很灵通,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发现撞车事故的真相与她们听说的有出入了。

这条路拐过来,不多远就是隆昌玉器行。姜辞一进去,就有个小伙计满脸笑容地冲她道喜,“恭喜东家!贺喜东家!”

姜辞愣了一下,说道:“瞎说什么呢?让别人听见以为我们幸灾乐祸。阿金怎么样了?”

“阿金好着呢!”伙计反应过来,又解释道:“您想哪去了?那起子小人遭灾是他的报应,哪里配得上咱们一贺呢?是这么回事——”

伙计走在姜辞一侧,一边引着她往后院去,一边说道:“昨天阿金血淋淋地被送回来,店里兵荒马乱的,您送回来那块翡翠板料谁都没顾得上看。后来您送人回来,说起撞车的缘故,葛老才过去看了一眼。您不知道,葛老看见那块翡翠板料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可也不告诉我们为什么,只让几个年轻师傅赶紧把板料抛一下……”

伙计话说到一半,葛老从解石间走了出来,笑话道:“让你传句话,你倒说起评书来了!”

接着看向姜辞,干脆地说道:“东家,这次的翡翠,是龙石种!”

“龙石种?”

姜辞反问了一句,就走进了解石间。

一大块翡翠板料正放在解石间正中央的大桌子上,表面已经被初步抛光滑了。

姜辞走过去,手在翡翠表面抚了一下,低头认真观看起来。

葛老兴冲冲地跟过来,不等人问,就憋不住说道:“这龙石种比玻璃种还难得,玻璃种是透,但未必一丁点棉都没有,可这龙石种却是把棉完全化在种水里,融为一体,仔细一瞧,又像蛋清,又像月色下的湖水。翡翠的种水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不值钱的无色料,也要翻个几倍,就更别提您这块春带彩了!”

姜辞心说难怪,玻璃种翡翠里的能量丝已经密集到连成一面了,龙石种就算种水更好,她凭借透视也区分不出来。

只不过……

“赌石场里人那么多,聚宝斋的余掌柜说它是冰种,其他人就算不认识龙石种,总该认识玻璃种,怎么没人反驳?”

葛老摆了摆手,“色料盖种水,同样是玻璃种,无色翡翠一目了然,有色翡翠却要细细地分辨才能是冰种还是玻璃种。拿不准的事,谁会去得罪聚宝斋啊?”

说着,葛老拿出一块无色玻璃种边角料,在画图的纸上一盖,“您看,这纸上的笔画一下就透出来了。”

之后又拿了一个玻璃种紫翡蛋面,往同样的地方一放,又道:“同样是玻璃种,紫翡就没有那么透。必须要辅以别的法子,才能分辨出来。最常见的,就是拿到日头底下,去看它的反光,种水越好,反光越亮。像这块龙石种,放在阳光底下,还会有一种胶感,非得是亲眼看见,才分辨得出呢!”

“这么说的话,那姓余的也拿不准了?”

“聚宝斋经手的翡翠多不胜数,那姓余的眼力确实不错,估计他心里有八成把握,才那么果断出价。结果您一丁点不心动,反倒让他更笃定那是龙石种,便起了歹心。”

姜辞听到这,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全城数一数二的玉器行,眼皮子也这样浅。我听说这样的大玉器行,一年经手的翡翠,怎么也值几百万大洋,都像他这样,申城岂不成了土匪窝了?”

葛老摇了摇头,说道:“姓余的动手,倒也不全是因为贪心,还因为您买的这块翡翠是他们问了价不要的。干咱们这行,翡翠切涨个三五倍并不算大涨,可十几倍就另当别论了。何况您还切出了龙石种春带彩,等起了货,势必要在申城大大扬名。到时候人人都知道这块翡翠是聚宝斋看走了眼漏给您的,聚宝斋可就成了申城的笑柄了。”

姜辞看向葛老,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依我看,他不仅看翡翠没眼力,看人也看走了眼。”

