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最近很苦恼，那日枪仙司空长风一枪西来，打退无双城众人后，便带着司空师姐又一枪西去了。大师兄又突然说有紧要任务，只是留下一张地图便也走了，只剩下他和萧瑟、墨寻三人。

好在墨寻是认路的，他们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迷路了。

可雷无桀还是很苦恼，他感觉萧瑟和墨寻两人有事瞒着他。

就比如现在！

萧瑟：“你来是那位的意思？”

墨寻：“不是。”

“不是？”

“不是。”

“那便是他的意思，别说不是，我见过他了。”萧瑟又问。

墨寻又答：“不算是。”

“不算是？”

“我是跟着雷无桀来的，遇到你，只是意外。”墨寻淡然地目视前方，完全忽略了身边人的目光。

听到自己名字的雷无桀立刻策马并驱，“你们这都是在打什么哑谜？听起来，你们之前就认识？不对啊，你们在雪落山庄不是初见吗？”

而那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便又不再做声了。

雷无桀很苦恼。

自他们与无双城一战后，雷无桀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墨寻说好要给他们看那柄剑，他可是好奇了好久，那柄黑色玄铁剑究竟有什么奥秘，可萧瑟却在一旁冷冷地说了一句：“算了吧。”

还有，墨寻说自己不姓墨，可当他在问她姓什么的时候，她又答：“我姓墨。”

“可你刚刚不是说自己不姓墨吗？”雷无桀不解，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是啊，我不姓墨，姓墨。”说完，她便走了。

“这不还是墨吗？”

只剩下雷无桀一人苦苦思索不得结果。

但虽说他脑子确实不如萧瑟和无心那般精明，但他还是看出一些端倪的，那就是萧瑟和墨寻从前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可当他每次要问，萧瑟总是神色淡淡地不理他，墨寻又总是敷衍说等到了雪月城再告诉他。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雪月城下的一行三人，一人着红衣，一人着黑衣，两人大剌剌地走进了城门，只有那青衣的少年立足在了那城门下悠悠叹了一句。

已经走出几步路的红衣少年和黑衣少女回头催到：“萧瑟快点！”

青衣少年这才慢悠悠地走了上去，还骂了一句：“不识风月。”

“哎呀，听不懂，听不懂，快点，我们还要去闯那登天阁呢。”雷无桀不敢拽那价值不菲的千金裘，只好推着萧瑟往前走。

可他说完这句话，另两人倒是彻底不走了。

墨寻：“我们？”

萧瑟：“登天阁？”

雷无桀：“对啊，我要见的人，必须闯了登天阁才能见到。”

“你既然是雷门的弟子，只要递上名剌便可拜师，根本不需要去闯那登天阁。”萧瑟慢悠悠地说。

“我没有名剌。”雷无桀轻声说道。

“什么？”萧瑟一愣。

这次雷无桀的声音轻地如同蚊子叫一般：“我没有名剌。”

“没有名剌？你堂堂雷家堡的弟子，你和我说你没有名剌，你没有名剌，你来什么雪月城！”

墨寻见状摇了摇头，看来萧瑟这五百两银子得另寻办法了。

“那你呢？你跟了他一路，不知道他没有名剌？”萧瑟看向了她。

墨寻皱眉，正要发作，却想起如今已不是以前，便抱着剑望天，心里把那百晓生骂上了百遍。

“我是偷跑出来的，雷家堡这次来雪月城的名单没有我。”雷无桀低着头委屈。

“因为……你是雷轰的弟子？”萧瑟问。

是了，雷无桀自然是没有名剌的，他是雷轰的弟子，他来雪月城要见的是那位，这件事确实没有名剌的。

雷无桀点了点头，看向旁边望着登天阁出神的墨寻：“那墨寻呢？江南墨家想来是没有名剌的，我们要不一起去闯那登天阁？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

黑衣女子一僵，顶着萧瑟探究的眼神道了句：“你什么时候被打下来了，我什么时候上去帮你。”

“那恐怕是没机会了！”雷无桀紧了紧身上那个大包裹，双眼如灼，“这登天阁我是一定会闯过去的，钱我也一定会还！你们在这等着我吧！”

说完，一抹红衣便消失在了人影之中，直冲那登天阁而去。

登天阁下，下关酒肆中。

萧瑟和墨寻的桌上摆着两壶酒，风花雪月。街上的人都被雷无桀吸引去了登天阁，嘴里还吆喝着：“有人闯登天格了！”

