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声的证词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死了。”

......

梦里,雨滴,泥泞又潮湿的土。

入目是刺眼的白昼灯,她从医院惊醒,汗液几乎遍布全身。

她的身体因过度惊吓导致四肢抽搐不止,用力地攥紧了床单。

病房的大门敞开,冷气跃过她的脸颊灌入鼻腔,她犹如感应到危险的小兽,害怕的蜷缩起来。

她拔掉阻碍的针头,一阵钝痛感扑面而来,少女的 五官因疼痛变得狰狞,剧烈的动作让她的手肘撞到身后的紧急呼叫器。

她呆在原地几秒,又粗暴的按了几次,意识到无法取消时,她的瞳孔放大一瞬,脑袋向四周探去,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走廊外是两面不透气的白墙,迎面走来的护士刹那间被她撞倒在地,她看见护士的一刻眼泪像泉眼般喷涌而出。

她抓住护士的手腕大喊:“求求你,报警!一定要报警,求求你救救小莲。她死了。”

“死在了医院后面的那块土里。”

面前的护士因震惊而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少女猛的甩开护士的手,转头向楼道的电梯口跑去。

医院后的泥土湿湿的,雨滴混合着动物的排泄物散发出阵阵土臊味。

这个地方因为当年的凶杀案几乎没什么人来过。

她捂着口鼻向梦里的藏尸地走去,缠人的泥土粘着少女的脚留下一步步痕迹。

直到停在那片藏尸地,血腥味犹如恶臭的死鼠不断萦绕在她的身旁,以一种畸形的形态进入她的大脑。

似乎感应到了某种信号,她的眼泪顿时顺着脸庞流到下巴,整个人蹲下来用手不停扒弄着面前的泥土。

指甲因长时间的捣弄浸满了土渍,她看着指尖的血液,痛苦的捂住因无助而逐渐扭曲的脸,在此刻与记忆里夏莲的脸无端重合。

湿润又腐臭的泥土裹满她的小腿,直到她扒开裹挟在“夏莲”脸上的最后一层泥土,才猛地惊觉这片罪恶的地里藏着的并不是她:

“舅…舅舅!”

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吓得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如果这里的人是舅舅,那夏莲呢?

不等她作出任何反应,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警鸣声——警队悄步攒动,人群里却有人踩到枯竭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少女猛然回头,无措的看着面前的警队和刚才那位报警的护士小姐。

她的脸上泪眼婆娑,格外洁白的脸在此时与面前肮脏的泥土形成反比。红肿的膝盖上被磨破了层皮,血痕交错。

“夏莲,消失了。”

她的嘴里嗫嚅着,沾满泥土和血液的双手用力捂上了脸颊,眼泪从五指流出,夹杂着粗糙的灰,露出了肿胀的眼。

“救救他。”她垂下湿润的眼眸,又接着说:“我的舅舅。”

眼前浑身土渍的女孩憔悴不堪,领队面漏难色,却在震惊之余迅速的掏出枪支,熟练的对准了她的大腿根。

此时面前的女人在他眼里面,正如伊甸园因仇恨诞下的毒蛇,流下了属于恶魔的眼泪。

“姜紫蕙,抱头蹲下。”

被喊作紫蕙的女人僵在原地,直至被扣上象征嫌疑的锁链。

她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对视间哑口无言。

审讯室内,刺眼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被晃的走神。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面前肤色黝黑的刑警冷漠的盯着她,接着说:“关于你那个诡异的‘梦’。”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梦境很真实,真实到我从医院惊醒就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

姜紫蕙低着头,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了出来:“那个场景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连同她爆开的头,在潮湿的土坑里泛滥的血。”

她抬头,乌黑的眼珠瞪得很大,充血的红血丝引入眼帘。

刑警皱着眉,仿佛听到了十分荒谬的笑料,却点头示意她继续陈述:“但如果没有直接性的证据,恕我们很难相信你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证据也可以将我当作嫌疑人,并且像现在这样理所当然的询问吗?”

