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巷后的黑市

清漪再次踏入那座阴森的石室,强压下翻涌的恐惧,深深吸了几口气。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具具空棺上,深吸一口气,将腐朽的棺木拖至石室中央。短刀在棺盖上划出火星,

历经沧桑的棺木榫卯松动,但木质却异常坚实。她将整具棺材拆解成数板材,刀锋在木纹间游走,逐渐雕琢成阶梯的雏形。

当第一截木梯成型时,长度并不及穹顶。她攥着染血的布条——那是从曳地裙裾撕下的绸缎,此刻被分绞成麻绳粗细。粗粝的棺木碎屑嵌入掌心,她在每级梯子末端凿出指节大小的孔洞,将布条穿入相邻木梯的孔隙。石室内的光影在昼夜交替中明灭,直到最后一块棺木化为阶梯的瞬间,她的指尖已缠满渗血的绸布,眼睑下沉淀着青灰的倦意。

清漪费尽气力才将梯子立起,却未对此抱有奢望。毕竟每攀一步都可能成为最后的挣扎——木梯随时会倒下,将她抛入深渊。

但放弃的念头仅一闪而过,她咬紧牙关开始攀爬。但预想中的晃动并未出现,梯子反常地纹丝不动,仿佛被浇筑在岩层中。冷汗浸透衣衫,她仍强迫自己向上,直至指尖触到洞口边缘。

天光倾泻而下,刺得她眯起眼。行旅箱歪斜地躺在稻田间,幸而箱中有绳索并且足够长,但她记得四周无可固定处。但她一扭头,寒意攀上脊背,她攥紧绳索的手微微发颤:这棵树,来时根本不存在

暮色中,清漪指尖微颤地将麻绳在树干上绕出数圈死结——或许命运终究不忍苛责,才赐下这树。她如此自我宽慰着,将绳尾狠狠拽紧后纵身跃入洞口。当风栖与安久先后被拖上地面时,斜阳已完全沉入稻田尽头。残存的体力随着最后一缕天光消散,可她实在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

箱轮碾过泥泞的声响格外刺耳。清漪肩头压着风栖绵软的身躯,手中拖拽的行旅箱上,是安久苍白的脸孔。

走了许久,那条覆着的乡间小路才映入眼帘,她终于瘫坐在的行旅箱上,背抵硬木仰头喘息,随即又跪坐在行旅箱前,颤抖的手指划过行旅箱榫卯接合的檀木隔板,在第三层绸布分格里摸到油纸包裹的硬面饼。她倚着箱体滑坐在地,就着扁壶灌下两口冷水,碎屑混着铁锈味滑入喉管时,虚脱的四肢才找回些许知觉。

天幕下,方才逃离的稻田正翻涌着的暗金色波浪,而巨树虬曲的枝桠刺破稻浪

树影婆娑间,某些尘封的碎片突然在视网膜上显影,与记忆渐渐重合——

七岁那年的春天,清漪遇见了一只刚出生的幼猫。给它取名叫苹果,小家伙蜷缩在竹篮里,稀疏的绒毛裹不住粉嫩的皮肤,连颤巍巍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面对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她手足无措地捧着奶瓶,看着母亲递来的羊奶粉罐喃喃:"没有猫妈妈喂奶,只能用这个了吧?"

最初喂养的日子总伴随着忐忑——奶温是否合适?奶嘴角度对不对?直到苹果在她膝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清漪才逐渐摸索出规律。

晨光里给奶瓶消毒,暮色中擦拭沾满奶渍的爪垫,她见证着奇迹般的蜕变:胎毛褪成橙色长绒,蹒跚四爪生出跳跃的力道,奶声奶气的喵呜声终于在某天清晨化作清亮的呼唤。

这份依恋随着苹果的成长愈发浓烈。当它学会灵巧跃上书桌时,也养成了寸步不离的习惯。清漪挪动半步,毛团便紧贴脚踝;她转身取作业本,绒尾已缠上手腕。最揪心的是上学前的告别——小家伙会扒着书包带不松爪,圆瞳里蓄着水光,直到她狠心关门才传来细弱的抓挠声。

日复一日的守望让苹果通晓了时间。后来每到清晨,它会主动蹭着清漪走向院门,端坐在青石板上目送她转过巷角;而放学时分,总有一道橘影从屋檐窜下,带着沾染草叶的绒毛扑进她怀里。

门扉开合间,这份无声的守候成了最温柔的时光刻度。

每当伏案写作业时,雪白的毛团总会蜷成月亮般的圆弧,安静盘踞在台灯暖光里。

待熄灯入眠,那抹温热又悄然卧在床沿,如同夜巡的守卫。

若考试成绩不佳,母亲训斥声未落,它早已弓起脊背炸开绒毛,冲着母亲发出从未有过的低吼,仿佛在说:“不许欺负她!”