如玉般的手指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萧瑟看着二层亮起的红灯笼，懒洋洋道：“他最多能到十二层。”

“你忘了他手里的东西？”墨寻用手指比了个包裹的样子。

“那也只多一层。”萧瑟揣起手，端详着面前的女子，她的容貌自是发生了变化，不然他早该在客栈里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可让他觉得陌生的，不是她变了的相貌，而是她身上那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比如那把诡异的黑剑，比如她突然出现的理由，比如……她为什么不出手？

萧瑟终于开口：“你不上去帮忙？”

“风花雪月，萧老板别浪费了我这十两银子。”墨寻不为所动，笑眯眯地将酒递给了他。

“哼。”萧瑟冷哼一声，接过酒，“总有一天你得坦白。”

“那便到了那天再坦白，你不如先想想怎么帮雷无桀闯过这登天阁，要回你那五百两银子比较合适。”墨寻看着第八层亮起的灯笼道。

萧瑟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旁边走过来一个小胡子的男人，走到他们桌前，也是看了一眼那登天阁，道了一句：“太阳要下山了呀。”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小胡子男人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看着二位：“见二位客官是懂酒之人，小的自作主张，请二位客官喝上几杯。”他挥挥手，身后的小二便端来了十二盏酒。

“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小胡子男人一盏盏念出了名字。

萧瑟拿起第一杯酒，一饮而下，“确实是好酒。”

小胡子男人看着黑衣女子：“姑娘不喝？”

“不了吧。”酒仙百里东君的酒，世人都想喝，可她却不能喝。

门外突然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是气喘吁吁的雷无桀，墨寻看了看登天阁第十层的灯笼，站起身来，“诺，喝酒的人来了。我去转转。”

夕阳西下，这雪月城的风花雪月在那橙色的阳光下也变得朦胧起来。

墨寻脑袋里刚冒出一句“乱花渐欲迷人眼”，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身对来人作揖：“大城主。”

“嗯？”小胡子男人眉毛一挑，歪着嘴道，“不是师父吗？”

墨寻的手便僵在了半空，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只得抬头问：“那老头给你寄信了？”

“信半月前就到了，说念在往日旧情，请我收一人为徒，但我看姑娘的意思是，不想拜我为师。”

墨寻终于是直起身来，“他说的可不是拜师这么容易。”她递出手腕。

百里东君疑惑地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这！”他虽然不像长风那样精通医术，但这个脉象不用会医术，也知道命不久矣了。

她勾唇一笑，“百晓生说，你是这世上最接近那神乎其技的神游玄境之人，我拜你为师可不是为了学武，是为了占你便宜，他想让你救我一命。”

“可恐怕……”小胡子男人摸着下巴。

“可恐怕就连天下第一的酒仙也救不了我。”墨寻淡然地不像是在说自己，“百晓生是受人之托，托他之人也并不知我……我现在的状况，所以还请百里城主勿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说完她便作揖要离开，便听到酒仙又开口，“那若是说我想试试呢？”

墨寻停下脚步，良久叹了口气，转身道：“城主多久能入那神游？五年？三年？如果外面那人要回天启……上一次，我没有选他，但这一次，我只会选他。这样的话，恐怕——”

“恐怕你连五年都没有。”百里东君叹了口气。

墨寻又笑了，摇头：“不，是连三年都没有的。”

见面前的人有些惊讶，墨寻语气轻松起来，“所以啊，城主莫要为此事伤神了，墨寻自出生时便没拿起过这事，更别提放下了，如今不过是二三年之差，不打紧的。如若无事，墨寻便先走了。”

这一次百里东君没有再说话，墨寻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那雪月城大城主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是一种她捉摸不出的表情，既是决心又是不安，还带着几分……狡黠。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可我能让你做萧瑟的师姐！”

天下第一的功力，配上他那一嗓门，墨寻只以为半个雪月城都听到了这句话。

百里东君突然低下了头，眼角带笑：“不知道姑娘可有兴趣？”

墨寻看着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突然笑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黑衣的姑娘消失在院落中，百里东君收起了那副笑意，望着已经西落的太阳，叹了一句：“莫笑英雄泪，寻径野烟微。”

墨寻，莫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