“姜紫蕙!”像是被激怒,男人拍桌的声音震耳欲聋:“注意你的态度和言行,光挑衅警察的罪名就够你喝一壶的!更别提你这个荒谬的理由。”

姜紫蕙擦掉了脸颊上盈余的泪水,看着面前发怒的男人,她的眼眸低了下来,睫毛跟着眼皮边缘向下倾斜,浓密的像一把毛茸茸的蒲扇。

“刘警官。”她说,眉毛拧作一团:“你不明白。”

“夏莲,是我除了父母以外最后的牵挂。”面前的人停顿了一刹,又接着说:“我已经失去所有亲人了。”

“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连她也消失的话,我该怎么办?”

刘焕想说的话如同折起的废纸般被困在一团,他的余光落在她因局促而不停撕扯倒刺的拇指上,血液浸透衣襟。

“所以就算概率只有十分之一,理由多么荒谬;我都要救她。”她的眼眶通红,泪水绵绵不休。

安静的审讯室内传来一阵聒噪的敲门声,刘焕的思绪被打断重建。

“刘警官。”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柔和的面容和身上严肃的警服形成反比。

刘焕见他进来,点头示意,来人在他的耳畔低语。

话毕,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姜紫蕙的脸上,面色凝重。

“你的朋友叫夏莲是吗?”他问。

姜紫惠点了点头,随后陷入沉默。

“死的人不是夏莲,是你舅舅。”刘焕的眉头紧锁,又接着说:“不过托你的福,通过你那个奇怪的梦,我们从你的学校调取了夏莲的信息。”

“......她还好吗?”听到夏莲的名字,她松开了紧扣的双手,担忧的看向面前神色淡漠的警察。

“她死了。”他说:“死在酒店的浴缸里,初次鉴定死了18小时左右,又或许更久。”

闻言,姜紫蕙的眼神再次陷入空洞,下垂的睫毛微弱颤抖。

“通过进一步调查,我们在她家里的床头柜上搜到了这些。”年轻的警察举起手里封装完好的物证袋,引入眼帘的是带血的蝴蝶匕首和显眼的白色药丸。

“药物经过查证是喹硫平,但她并没有任何精神病。”面前的男人将手撑在审讯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关于这个药,你有印象吗?”

“是我的。”她抬头,泪珠如同断了弦的风筝:“刀也是。”

“据调查,你的母亲因为电器使用失误引起了明火,死在了那场火灾里。你的父亲自那件事失踪,而你在同一时间段恰好出车祸进了医院,躲过了那场火灾。”刘焕怀疑的看着她,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面前的女孩脱不了关系。

他试探性的问道,语气柔和:“你恨他们吗?”

“恨他们?怎么会呢?”眼前的女孩垂眸,陷入了回忆:“我很爱我的母亲。”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

刘焕无视了她的话,自顾自的展开叙述:“后来你出现在你舅舅的埋尸点,信誓旦旦的说,——一场‘离奇’的梦,告诉你夏莲死在这里,通过你虚无缥缈的证词我们调查了夏莲的信息,发现她死在了酒店的浴缸里。”他的语气越说越激动,双手粗暴的拍打着面前的审讯台:“她是割腕死的,但在酒店没有搜到任何作案工具,我们只能通过搜查令去她家里调查,最后却在她的床头柜前发现了你带血的刀和治病的药。”

“姜紫蕙,你在戏耍我们吗?”刘焕愤怒的问:“或者说,你在玩什么贼喊捉贼的把戏。”

话落,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细微的声音在此刻也清晰明了。

“......”姜紫蕙沉默的看着他,哑口无言。

像是不满她的态度,面前的男人语气傲慢:“如果你把所有真相如实上报,我还可以酌情为你减轻处罚。”

“逼供吗?”她愤怒的质问面前傲慢的男人:“如果仅凭你的臆想就可以判我的罪的话,那我确实无话可说。”

