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见风栖赤手空拳竟徒手打倒壮汉,眼底闪过阵阵惊愕,接过银钱时,他指尖微微发颤,兴奋尚未褪去,正欲开口便被风栖截断话音:"去乱葬岗,找人。”
安久一怔:"去那处寻何人?"
风栖只道"去了便知"
虽满腹疑云,安久仍紧随其后。
踏入乱葬岗的刹那,腐肉与断骨交错的尸堆间腾起阵阵青灰瘴气,暗红血渍浸透的泥土在靴底发出粘稠声响。
尸山中央的少女蛾眉紧蹙,青白指节捏着半截残破衣袖,正将沾染腐泥的裙裾拎离一具膨胀的尸身,与周遭炼狱景象形成诡谲对比。
她忽而抬首,浑浊天光勾勒出风栖与久安的身形轮廓,当即踉跄着穿过横陈的断肢走来,三丈外忽停步清咳,喉间滚动着腥气道:"方才……多谢了。"
安久在一旁茫然蹙眉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她不是咽气了吗?怎的突然又活过来了?"
风栖淡然解释:"不过诈死脱身,难道真要对姑娘家痛下杀手?
安久豁然顿悟,恍然道:“原是如此……
随即侧目看向少女:“那往后你有何打算?”
少女苦笑:“竞技阁自是去不了了,至于今后……或许哪日便曝尸街角也未可知,二位若心善,可愿容我傍身?”
空气骤然凝固,安久与风栖默然对视片刻,他垂眸避开少女期待的目光,安久道"...男女有别,实在不便同住。"
这话像片薄冰坠入深潭,激起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风栖忽然出声:"但可分你半檐避雨。"
少女眼底骤然闪烁着光,雀跃道:"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们是顶顶好的大侠!"
暮色渐染,日轮低垂如倦鸟归巢。风栖与久安将少女安置好后。这方寸庙宇本就局促,此刻连墙面的裂痕都显拥挤,二人堪堪退至斑驳门柱下,任蛛网垂落的阴影分割出最后立足之地。
安久对着渐暗的檐角轻叹:"这般割舍,倒显得你我成了渡世菩萨。"
风栖斜倚断墙,半束月光漏过破瓦缀在眉峰,闻言嗤笑应和:"慈悲渡人者,往往困于苦海
不过稍作停歇,安久骤然起身,目光如炬直刺风栖:"你一路尾随我?"
风栖眼眸微垂,低声道:"只是......刚好撞见罢了。"
"刚好?撞见?"安久抱臂而立,"那还真是,好巧啊——"
风栖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好巧。"
安久似乎被气的没话说了,静了静忽又开口:"今日在竞技阁,你出手那样利落,你常跟人打斗吗?”
风栖垂眸,半晌:"幼时总被按在泥里打,次数多了,自然学会怎么咬断恶犬咽喉。"
寒鸦掠过枯枝的刹那,安久猛地攥紧袖口:"抱歉,我......"
无妨。"风栖耸耸肩"都是往事了。"
安久又蓦地侧身望向风栖:"你又是如何笃定她在乱葬岗的?"
风栖道:"不过直觉。"
安久的面色骤然凝滞,止住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这人竟连借口都这样敷衍的吗?
最终也只是低眉敛目,终是咽下了未尽的话语。
接下来几日,风栖与安久几乎寸步不离竞技阁,在擂台上未尝败绩。残阳为竞技阁的飞檐镀上一层金晖时,二人恰好斩获第十五场连胜。
正欲离场,忽见一名男子自远处缓步而来,玄色衣袂随风轻扬。他未置一词,只抬手示意二人跟随,直至停驻于一方牌匾之下。
匾额上原本看上去模糊到看不清的字此刻竟清晰无比。
男子指尖轻叩匾面,嗓音沉缓:“此乃‘百胜榜’,唯有连胜十五场者,方有资格观榜、入榜。”
安久仰首望去,榜首“风息”二字赫然入目,侧身对风栖笑道:“这榜首之名,倒与你的名字像同出一脉。”
风栖凝视匾额须臾,眼底光影明灭,淡淡道:“应是巧合。”
夜色如墨,风栖独身踏入竞技阁。阁内鼎沸的人声如潮水般翻涌,他穿过层层交错的人群,径直推开了最深处的密室石门。昏黄的烛火下,黑衣男子背光而立,腰间短刃泛着冷铁寒芒。
"何事召我?"风栖甩袖而立。
黑衣男子转身垂首:"阁主昨夜不幸殒命……按阁主之前定下的规矩应由您承继阁主令。"
风栖:"所以?"
"至少需设祭坛昭告全阁......"
