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江眠攥着素描本,跟在陆昭身后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少年的背影紧绷如弦,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心底的不安碾碎在瓷砖地面。电梯数字跳到12层时,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外面等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
透过虚掩的病房门,江眠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戴着呼吸面罩,苍白的手背插着输液管。陆昭在床边蹲下,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玻璃。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的手,喉结滚动着,却半天没发出声音。窗外的雪扑簌簌砸在玻璃上,将这份沉默切割得愈发沉重。
“陆昭?”微弱的呼唤从病房传来。江眠踮脚望去,见女人费力地睁开眼睛,枯瘦的手指抚上儿子泛红的眼眶,“怎么瘦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陆昭突然哽咽,额头抵在母亲手背上,“说好要看着我考大学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江眠慌忙后退,却撞上抱着病历的护士。素描本应声落地,几张画纸如蝴蝶般散开,其中一张是她连夜赶画的——陆昭穿着学士服站在樱花树下,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同学,这里是病区。”护士的提醒声惊得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却在抬头时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睛。
“江眠?”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她校服上的校徽,“你是陆昭的...朋友?”不等回答,他翻开病历夹,“患者急需骨髓移植,但中华骨髓库没有匹配记录。直系亲属中,只有陆昭符合配型条件。不过...”他顿了顿,“高强度化疗后紧接着手术,对他的身体损伤极大。”
深夜的长椅上,陆昭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江眠挨着他坐下,递出捂热的保温杯:“喝口姜茶吧。”少年的侧脸在冷光下棱角分明,眼下青黑浓重,锁骨链随着起伏的呼吸轻轻晃动。“小时候她总说要带我去看海。”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泡了水的棉花,“可她连化疗的痛苦都要瞒着我。”
远处传来急救车的鸣笛。江眠打开素描本,将那张未完成的画推到他面前:“你看,这里要添上海鸥,还有你笑起来的虎牙。”她拿起铅笔,指尖擦过他手背,“医生说你的身体能承受手术。等阿姨康复,我们一起去海边写生好不好?”
陆昭猛地将她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江眠听见他剧烈的心跳,还有压抑的抽气声。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云层,在他后背投下一片银白。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猫,素描本里夹着的枫叶书签悄然滑落,叶片上“平安”二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第二天清晨,江眠在病房外撞见匆匆赶来的陆父。男人两鬓斑白,手里提着保温桶,眼神躲闪:“我...我想看看阿琴。”陆昭从病房出来,将门反锁,声音冷得像冰:“当年你酗酒打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看她?”“我戒了!”男人抓住他的胳膊,“这些年我在工地打工,钱都攒着给她治病...”
争执声惊动了护士站。江眠望着陆昭颤抖的肩膀,突然掏出素描本:“叔叔,陆昭画了很多你们一家三口的画。”她翻开空白页,快速勾勒出男人抱着小陆昭看海的场景,“他其实一直在等您回家。”陆昭猛地转身,眼眶通红地瞪着她,却在看到画的瞬间愣住了。
夕阳西下时,手术室的红灯亮起。陆昭在走廊来回踱步,银色锁骨链晃得人眼晕。江眠扯住他的衣角:“陪我写生吧。”她摊开画纸,笔尖落在他紧锁的眉头上,“等手术结束,我要把你画成最帅的英雄。”少年终于笑了,虎牙刺破阴霾,却在低头时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润。
消毒水的气味里,铅笔沙沙作响。江眠画下陆昭握紧的拳头,画下他倔强扬起的下巴,也画下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当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说出“手术成功”时,她的画笔正好勾勒出少年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比冬日的暖阳更炽热,比初雪的晨光更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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