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棍江湖的老乞丐徐为,登上登天阁十五层,被枪仙司空长风引满城风雨化作一枪,打了下来。
如今雷无桀登上十五层,打赢了守阁人,却引来了那雪月剑仙李寒衣,就算与青城山的李凡松合力也没能讨到一点好处,被李寒衣引来满城花瓣化作一剑,将登天阁劈成了两半。
站在登天阁下的墨寻抬手挡住了烟尘,咳了两声。剑仙,原来这二字的分量是这般重。
“哎,可惜了啊。登天阁被劈了,你没机会了。”旁边响起一声淡淡的声音。
可偏偏墨寻在这淡淡的声音中听出了一声嘲讽,她只是勾唇一笑,“萧老板此言差矣,墨寻不才,已经拜入雪月城了。”
萧瑟:“哦?”
一旁扶着雷无桀走出来的唐莲问道:“不知墨姑娘是拜入了哪位的门下?”
“以后该改口了,别叫墨姑娘了,该叫师妹。大师兄。”墨寻言中带笑。
就连走路摇摇晃晃的雷无桀也抬起头,“墨寻是拜了,诶哟,疼,拜了酒仙百里东君为师?!” 他气喘吁吁说完了话,脸色又白几分。
萧瑟似乎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墨寻一眼,“哼。”
“我就说姑娘的运不错吧?”旁边一人捧着断成两截的桃木剑悠悠道来。
“可道长的运气看来……”墨寻指指李凡松的剑。
李凡松无所谓道:“今日断一剑,却得见能让师父心心念念的一剑,无憾。”
一旁一直观战的枪仙司空长风走了过来,墨寻侧身移步,司空长风却是止步对她说:“东归酒肆还有人在等你,快去吧。”
*
东归酒肆
不起眼的小酒肆中人声鼎沸,毫无落脚之地。
入耳的无非就是有一少年登上了登天阁十五层,以及雪月剑仙一剑劈了登天阁二事。
墨寻找了个小二,问了个方位,便朝着后院去了。后院中,一布衣男人弯腰站在酒缸前面,手中撒着白色的糯米,听见了来人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师父,您找我?”墨寻问。
“嗯,你来看这酒。”百里东君道。
墨寻走过去,瞥了几眼缸中的物什,为难道:“弟子确实爱喝酒,可对酿酒却是一窍不通。”
“你可知道,曾经有一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一法通,万法通。”
“可徒儿是万法皆不通。”
“非也。”百里东君拍拍手,盖上酒缸,“你的法只是暂时堵住了,但终有一天是要重新被打开的。你既然拜我为师,我总得教你些什么。世间武学皆在我手,可我却称酒仙。这酿酒术,你要不要学?”
“一法通,万法通,真有这么神?”墨寻反问。
百里东君严肃道,“师父说的话还不信了?”
“信!”墨寻点头。
百里东君从怀中掏出一本封皮破旧的书,递给墨寻,“诺,给你了。这间酒肆也给你了。”
墨寻一惊,“师父要去哪?”
“海外仙山,为我们师徒二人找一个答案。”百里东君看着远方。
“这么快。”墨寻低声叹了一声。
“不快了,我已经等了一辈子了。”百里东君的眼里似乎浮现出了一抹悲伤,转身看向面前的少女,“你可要好好活到师父回来的时候啊。”
听了这话,墨寻忽得笑了,“弟子领命。”
百里东君满意地点点头,抬腿就要离开,却被墨寻喊住了。
“师父,弟子还有一事不明白。”
“但说无妨。”
“师父那日说能让我做萧瑟的师姐,我以为师父是要收他为徒,可如今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才不收那小子呢,太麻烦了。”百里东君哼了一声,解释道,“是长风要收那小子为徒。”
“枪仙?”墨寻疑惑道,“师父怎么知道枪仙的安排?莫非……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有些人生下来,他就注定会走上一条路。即便这个人他不愿意走上这条路,也会有无数人簇拥着他走上这条路。我们雪月城是推手,百晓堂也是推手,还有江湖中数不清的势力,他们都是推手。而这些人之中,该怎么选,那小子不是傻子。”
墨寻沉默许久,答道:“徒儿明白了。”
*
雪月城的帐房内安静地坐着一位公子,他眉眼低垂,手上动作飞快,手下的算盘像是那过年的鞭炮一般响。
还能是谁?
自然是被司空长风留下做帐房先生的萧瑟。
“萧瑟!”门外传来一声轻快的叫声,几息间红衣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雷无桀扯着嘴角坐了下来。
萧瑟头也不抬:“你怎么下山了?”