被这姓余的一闹,她倒是知道义卖会该捐些什么了。

……

几天后。

一辆银色的老爷车停在了理查饭店门口。

司机拉开车门,先下车的是一身象牙色洋装的秦宴阁,接着便是姜辞。

因为是比较西式的义卖会,姜辞今天穿得是一身楝花色的丝质旗袍,旗袍包着珍珠色的滚边,裙摆还绣着一些白色的玉兰花,与白色的针织披肩相得益彰。

姜辞鬓边的两缕头发被卷到脑后,梳成文静的公主头,绑着一条淡紫色的薄纱发带。

为了不显得太素,姜辞耳朵上还戴了一对珍珠耳坠,下面坠着两颗薄荷绿色的碧玺坠子,颈上则戴了一条珍珠项链。

姜辞下了车,踩着绣了鸢尾花的白色缎面高跟鞋,挽着秦宴阁的胳膊一起往饭店的大厅走。

秦宴阁憋着笑压低声音说道:“怪我,忘了提醒你陶忆如做的高跟鞋鞋跟细。亏是我怕大房不放人,特地去接了你过来,不然你一个人还不知道怎样下车呢!”

“不碍事,我走一会儿就能习惯。”姜辞转头看了看周围,问道:“今天都有谁会来?”

“秦家三房都有人来,你公公应当是直接从署里赶过来,至于淮安那小子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陆家、曾家、还有廖家都会来,剩下的就是各地的名流富商,真要说起来,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等义卖会开始,你就知道了。”

这次的义卖会是宴会加拍卖的形式,宾客们到了,会先到大厅参加鸡尾酒会,之后再去中楼入座,参加拍卖,最后的尾声,还会有一场舞会。

所以下午四五点钟,就已经有不少人到场了。

人群里,曾觉弥穿着一身塔士多礼服站在秦宴池旁边,不住地往姜辞的方向看,心情复杂极了。

曾觉弥这几天总是忍不住回想手下曹梦轩的话。

“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撞车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黄包车已经在马蹄子底下了,结果一转眼,秦少奶奶不知怎么就下了车,连带着车夫和黄包车也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曾觉弥想着这些,面前的人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听见。

对方不免调侃道:“二少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是害了相思病?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竟有这样的本事!”

曾觉弥回过神来,讪笑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道:“最近城里出了一件奇事,你们听说了没有?”

“该不会是聚宝斋的事吧?”对面的人说道:“依我看,应该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我昨天恰巧有些事,同巡捕房打了些交道,人家告诉我,说报纸上的话是千真万确。聚宝斋那些豆种翡翠的外皮,和赌石场卖给他们的原石都对得上。我猜想聚宝斋总不会无故去报案,所以一定是得罪了大人物,否则寻常人怎么能把这件事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呢?”

曾觉弥本来想扯开话题,到头来反而是自己又陷入沉思,喃喃说道:“是啊,寻常人怎么办得到呢……”

秦宴池看他这样,不免看出一些端倪来。

等那几个人走了,便问曾觉弥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曾觉弥看了秦宴池一眼,反问道:“九哥,你说这世上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吗?”

“若说完全一模一样,恐怕没有。不过赌石场的伙计又不是过目不忘,想来有七八分像便足够骗过他们了。”秦宴池回答完,话锋一转,说道:“难道你以为这件事和姜辞有关?”

曾觉弥吓了一跳,颇有些心虚地将秦宴池拉到花园的僻静处,左右看了看,才低声说道:“这件事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你也知道,前几天姜辞的黄包车被撞,我的人就跟在不远处,当时姜辞要去巡捕房,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可我去了之后,她却说算了,连那个车把式也没追究。谁知当天夜里聚宝斋就出了那档子事,你说……”

这话说得荒谬,按理说,秦宴池应当一笑置之,但不知为什么,他却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是她?或许她只是觉得聚宝斋名气大难以撼动,也未可知。”

“算是直觉吧!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曾觉弥犹豫着望了秦宴池一眼,说道:“她那天笑起来的样子,和你算计人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回想起来……特别渗人!”

与此同时,宴会厅里,姜辞的女同学,一位姓潘的太太一看见姜辞,就立刻走了过来,说道:“密斯姜,你可算来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告诉你,你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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