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年,稷下学堂来了个小姑娘。
十岁的萧楚河看着跟在萧凌尘身后的那个女孩,跑过去就问:“这就是你那妹妹?”
“表妹,这就是我同你说的六皇子。”萧凌尘扯着女孩的手介绍道。
女孩抬起头来,一双凤眼格外清明,一字一句全然不像是个奶娃娃般说道:“你就是那萧楚河?”
虽然他现在只有十岁,可在这天启城却没有人会直接叫他的名字。父皇叫他楚河,皇叔叫他臭小子,其余人叫他六皇子。
“对,我就是萧楚河。”
“父亲说这一辈里,只有你会是我的对手。”小女孩面容无辜道。
稷下学堂来了个傻子,来了个只知道与他比试的小傻子。
清风拂过,满地梨花,溪水淌过,蜻蜓点水。
“萧楚河!你把我的题纸藏到哪里去了!”这幽静的院子被一声稚嫩的女声打破,蓝衣少女正低头翻找着满桌的白纸。
她口里的人坐在那桌前的窗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懒洋洋地从衣内架出一张叠纸。
见少女就要来抢,萧楚河一个转身站到了窗外的走廊上,将那叠纸高高举起,并伸出一只手臂:“诶!先说好,今日比试不选甲组,我就给你。”
少女干脆停了下来,抱着胸没好气道:“你又不是甲组。”
“你揍我没事,可你不能揍萧羽啊,不然他回头报复的是我,不是你。”萧楚河咧着嘴笑。
蓝衣女子突然释怀一笑:“那便如六皇子殿下所愿……”她抽出萧楚河手里的那张纸,在他耳边开口道,“揍你。”
见女子已经转身朝课堂走去,萧楚河跟了上去,少年不以为然地笑,他昨日刚入了自在地境,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此刻还未开课,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凑在一起,他们说的话也就这样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那六皇子身边的丫头不是琅琊王世子的表妹吗?那不就是那家人?那家人不是向来活不长久?怎么还把人往宫里送啊?”
“你有所不知,她那个短命鬼父亲是那家最后一个人,临死前把人托付给了琅琊王。”
“还真是好福气,这短命鬼还攀上了皇亲国戚。”
萧楚河站在门边将里面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心中的怒火渐渐燃起。
“何止啊,看六皇子平日里与她走得多近,怕不是以后还要攀个皇妃当当。”
“诶!此言差矣,圣上怎么会让个命不久矣的人做皇妃?能在宫里寿终正寝恐怕就是她最大的福分了。”
萧楚河只觉得一股劲儿冲到了胸口,“大胆--"话还未出口,身边的影子就挤开他冲了进去。
“这么大的福分!”少女凑到那几人脑袋边,阴恻恻地说,“给你们要不要啊?”
“啊!”
几人被吓得不轻,瞥见她身后脸色阴沉的六皇子更是不敢说什么。虽说那家的确早已死绝,只留了她一脉,她也是靠着喊琅琊王一声姑父才得以进宫。就算不是皇家人,可圣上和琅琊王却对她独具宠爱,更别说那六皇子……
众人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见他们不说话,少女坐在他们身边,掰起指头,“你们来算算啊,如今我十三岁,离你们说的那活不久的期限便还有十二年,我可是要做剑仙的人,虽说我天赋确实好,可剑仙境界高不可攀,这十二年的时间,我若是真能成剑仙,才是天大的福分啊。”
明眼人都知道少女是在缓和气氛,便只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只有萧楚河捏紧了拳头,从几人身边走过,“傻子。”
“说谁傻子呢!”少女愤然而起,抬手就要发作。
剩下几人脖子一缩,闭起眼睛,就当自己是那无感的木头人,不敢再看。这姑娘是命不久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他们还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萧楚河反手一抓,拽着那还在他头发上作乱的手,领她坐下,“不生气?”
少女嗖地一下把手收了回去,她从不让人碰她手腕,“气什么?他们所言不假。”
“可——”萧楚河皱眉。
“啊!——有一条不对!”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在你身边晃,可不是想要做什么皇妃……”
萧楚河不知道为何些失落。
少女神秘兮兮地继续道:“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对手!”
萧楚河翻着白眼,“嘁。”
“我呀,”少女整理起桌前的用具,“才不会自怨自艾呢!离那十二年之期还何其久远,这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定当是要用在自己喜欢的事上的,才不会去生那些气呢。”
“那你喜欢什么?不许说练剑。”
“那就还有碉楼小筑的秋露白,呀,你打我做什么?”少女捂着额头。
萧楚河收回手里的狼毫,“小小年纪便喝酒。”
“是谁那日喝得酩酊大醉,不让姑父知道,还是我去把你……萧……你……嘴。”少女抓着自己脸上的手。
萧楚河瞪大了眼睛,警告道:“说好了不许说的!”
少女运力推开了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正色道:“还有那江湖!”
“江湖?”
“对,江湖。去那江湖走一遭,才不枉来人间一趟不是?”
“那我陪你去。”
“你?省省吧,你可是六皇子殿下。”
“师父的信到了!”
唐莲放飞了手中的信鸽,司空千落立刻凑了上去,“大城主说什么?”
坐在高楼栏杆上闭目养神的墨寻睁开眼,大城主?她未来那便宜师父?
“凭心而动。”唐莲皱眉看着纸上寥寥四个字。
那日,无心掳走萧瑟和雷无桀,他们几个在那山崖上被抛下,随后便失去了萧瑟三人的消息,直到日前收到雪月城蛛网的消息,说是一个白衣和尚、一个红衣少年与一穿着青衫的少年出现在了于阗国的大梵音寺,请那碎空刀王仁孙做一场法事。
如今他们都知道了这白衣和尚是那天外天少宗主,身负罗刹堂三十六门秘术,这雪月城去不去大梵音寺助阵变成了个问题。
“我知道了!”司空千落突然抬起头,眼中泛起了光。
唐莲仍是一脸疑惑。
“师兄。”墨寻落到了两人身边。
唐莲:?