"那就现在。"风栖突然截断话音,惊得男子瞳孔骤然收缩。
未待反驳,又听得一句:"天亮前召集众人,待破晓我便离开。"
安久还在家里,不能让他担心
黑衣男子喉结滚动欲言又止,终究疾步没入暗门。
不过半柱香,密室里满满当当的人惊疑目光在铜炉腾起的青烟中交错碰撞。
风栖漠然接过玄铁令,三叩九拜的制度被他挥手裁成三声铜磬响,晨曦刺穿窗棂时,石台上只余半盏冷茶与歪斜的阁主印。
经过连日的竞技阁苦行,风栖安久终于褪去了那身褴褛粗衫,换作锦缎裁就的新衣。如今衣食起居皆焕然一新,偏居陋室也添了暖炉软榻。
唯独隔壁的清漪教人挂心——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归来时总似藏着什么秘密。
这日,远处忽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却见清漪跌撞着破门而入,发间沾满尘土,衣袂染着焦痕,眸中却漾着笑意。
清漪咧着嘴痴笑,两脚像踩着弹簧般蹦跶,口中反复念叨:“成了!成了!成了!”
风栖歪头查看,眉心微蹙:“什么成了?”
清漪猛地顿住动作,五指重重拍向胸口,扬起下巴道:“此物名曰炸药,威力可撼天地!只需一响,便能将整窝人炸成渣渣——”
安久半信半疑地挑眉:“当真?”
清漪立即竖起三指赌咒:“若诓你,我吃屎!不过嘛...”她忽又挠挠鼻尖讪笑,“我这初版威力尚欠火候,再给我几日,定叫你们眼珠都震出眶来!”
安久:"你一直在研究这些?你要这玩意有什么用?"
清漪将不知道哪里来的佩剑横置膝前,指尖掠过刃上寒芒:"这江湖路数岂是你能参透的?我欲执三尺青锋斩尽宵小,此物用处可大着呢
"
见安久仍蹙眉不解,她飒然挽了个剑花:"待我青锋出鞘踏山河之日,你自会明白何为侠骨丹心。"
安久目光扫过清漪腰间的剑穗——那分明是前夜从说书人处讨来的赝品,却终是咽下疑问,垂首道:"愿江湖不负你手中剑。"
几日后
爆竹声噼啪炸响,如春雷滚过天际,晨风未散,安久已按捺不住雀跃,指尖嵌入风栖惺忪的臂弯猛地一拽。
街市的热闹如潮水漫卷而来,将他踉跄的身影与风栖未褪的睡意一同拽入这沸腾的烟火里。
风栖的眸子蓦然睁圆——满街灯火如星河流转,鼎沸人声裹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扑面而来。安久攥紧他的手腕在人群间东奔西窜,
扫过糖画摊、掠过包子铺,不过片刻,两人怀中已堆满各色油纸包。
"快尝尝!快尝尝!"安久将竹签戳着的糖葫芦直抵到风栖唇边,晶亮糖衣映得他眼瞳发亮,
话音未落又拽着人往灯笼架下钻:"哎呀那摊子在卖什么?
风栖你看!风栖——看那!好漂亮啊!"
风栖无奈道“慢点啊”
商贩的吆喝声穿透云霄:“新桃换旧符!上好的红纸金字嘞
“买一个吧!“
刚出笼的枣泥蒸糕,甜过蜜糖!”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好!”
街道两侧彩棚连绵,棚顶垂下的绸缎宛如云霞。
布匹摊前,老妪捏着绸料对光细看,
“哇!安久眼睛发亮
瓷器铺里,青釉碗碟映着日头泛出粼粼冷光
“风栖你看!这个也好看!”。
风栖却是要回不过来话了,眼中却是含着笑的“是是是——”
货郎担子最是讨喜,拨浪鼓、泥叫虎、糖画凤凰引得孩童围作一团。忽闻一声锣响,人群呼啦啦涌向街心——原是杂耍班子开了场:喷火艺人赤膊上阵,火舌蹿起三丈高;
安久又安分不住,摇着风栖的胳膊“你看!好厉害啊!”
风栖眼里的光也随着火舌闪烁着
猴戏艺人抖着铁链,金毛猴儿翻着跟头讨赏钱,逗得满街哄笑。
腊肉铺子挂满腌鸡腊鹅,油光锃亮;干果摊堆着榛子、松仁,香气扑鼻。
最热闹处当属灯市:鲤鱼灯摇头摆尾,走马灯转出“五谷丰登”图,更有数丈高的鳌山灯楼,缀满琉璃莲花,入夜后点燃,恍如“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坊市尽头,傩戏队伍戴狰狞面具,击打太平鼓驱邪。鼓点如雷,红衣舞者手持桃木剑腾跃,百姓见后便虔合掌,愿得岁岁身长健
日头西斜,千盏花灯次第亮起。酒肆,富家公子推开雕窗,掷金叶子买下整条街的焰火。刹那间,火龙窜天,银星四溅,映得河水泛金,连桥头卖馄饨的老汉也停了吆喝,仰头痴望。孩童提着兔子灯跑过石桥,灯影摇曳如流萤。
暮色如砚中未干的松烟墨,顺着檐角无声漫漶。长街尽头的糖画铺子收起最后一缕麦芽香,青石板上的脚步声被暮色吸吮得愈发稀薄。打更人的梆子声穿透月色时才发觉,天色已晚,
风栖出声道“该回去了”
安久裹了裹衣领“哦……”转身时的脚步像灌了铅,小声嘟囔着“我还没玩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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