除了上学,我们几乎形影相随。

那年暑假,母亲带我回到山岚如黛的老家。溪水潺潺处,稻穗摇曳生姿,我总忍不住奔向田野,而它始终如影随形。直到那天——

稻香浮动间,脚下稻草忽地簌簌作响。低头刹那,青鳞冷光的蛇身已蜿蜒逼近!我尖叫着后退,毒蛇却猛然弹射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橙色闪电凌空扑下,利爪狠狠拍开蛇首。蛇影僵滞的瞬息,它已翻身与之撕咬缠斗。

待母亲闻声赶来驱蛇时,我的小英雄正匍匐喘息,原本蓬松的橙色毛被血污黏结成缕,胸膛却仍发出威慑的呼噜声。

我抱着逐渐失温的毛团子跌跌撞撞冲进乡村卫生所。值班医生对着瞳孔扩散的小生命摇头叹息,建议转诊城里大医院那刻,母亲攥着我胳膊的掌心已然沁出冷汗。

还未等返程,手机屏幕刺目的白光映出"节哀"二字,刹那间天地倒悬,耳畔嗡鸣如坠万丈冰窟。

稻穗低垂的季节,连风都裹着温软的香,可我的胸腔里结了层霜。分明是未至寒秋的节气,却从指尖到心口一寸寸凝成冰棱,恍惚间连蝉鸣声都冻在了半空。

泪腺溃堤时,时间被揉碎成模糊的褶皱。也许烈日曾沉落过三五轮,也许蜻蜓在晾衣绳上换了十数茬,直到瞳孔里最后的水分蒸发成盐粒,泪水在眼底风干,胸腔里淤积的苦楚渗入每一次呼吸。循着稻浪起伏的纹路,

我寻得曾经的那块土地。新翻的泥土混着草籽气息,将那个柔软蜷缩的轮廓,与他曾追逐的绒布蝴蝶,如今他永远沉睡在这片见证过他初次捕蝶的土地里

母亲收拾行李,匆匆带我离开了那儿。往后的岁月里,每当母亲试探着提起"要不要养只新的",

我总盯着瓷砖缝隙间顽固生长的野草出神——那些草茎在水泥森林里扭曲攀爬的模样,多像被我们永远留在老家的那团橙色绒球。

中学课本在书包里越摞越厚,老家渐渐缩成相册里褪色的瓦檐。直到某个蝉鸣撕开裂帛的盛夏,我踩着记忆的虚线摸回故园,找到了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与时光发酵的土壤中,竟矗立着一株手腕粗的树苗,羽状叶片筛落的光斑温柔覆在青苔斑驳的墓碑石上。

自从在老家院角发现这棵幼苗,我便定期回乡为它浇水施肥。小树苗仿佛通晓人意,嫩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枝干以惊人的速度向上伸展。

不过数月光景,当初纤细的枝桠已悄然蜕变为亭亭如盖的大树,浓荫投下的斑驳光影里,依稀还能辨认出它幼时乖巧的模样。

只是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记忆中的树的轮廓竟与眼前虬枝交错的树影逐渐重合。清漪的呼吸凝滞在喉间,起身,不自觉的就走了过去,脚下荒草簌簌作响,刚刚还在树不远处的窟窿竟已消逝无踪。那片曾吞噬光线的幽暗之地,此刻平铺着金穗摇曳的麦田,麦芒在晚风里泛着细碎微光。

当掌心抚过皲裂的树皮,一抹胭脂色蓦然撞入眼帘——枝桠间竟悬着颗浑圆果实,果皮在余晖中流转着琥珀般的光泽。

这居然是棵苹果树!惊愕尚未成形,那抹红影已悄然坠落,在松软的腐殖土上滚出半道弧线。

清漪屈膝跪地,枯叶在裙摆下沙沙碎裂,拾起的果实还带着日光最后的余温。一滴泪珠自清漪眼角滑落,在她手中的苹果上绽开晶莹的轨迹?

她将苹果贴近心口,布衣褶皱间沁出清甜的果香。斜倚着盘根错节的树干,暮色在她睫毛上织就细密的网,直到月轮攀上树梢,才裹紧怀中沉甸甸的秋实,循着来时的草径归去。

风栖做了一个梦,须臾与亘古在此交织。那场琼楼玉宇间的缠斗,对手的面容隐于缭绕仙雾,唯有寒光剑影刻写时光的悖论——分明是电光石火的瞬间,却将千年鏖战的疲惫注入每根神经。当剑气散尽,双双坠入虚空裂隙的刹那,风栖骤然惊醒,眼前犹存凌霄殿的琉璃碎影。

此刻他们身处一条僻静小径,显然是清漪的手笔,但此刻她却不见人影。

身侧横陈着安久的尸身,风栖试图撑起身子,剧痛却骤然撕裂颅骨,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刺入神经。

他猛晃头颅,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指尖颤抖着探入怀中,掏出一张暗纹流转的传送符——通往黑市的秘钥。

随着低诵口诀的尾音消散,两人的身形化作虚影,再凝实时已立于黑市斑驳的石板路上,腥锈味混着咒术残留的焦灼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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