“师父这是让我们爱干嘛干嘛。”她一脸认真。
唐莲:“额……”
“哎呀,大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这就出发去那九龙寺吧。”司空千落握住了手里的长枪,“凭心而动!”
等到了那大梵音寺时,墨寻就看见雷无桀扶着无心坐在地上,而对面也坐着八个和尚,各个都脸色苍白,尤其是那坐在中间的和尚,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
他们几人走到三人身边,雷无桀立刻跳了起来,冲着唐莲奔去,“大师兄!”
唐莲躲避不及,被人扑了个满怀,有些尴尬地拍了拍少年的脊背。
见状,司空千落嗤笑一声,目光一扫环视一圈,落到了萧瑟的身上,“你……没事吧?”
穿着青衣的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目光却早已飘到了众人身后的墨寻身上。
挣脱了雷无桀的唐莲走上前几步,查看地上喃喃自语的的大觉,“大觉师傅,你……”
“武功全废了。”墨寻看出了异样。
“他的武功也废了。”萧瑟指了指地上的无心,淡淡道。
嗯?墨寻有些诧异,三十六门秘术全部废了?那无心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中原武林人对他还有什么可恐惧的?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墨寻见到唐莲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无心虽然脸色还有些白,但神采却不错,“小僧使了一招悲天悯人,将我们从那不可逆转的战局中救了出来。”
墨寻只觉得自己的额角抽了抽,又听到那和尚悠悠开口。
“只可惜我这招悲天悯人也随其他武功一同废去了,不然你的问题——”
“接下来怎么办。”墨寻急急打断了他,看向唐莲。
无心看着少女紧紧攥着黑剑的手轻轻一笑,罢了,这是她的劫。
唐莲还未开口,远处便驰来一队黑衣人,领首的人撤下自己的黑氅,大呼:“和尚留下!”
这些人又是谁?墨寻暗道,为首的这人武功不低,但有唐莲在应该不难对付。但……她看向队伍后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少年背着一个比他人还高的剑匣,摇摇晃晃地走来。
“无双剑匣?”墨寻喃喃道?
萧瑟走到她的身边,“没错,这个少年就是这一代无双剑匣的主人。”
就凭这个少年?墨寻不自觉地握紧了剑,这可不好办了。
“无双城要拦路?”唐莲踏前一步。
卢玉翟刚要开口,就被背着剑匣的少年推开,“师兄,还是我来吧。你打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了,你不急,我还急着回无双城呢。”
“你是谁?”雷无桀气自己的大师兄就这样被无视了。
“无双城,无双。”少年立于屋檐之上,将背上的那匣子拍到了地上,顺时匣口内冒出四柄飞剑。
“云梭。”无双轻声一念,手指冲着剑匣内的一柄剑轻轻一弹,就冲着唐莲径直飞去。
“轻霜。”一柄冲着司空千落飞去。
“绕指柔。”一柄剑冲着雷无桀飞去。
“玉如意。”一柄冲着萧瑟飞去。
“杀生。”最后一柄冲着墨寻飞去。
唐莲指尖刃急忙挥闪,挡下一击;雷无桀几拳落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司空千落的银月枪缠上飞剑;而萧瑟却潇洒地跑来跑去,他轻功卓越,虽然不能出手,却一时半会也追不上他,甚至还有闲心去看那黑衣女子,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只看那客栈中的身手,这墨寻恐怕是个高手,只不过……她似乎不愿出手。
那柄名叫杀生的剑带着刺骨的凉意冲着墨寻的门面而来,杀生吗?
她抬手间玄铁做的剑鞘就将那杀生挡了回去,发出叮的一声,杀生便飞回了无双的身边不再动作。
好快!萧瑟躲过那柄玉如意,立在树梢上,看见墨寻撤步抬手间便将那边杀生飞剑挡了回去,果然是个高手,只可惜她那个动作连半招都算不上,看不出什么门道。
另一边,无双看着不成器的杀生,“你怎么不去了!”
杀生只是嗡嗡两声,不再动作。
“既然如此,风萧!”他喊出来的时候,脸上白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这还是第一次一次控六柄剑,你们可要陪我好好玩。”
站在无双身边的无双城大弟子卢玉翟急道:“伤而不杀!”
“知道了,师兄。”无双掏了掏耳朵,控着风萧朝着那黑衣女子而去。
墨寻连退几步,震惊于这小子的天赋,这么年轻竟然能控制六柄飞剑,这样的天赋,恐怕连她自己都望尘莫及。退无可退,她只好一跃而起,踩在风萧上。
飞剑想来也是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的,顿时一飞冲天,墨寻一个重心不稳,只来得及抓住那风萧的剑柄。整个人瞬时腾空了起来,将下方的战况一览无余。
不行,这样不行,唐莲对战白发仙已经受了伤,雷无桀刚刚恐怕也被大觉揍得够呛,无心武功尽失,萧瑟又……她松开手,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如果她不出手,恐怕今天不死也伤。
漆黑的铁剑被她握在手里,指尖泛白,她看着空中那抹青色的身影,罢了,就让他骂吧。
三两玄铁已经出鞘三寸,突然一只苍白的手将她的剑柄一把按下,无心蹲在她的身边,看了看萧瑟又看了看她,眨眨眼说:“小僧愿成人之美。”说完便直冲那飞剑的主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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