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纪流光并没有去告诉宁氏。
纪流光在依然阁外想了片刻,就又返回了宁杳杳的房间。
宁杳杳看见纪流光回来,脸上仍是一脸的平静。她依旧坐在椅子上,就像纪流光说的那个样子,整个人懒懒的,恹恹的。
“我不觉得,只是因为我来问你了,你就决定告诉我了。”
这是纪流光刚刚在外面想到的问题。宁杳杳告诉她,那个人是司空平,她不觉得这是敢或不敢的问题。她想知道宁杳杳到底要做什么。
宁杳杳话中带了一丝淡淡的嘲讽,“纪流光,你还真是喜欢以你之心去揣测别人。”
“我没有做任何的揣测,宁杳杳,你明明知道。”纪流光针锋相对地反驳。
“是吗?”宁杳杳冷笑道:“那你到底希望我告诉你什么?”
“你要做的事。”纪流光到底还是没有直接问宁杳杳,你是不是要去找司空平。
宁杳杳似乎看穿了纪流光的心思,嗤笑了一声,道:“我走不出明塘的。你上次见到了。”
“最好如此。你休息吧。”
说罢,纪流光有些烦躁地走出了宁杳杳的房间。
回流光阁的路上,纪流光一直在想着到底要不要将宁杳杳的事告诉宁氏,她一直摇摆不定。直到她回到流光阁,看见纪今夕在她房间里等她,纪流光心中突然有了决定,她打算先不告诉宁氏,她要先弄清楚司空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次日,纪流光依旧派人去仓颉书院给玉匣送了消息,她这日可能也不去仓颉书院了。然后,纪流光和纪今夕一起去了景园。纪清波因为要陪李氏,这日便没有和她们一起去景园。
在马车上,纪流光和纪今夕低声商量了一路。到达景园后,看见纪方晏已经站在景园门口等她们,两人相视一笑,下了马车。
“二弟,你的客人呢?”纪今夕问。
“他还没到。”
“你确定大哥跟你提起过,他们常待在一起?”纪流光心中有些不确定。她并不想让很多人知道她们要做的事。
纪方晏轻轻点头,“三妹妹放心。”
纪流光当即道:“谢谢二哥。”
三人正准备进景园,忽然又有一架马车停在了景园前。三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马车。不一会儿,车帘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掀开,竟是薛烟非。
“表姐,你不会是娘亲派来看着我们的吧?”
纪今夕霎时苦了脸,最近,薛氏不知怎么的,非要她跟着学习管家,今日正好薛烟非来了,所以,她早早就溜到了流光阁,就是为了今日顺利来景园。没料想,娘亲竟然让表姐也来了景园。
“你说呢?”薛烟非故意说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纪今夕立刻垂头丧气地道:“如果是,我现在马上陪表姐回纪家。”纪今夕觉得,她昨天都答应三妹妹了,得帮她,不能让事情被娘亲发现。
“好啊。”
薛烟非说着径直拉起纪今夕的手,要将她往马车上拉,纪今夕只管不动。薛烟非和纪流光对视一眼,两人捂着嘴笑开。
纪今夕当即反牵住薛烟非的手,和纪流光一起挽着她,三人一起往景园走去,“表姐才不是这样的人,我想,肯定是母亲觉得表姐难得来景园,让你来陪我们一起玩了,是不是?”
“是,是,是,我的今夕妹妹……”
三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进了景园,纪方晏一直微笑着安静地等在一旁,此时,见她们三人都进了景园,这才跟在她们身后也进了景园。
纪流光和纪今夕今日来景园的目的,只有一个。
薛烟非并不知道。
四人在暖阁内坐了不过半刻钟,就有下人来报,“二少爷,辛公子来了。”
纪方晏当即站了起来,与三人告辞,纪今夕颇带几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纪方晏的肩膀,“那就拜托二弟了。”
“二姐姐和三妹妹请放心。”
纪方晏腼腆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薛烟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并没有多问。
其实,纪方晏与辛子美并不熟,但是纪方晏是个性格极好极有礼貌的人。辛子美对纪方晏的印象很好。接到纪方晏的帖子,辛子美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纪方晏与辛子美在景园花厅见了面。
辛子美看到纪方晏走近,忙有些抱歉地对纪方晏笑道:“长安,刚刚下山前,被韩如悟拦住问了一些问题,耽搁了一些时间,我道歉。”
也不知道韩攸今天怎么回事,看到纪方晏给他的帖子,他竟然就一直赖在他的房间不肯走。最后,他见时间快到了,准备离开,韩攸朝他甩了甩袖子,竟也离开了,看他的样子,还似乎十分生气。
纪方晏也坦言不讳地道:“信言,我受人之托,你放心,是可靠值得信赖的人,有些事想问问你,所以给你送了帖子。”
“哦?”辛子美似有些惊讶,便更多却似乎是惊喜。
纪方晏笑了笑,然后郑重向辛子美行了一个拱手礼,“拜托你了,信言。”
——
距离花厅不远处,因有花木遮掩,又能听到花厅里纪方晏和辛子美的谈话声,是个绝好的隐蔽之所。
此时,纪流光、纪今夕和薛烟非就静静站在那里,听着花厅里二人的谈话。
看着纪流光和纪今夕两人认真凝听的样子,薛烟非不由觉得好笑,姑母猜测可能会有一位韩公子要来,怎么来的却是辛公子?看来是姑母猜错了。这位辛公子听其谈吐,倒是个开朗有趣的人。
纪方晏与辛子美谈了近半个时辰,然后,纪方晏将辛子美亲自送出了景园。辛子美离开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困惑,纪方晏找他来,竟然是为了问司空平的事?
