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易小凉眼疾手快踢起一块石子打到了那人膝盖上,这才使他的眼睛堪堪避开扇子的攻势。
“周蘅,怎么是你?”她用扇子撩起周蘅额前的碎发,瞧见他额头上一线殷红甚至渗了血珠出来,她一脸愧疚从行囊中翻出一瓶药来,递到他眼前,“你瞧一瞧这药能不能用?”
周蘅接过药来瞧了瞧:“自然可以。”
“那便好,来,我给你上药。”易小凉抽回药瓶打开,伸手勾了些药膏出来,“为什么我每回见你,你都得受伤。是不是……”
周蘅轻“啊”了一声,她是不是瞧出来他的心思了,故意将伤口给她看惹她心软。
易小凉认真道:“是不是我克你?”
周蘅坐在矮凳上仰起头,双目弯弯带着笑,竟有些从未曾见过的乖巧模样,眼角两颗泪痣在烛火中平添了几分隐约不定的颜色。易小凉伸手掰正他的脑袋,弯腰拨开碎发,轻轻地抹开药膏,“疼吗?”
周蘅额上传来药膏的凉意和她指尖的温度,她离得这样近,近到能看清眼底烛火的微光,近到能看清她微微张着的唇上泛着光泽,像是石子入湖清灵一声响,心中涟漪百转。
烛火微微摇晃,盘亘的思念不停叫嚣。
周蘅再也忍不住,伸手勾了易小凉的腰让她跌在了自己怀中,肆无忌惮地低下头去。
烛芯噼啪炸开一朵火花。
折扇抵在了锁骨上,易小凉握着扇子:“跟谁学的?”
周蘅立时放开手垂了眼眸:“我……唐突阿笙了。”
易小凉站起身来,拿过帕子将指尖残留的药膏擦干净,抄手瞧着他:“周蘅,你……”
“对不住,阿笙。”周蘅先开了口,“我,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赔罪。”
易小凉一脸不解,怎么跟被亲的是他一样,况且,亲了人就跑?登徒子行径!
桌上的烛火仍然燃着,火苗跳动了一下,易小凉不知怎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托着腮盯着那簇仿佛冷不丁就要灭的弱苗,瞧来瞧去,瞧得眼睛有些花。
不对!她在灯火下熬得久了眼都会花,阿婆怎么会就着烛火纳鞋底?山生叔不是说她眼睛早就不好使了吗?
易小凉开门,一溜烟儿地跑了。
房顶上一抹单薄的白,周蘅望着她的背影愣愣发呆,就像许多年以前坐在谷中的小坡上等着哥哥来接他,可是左等右等,等出了星星月亮也等不到人,夜色迷蒙,像是变回了当年那个茫然无措的孩童。
他方才太失控了。明知道自己前路凶险,不能安生地陪在她身旁,怎么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被瞧出来。他又想起那日苏无回问的话。
“周公子和小凉走得这样近,可是因为对小凉有意?”
“我只当易姑娘是君子之交,易姑娘往后会遇到许多灿烂的人,她不会记得我那么久的。”
这一生,他曾短暂地遇见过阿笙便足够了。
易小凉刚绕去阿婆门口,正巧撞见阿婆开门出来,此时的阿婆身形不再佝偻了,脚步也稳健了,就连眼神都十分好使了。
易小凉饶有兴趣道:“怎的阿婆,你这是现原形了?”
阿婆脸上姹紫嫣红好一阵子,最后竟似松了一口气般,瘫靠在门上,语调有些抖:“你,你没事就好,你快些走吧,别在这里待着了,再也,再也不要来了!”
说完这几句,她带着虚惊一场的后怕,蹲下去捂着眼睛哭了起来,竟是个小女儿作态:“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一定要死了。”
易小凉一脸茫然,这是唱的哪一出?这阿婆原是个丫鬟扮的?可葛家庄里都是庄户人家,下田家务一应事宜皆亲历亲为,谁家用得上丫鬟?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见“阿婆”仍然止不住啜泣,无奈走过去伸手将她拉起来,道:“有什么事你便说出来,总哭是个什么道理?”
花了大半个时辰,易小凉终于从“阿婆”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庄里最近发生的一桩桩怪事。
原来“阿婆”名叫青翠,多年前跟着自家公子谢正予避难来到葛家庄,为了不招人猜疑便一直扮作阿婆,与谢正予相依为命。
几年来庄中一切如常,众人勤恳劳作,日子虽辛苦却也如意。直到几个月前,村东头有位村民失踪了。村长带着人满山头找遍了,也没见着踪影。最后也只在野山脚底下的河边见着了一只鞋。旁人都断要么是投河没了,要么是被野兽吃了。直到几日过去,第二个人失踪了,又几日,第三个人失踪,第四个,第五个……
到了谢正予,已经是第十个了。而传言,也已经变成山中有摄人心魄、食人心肺的千年狐妖了。
“也就是说,每隔些时日,就有一个人失踪?”易小凉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报官?”
“先头几个人失踪的时候都报了官,可是官爷来查了几趟,什么也没查出来。”青翠抽噎着,“最后也只是封山了事。”
“先头几个人?”易小凉从青翠话中抓到了重点,“这回你家少爷失踪没有报官?”
青翠支支吾吾:“没,没有。”
“为什么?”易小凉不解,“听你说前头几个人都是耕作的百姓,唯独你家少爷是个年轻书生,许得跟之前的案子不一样呢?”
“不能报官。”青翠明显有些慌神,“不能报官。”
显而易见,谢正予身份有异,不能被官府知道。易小凉便没再继续问。
“女侠……”青翠忽然扯住易小凉衣角,又哭了,“我瞧见你是有本事的,能不能救救我家公子?家中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易小凉想到些什么,拿出绯花来,问:“你可认得这个?”
青翠眼神躲闪:“没,没见过。”
这丫鬟明显还有什么事瞒着她,易小凉更加笃定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次日一早,易小凉早早醒了,昨日没来得及问周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他走后去哪了,只等着他今日来时问一问。可是,若周蘅来说昨晚的事,她该怎么说?她无意识地曲起食指摩挲着自己的双唇,她也是头一次被人这么亲……
平日吊儿郎当的人,如今竟这般扭捏纠结,易小凉长叹一声,真是麻烦,今日还是别见周蘅了吧。
倒是没用易小凉操心,整一日周蘅都没有出现,圆月高升的时候,易小凉心中竟有些不快,周蘅这个登徒子!不是说来赔罪吗!亲了人一句话没有就跑,最好别让我抓着你。
易小凉烦恼得睡不着,推开门往院子里走走,瞧着天上月色好,几步跃到房顶上,托了腮数星星,等到不知道重数了多少遍,忽然听见巷子里有些动静。
巷子里出现了个人影,等走近了,易小凉借着月色分辨出来是那日帮她牵马的山生叔。山生叔独自从门前经过,她叫了一声,谁料山生叔就像没听见一样,直直往前走,易小凉追上去一瞧,这才发现山生叔全然不是白日里的鲜活面容,眼神呆滞神情木然,像是无形中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
月黑风高夜,就连虫鸣与蛙声都罕见地歇了,冷风钻颈,易小凉摸着胳膊打了个寒噤,这种条件就别刮风了吧,毛骨悚然。
正想着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搭上易小凉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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