自从雷无桀闯上登天阁顶,问剑雪月剑仙李寒衣,拜入其门下后,他便几日不曾下山了。
师令:什么时候能接下剑仙三剑,什么时候能下山。
“哎!”雷无桀豪迈一笑,“今日我是奉命下山。山上食物不够了,师父让我多买些回去,所以我这不是问你要钱来了吗?你也知道我那个师傅,平日里除了刚起那三个时辰看着我练剑,其余的时候都不见人影,可到了饭点,出现地比谁都准时,我觉得再下去,我剑术没练成,厨艺倒是可以和你雪落山庄的厨子媲美了。”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委屈。
萧瑟在账上记下最后一笔,抬头看他:“你那五百两还没还我,还想找我要钱?”
”萧瑟!“雷无桀突然正色,底气十足地说,”我不吃饭没关系,可是师父不能不吃饭啊!她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要是生气了,我就说是萧瑟——“
“行了,拿去。”萧瑟抛出一个锦带。
雷无桀笑嘻嘻接过,拉着萧瑟的胳膊,“我还约了大师兄他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
清酒八钱,桑葚二两。不对,不对,清酒八两,桑葚二钱。
正在掂量着重量的墨寻叹了一口气,索性随意地抓了一把桑葚丢进了酒缸里。
师父这本酿酒的册子,记满了美酒的酿法,他是大手一挥将传世酒方给了她,可她不能喝啊!
雷无桀不过喝了四碗,就上了一个小境界,这酒中蕴含的内力功法深不可测。属实和她无缘了,她便也对酿这不能喝之酒失了兴致,随意丢了几样原料便草草封缸了。
唐莲和司空千落进院时就看到了墨寻正在封缸的场景。
听见了声响,墨寻拍拍手站起来,“师兄,千落。”
唐莲点头,看着她的酒缸,“不知何时能喝到师妹酿的酒?”
“今晚便能。”墨寻耸耸肩。
司空千落坐了下来,“今晚?这么快!”
“师父说有些酒就要趁早喝。”
“那便正好,今日雷无桀下山,约了萧瑟一同吃饭,他们正在街上买食材呢。”唐莲也落座。
萧瑟,买菜?
这个念头在墨寻脑子里过了一瞬,便立刻被她抛了出去,世间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的,恐怕也只有雷无桀一人了。
“哼!”司空千落突然一掌拍在桌上,茶水都溅起几分,“若不是他俩今日有正事,我定要打得他求饶。”
“他今日又怎么惹你了?”墨寻又给她倒了杯茶。
自从萧瑟在阁下拦住了本该驻守十四层的司空千落,让雷无桀白白闯过一层,两人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司空千落捏着拳头:“他说本小姐不知风月,只会舞刀弄枪,看明日我不用这杆枪揍他!”
墨寻手一紧,指尖握着杯子发白,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最终也只是勾唇一笑,把茶递给了千落。
“萧楚河,你是我唯一的对手。”
“萧楚河,我又悟出一剑,你要不要试试?”
“你找揍呢萧楚河?”
“六皇子殿下,今日是哪组啊?说出来我好揍你啊?”
“萧楚河,我入逍遥天境了!”
……
“萧楚河……今日你不能过去。”
“萧楚河……”
”萧瑟!“
墨寻猛然回神。
“萧瑟!”身边的司空千落突然站起身,冲着刚进院的人跑了过去。
原本懒洋洋的人快速伸出一只手,拦下她,“今日休战。”
“哼,谁要和你打。”司空千落嗔了一声,接过了雷无桀手里的包裹。
他们站在院里,墨寻坐在亭内,中间隔的不过是一条碎石路,两捧野花,三节石阶。
只不过,他如今不是萧楚河,是萧瑟;她也不是莫千寻,是墨寻。于是便有另一位少女带着无畏走到了他的身边。
恍惚间墨寻以为自己对上了萧瑟的目光,可定睛一看,萧瑟还是萧瑟,脸埋在狐裘里,谁都没看,看的是她身后的酒坛。
雷无桀将买来的小菜放到了桌子上,也看到了墨寻身后的酒缸,“今晚不醉不归!”
刚封坛的酒被揭开,顿时一股香气涌出。
“这是什么酒?”雷无桀凑了上去,猛地吸了一口气,“这是……桑葚的味道?”