纪方晏回到暖阁,将问出来的事情都告诉了纪今夕和纪流光。
纪流光和纪今夕早就听到了,只淡淡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了。
暖阁里有些沉默。
薛烟非静静地坐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多问。
纪方晏也如此。
良久后,暖阁内才再次有了声响。
“三妹妹,是个神秘的人呢。”
“是。”
今天,从辛子美得来的消息太少了,只知道那人是司空平,仓颉书院学子,三年前来到明塘,中秋节前忽然离开,至今未归,不知他到底是何方人氏,也不知他家中到底如何,更不知他到底是否回了家,甚至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明塘。
这,她要怎么告诉宁杳杳?
纪流光觉得十分苦恼。
然后,纪流光忽然又想到至今不知去了哪里的沈韫,沈韫喜欢上了谢夫子,谢夫子离开了,沈韫就去找他了。谢夫子也是个神秘的人。纪流光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纪安意,也基本没有问出什么。这样一想,纪流光不仅苦恼,也有点担心。宁杳杳会不会像沈韫那样做?
“也像那个人。”纪今夕突然说了一句让纪流光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哪个人?”
“沈珝啊,他不是也挺神秘的吗?”
哦,原来二姐姐想到了子京表哥。
纪流光一回到纪府,就匆匆去了依然阁。
这日,宁杳杳精神似乎好一些,正在院子里看花。披雪陪在她身边。
纪流光将司空平的消息都对宁杳杳说了,宁杳杳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纪流光有点生气,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宁杳杳却突然开口了,“难不成你是为了我才去打探的?”
纪流光重又转过身,面向宁杳杳,“不是,我是为了娘亲。”
“嗯,知道了。”
这一次,宁杳杳竟然没有再反驳。
纪流光觉得奇怪,可宁杳杳似乎并不打算再理她,宁杳杳折了一只花递给披雪,“这只花,先插在那个榴红的梅瓶里,等梅花开了,再换。”
披雪很快拿着花,离开了。
纪流光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宁杳杳目光扫向纪流光,两人目光相撞,宁杳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动了动,道:“不走?那就听我说一件事吧。”
纪流光答道:“好。”
午后,望守阁内,薛氏和纪今夕突然爆发了一次争吵。
争吵过后,纪今夕就一个人回了她所住的今夕阁,将自己关在了她的房间里。
看着纪今夕紧闭的房门,纪流光忽然有些后悔,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纪清波的手。此时,纪流光和纪清波就在纪今夕的房间外面。二人想劝纪今夕,可是纪今夕拒绝听房间外的任何声音。纪流光和纪清波都有点苦恼。
“大姐姐,我是不是不该将事情告诉二姐姐?”
“反正,她迟早会知道。”纪清波并不觉得事情有应该或不应该之分,很多事,其实只有做与不做的区别。
“可是,二姐姐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待见子京表哥呢?”
纪清波低笑,“你忘了二妹妹曾经说过的,子京表哥欠着她的债。”
“哦。”
纪流光不甚明了地点点头。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宁杳杳竟然会告诉她,原来,姑母是大伯母特意去信请回来的,姑母回来明塘,一是为了看望纪老太爷与纪太夫人,二是为了纪今夕。大伯母与姑母已经心有默契,要为二姐姐和子京表哥定亲。
想来长辈们彼此都心中有数,只有他们小辈不知道而已。不久前,宁杳杳去南山堂问完安,回依然阁的路上,偶然听到了大伯母和姑母的谈话。是以,她才知道了这件事。刚才,宁杳杳告诉了她,她没有过多考虑,告诉了二姐姐,然后,二姐姐就去找大伯母吵了一架。
纪流光觉得,她是有点太冲动了。
这时,惜时却急匆匆地跑进了今夕阁。
“三小姐,纪戈管事派人来传话,请你马上去一趟景园。”
“去景园?”
纪流光疑惑。
惜时喘了喘气,才道:“纪戈管事说,沈……沈夫子回来了,想见你。”
沈韫回来了?
纪流光一路上都在想,沈韫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因此,马车一停下,她就急匆匆地下了马车,直奔暖阁。
“沈夫子。”
“纪三小姐。”
纪流光刚一走进明阁,纪流光和沈韫就都急切地看向了对方。
沈韫没有变,她的眼神依旧清澈,神色之间也没有郁色,依旧是一副平静恬淡的模样。莫名地,纪流光就松了一口气。然后,纪流光才注意到沈韫身边的聂十娘子。聂十娘子淡淡冲纪流光示意点头。
沈韫笑了笑,忙道:“这是聂十娘子,是我家里的人。”
纪流光点点头,将目光收回。
聂十娘子径直走出暖阁,将暖阁留给两人。
纪流光觉得聂十娘子的气息有点熟悉,但是她记得她没有见过聂十娘子,因此在意地盯着聂十娘子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沈韫非常有耐心,没有催促,直等到纪流光重新回过神,她才道:“纪三小姐,我听说哥哥他已经回家了,所以就想见见你。”
“你不打算回家吗?”
“暂时不会回去。”
“那你找到谢夫子了吗?”
“也没有。”
但是,沈韫的眼底坚定的神色告诉纪流光,她没有放弃。
“我问过爹爹,爹爹也不知道谢夫子到底去了哪里。”事实上,纪安意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纪流光不忍心告诉沈韫实情。而且,至今,她也不认为谢夫子是个坏人,或是薄情人。
“我知道……”沈韫低头想了想,才道:“所以,我暂时还是会待在仓颉书院。”
“你真的不回家?”年关将至,若是沈珝知道了,他怎么可能让沈韫独自留在明塘?纪流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竟然又想起沈珝了。
沈韫淡笑着摇头。
纪流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韫仔细地看了纪流光一眼,忽然问道:“纪三小姐,心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
纪流光大大方方地迎上沈韫的目光,微笑道:“没有,只是一时走神。”
“可能是我冒昧了。”沈韫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显出些许紧张,“纪三小姐,但是,现在,我在明塘认识的人就只有你了。哥哥和徐大哥都走了,谢夫子也走了,所以,我……”
纪流光淡笑着摇摇头。
沈韫神色慢慢和缓下来,“其实,在离开明塘后,我当时是有点后悔的,但并不是后悔去找谢夫子,而是我担心哥哥,哥哥当时肯定很生我的气,而且,后来,聂十娘子找到我后,告诉了我,哥哥因为离开明塘追我,又一次遭遇了刺杀,又受了伤,若不是恰好遇到了返回明塘的纪老太爷……我几乎都不敢想哥哥到底会怎么样……纪三小姐,我后悔……我当时真的很后悔,我真的不希望哥哥因为我受伤……”
原来,沈珝受伤的背后实情是这样的。之前,纪流光其实私下里想过沈珝受伤的事,但她所知太少,毫无头绪,就放下了。不曾想,今日倒是意外从沈韫口中得知了。沈珝是因为沈韫受的伤。他似乎只要一离开明塘,就有人要杀他?
不知不觉,纪流光又慢慢出了神。
却听沈韫又接着道:“我觉得,我选了一个糟糕的时机离开。当时,我和哥哥之间因为谢夫子的事本来就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心中有怨不想见哥哥,而哥哥恐怕是真的不想见我吧。所以,我就想到了要去找谢夫子。”
“去找谢夫子?”
沈韫认真地点头,“我想知道谢夫子到底去了哪里,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我还想知道他的离开到底是不是跟哥哥有关,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想知道。我脑子里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这些事,我当时都觉得我快要疯魔了,可是我不能对任何人说,我觉得,我可能只有找到了谢夫子,见到了谢夫子才能解脱,我当时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一个人离开了。与谢夫子相处那么久,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他的很多事,但是,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何时会失神,他失神时无意识表露的某些情绪或表情,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包括他的隐瞒,谢夫子从来没有隐瞒我任何事,他有秘密,我知道。此外,我当然还是比其他人更了解谢夫子一些,所以,我也相信我能够找到他。”
纪流光没有回答。此时,她的心里很复杂,特别是当她想到宁杳杳的时候,如果宁杳杳决定去找司空平,她会不会像沈韫一样回来?纪流光觉得她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现在,我还是没能找到谢夫子。”沈韫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惆怅,还有浓浓的相思。
纪流光感觉她的心似乎突然也被什么给刺了一下,“那你为什么决定回到明塘?”
“因为哥哥啊。”沈韫蹙着眉道:“我担心哥哥的伤,想要回去看他,可是,在路上,收到了哥哥的信,哥哥说,希望我继续留在明塘。”而明塘也是谢夫子待了许多年的地方,沈韫觉得,她定然能在这里找出很多谢夫子留下的痕迹。这一次她离开得太匆忙了,所以没能找到他。但是,她最后一定能找到他的。
“为什么?”纪流光也不明白,她很好奇沈珝竟然做出这样的安排。
沈韫又淡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哥哥信中也没说原因,他也没提他的伤,我问聂十娘子,聂十娘子只说让我务必听从哥哥的安排,暂时不要回清都……”
“清都?”
纪流光疑惑地看向沈韫。
沈韫怔了怔,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无措和不安,她犹疑中带点试探地问道:“纪三小姐,你听过‘清都嘉郎’吗?”
“清都嘉郎?”
纪流光看向沈韫的目光越发困惑。然而,下一刻,纪流光脑中却不由浮现出不知何时曾在何地听到过的一句话,“南府风流锦绣之地,才、情、人品俱佳者不知凡几,首推清都嘉郎与临风公子……而这位清都嘉郎,正是新任南王,也是南府的未来之主。”
清都嘉郎,南王沈珝。原来,这就是她所不知道的他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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