墨寻拿出四个杯子,清透的液体倾斜而下,“师父的册子上没说这是什么酒。”
唐莲拿起酒杯凑到鼻尖,“好酒,看来师妹有酿酒的天赋。”
“今日春分,不如就叫……”萧瑟品了一口,“春时。”
“春时?”司空千落也拿起一杯,小心地嘬了一口,却与想象的浓厚不同,这酒入口清甜,极好入口,“诶,墨寻你怎么不喝?”
四双眼睛看向了她,墨寻顿时觉得汗流浃背,“额……”
“是啊,怎么不喝?”萧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杯子,递到她的面前。
“我……”墨寻看着他探究的目光,“我这不是第一次酿,拿你们试手嘛?怎么样?还行吗?”
“要我说,太过清淡了,酒就要汹涌豪迈,这个……”雷无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司空千落“砰”地放下酒杯,“我倒觉得这是好酒!就算贪杯也不会醉。”
唐莲早就说过这是好酒,那这还没评价的最后一位就剩萧瑟了,几人的目光转向了他。墨寻也借此机会,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见计划不成,萧瑟只好将手中的空酒杯收回,大袖一挥,吐出两字,“尚可。”
“尚可,那就别喝了您诶!”墨寻上手就抢走了他面前的酒。
萧瑟也不为所动,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那缸酒,似乎上次雷无桀登阁,在东归酒肆,她也拒绝了百里东君的十二盏酒,难道这是巧合吗?
*
酒过三巡,司空千落早就醉了过去,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萧瑟和唐莲不知怎么地非要比比谁更能喝,于是这酒便没了雷无桀和墨寻的份。
“这可真的是最后一坛了。”雷无桀拿着一壶酒走过去,却看见桌上没了动静,只有墨寻还在小口小口地呷着酒肆里买的风花雪月,而萧瑟趴在桌上,唐莲一手支着自己的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来是大师兄赢了啊。“雷无桀看着已经睡过去的萧瑟,伸出手拍了拍唐莲,可他还没碰到人,唐莲也倒了下去。
墨寻的脸上也有些红,手里拿着杯,杯壁搁在唇上,声音里也带着懒散,”是……萧瑟赢了一杯……你怎么还没醉?“她抬眸看了看精神正好的少年。
“我修的是火灼之术,喝下去的酒都被烧没了,自然也就不会醉了。”雷无桀脸上带着自豪。
“怪不得……你喜……欢老糟烧,原来……是嫌其他酒不够烈……啊。”墨寻说话都有些迷糊了。
雷无桀说:“那墨寻姑娘你喜欢什么酒?”
墨寻缓缓地伏在桌子上,似乎在回忆什么:“……秋露白,对!秋露白。”
“秋露白?”雷无桀想了想,自己也是喝过一次的,只不过是在牢里,确实是好酒,但还是柔雅了些,他脑子一转,“倒是和萧瑟喜欢的一样。对啊!墨寻姐姐,你答应到了雪月城就告诉我你和萧瑟的故事,现在不如来说说。”
可回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和墨寻紧闭的双眼。
萧瑟醒的时候仍是皓月当空,他的左手坐着唐莲,右手坐着司空千落,两人已经睡熟,雷无桀那个小夯货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呼吸绵长。
他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对面那个黑乎乎的头顶上。她侧枕在自己交叠的手上,倒是显得从未有过的乖巧。
雪月城虽然一年四季如春,可夜晚的风也带着一丝凉意,见墨寻皱起了眉头,萧瑟起身将自己的狐裘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似在梦中,眉头紧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狐裘宽大,只给墨寻留下一个头,萧瑟的手刚松开,就见墨寻如同被惊吓的野兔般一震,然后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手腕,对上了一双微红的眼睛。
“萧楚河!”
她唤得不响,却急,似是身后有百鬼追命,握着他的手用了十二分的力,如今他武功尽失,是怎么也挣不开的。他下意识皱了眉,倒不是怕这帮醉鬼听到了萧楚河三字,而是手上这力道多少有些疼。
可下一瞬手上的力道便不见了,带着那丝温热消失地无影无踪,墨寻倏得站了起来,看来是清醒了。
萧瑟便也站了起来,神色淡淡:“梦到了什么?”
她侧过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有些懊悔,目及身上的裘衣,眸色暗了一分,“没什么。”
说完,便把衣服脱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要走。
萧瑟看见她的背影就来气,“你今日要是不说,今后我便不会再听了。”
墨寻的脚步一顿,脊背僵硬,在脸上抹了一下,终是转过了身去,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但是萧瑟硬是从她微红的双眼中看出了一丝愤怒。
“你受伤那晚,我也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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