她失望的看着面前的警察,眼眶里的血丝显而易见:”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实在是太无能了。”

“匕首上的血渍和指纹还在化验!你最好不要太嚣张!”刘焕身边的警察年轻气盛,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食指用力抵着江紫蕙的额头,她的额头被迫接连后仰,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抹沉重的指印。

“江时恩!”刘焕见势不对,立刻抓住了他因愤怒而胡乱作威的手,用旁边堆叠的废弃资料砸上了他的头,被叫做江时恩的少年在此刻终于平静下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意气用事,江时恩尴尬的低下头向刘焕道歉:“抱歉,焕哥。”

刘焕眉毛的拧作一团,面对眼前急躁的男孩叹了口气,“说了多少遍在警局叫我领队。”

江时恩伸手挠了挠头上的呆毛,窘迫的说:“知道了,领队。”

江紫惠看见眼前碍眼的一幕,眉头紧锁。

鲁莽的‘关系户’和固执大叔上演的亲情戏码,在她眼里实属一言难尽。

她垂下眼眸看向手腕上的手表,‘14:10’分,距离15:00只剩下五十分钟。

“刘警官。”她的语气迫切,如果没有锁链拉扯,她整个人快要站起来:“如果没有直接性证据的话我能离开了吗?”

“姜紫蕙。”刘焕面色严肃的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不说实话,等着你的就是故意杀人罪,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弑杀亲人罪加一等,你再这么执迷不悟等着你的就是无期徒刑。”

“如果没有证据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她的神情淡然,眼里没有波澜。

“没记错的话你已经高三了,又入选了保送名额。”

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莫名其妙的话从他嘴里悄然叙述:“按理来说,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闻言,姜紫蕙沉默半晌,像是联想到什么,嘲弄的冲着刘焕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刘警官,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种人。”

“你们从出生开始,就轻而易举的拥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我只能一直躺在医院,自从亲人死后,我勉强靠着国家的贷款补助才能继续苟活。不过他们死前,我和孤儿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姜紫蕙说完,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眶扇动,她的手指用力抓紧了衣襟。

“...所以你这么迅速的处理掉他们,是觉得他们都是阻碍你前行的不稳定因素吗?”

她不明所以的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刘焕摆手,随后将手揣进兜里:“不过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们确实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你。”

姜紫惠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揪着我不放,甚至没有任何证据,没有抓到凶手难道不是你们的失责吗?”

“难道那把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刀可以作为你们破案的证据吗?”她愤怒的质问着面前的男人。

“......”刘焕面色铁青,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冷下脸继续说着:“而且现在我身边的人陆续消失不见,那我的安全又应该谁来负责呢?作为警察的你们不应该对一个潜在的受害人进行保护吗?”

“所以,作为马上要高考的潜在受害人是否可以寻求警察的帮助呢?”她强硬的反问,面前的白灼光打在人的脸上格外刺眼。

江时恩愤怒的瞪大了双眼:“你欺人太甚!”

他忿忿不平的说:“你是高考生又怎么样?你以为高考生就会优先被优待吗?而且你都保送了,还要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

“你的意思是我保送之后就不会出现任何生命危险吗?”她抓住了男人话中明显的漏洞,极为不满的问:“江警官,有的时候我真的羡慕你的天真。”

她低下头,又自嘲般笑了笑:“我身边的任一个接一个的死掉,如果下一个就是我呢?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一定不会遇到危险?”

江时恩因气愤而指着她的食指在此刻讪讪放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因情绪激进,脱口而出了一些愚蠢又没有丝毫逻辑的话。

她无视掉面前冲动的男人,目光紧锁在刘焕的身上:“你觉得呢?刘警官。”

面对少女的质问,他忍着火气低下头沉思了一刻。

“好自为之。”刘焕没再反驳,默许了她的要求,轻声的命令江时恩解开她身上的镣铐。

“焕哥!”江时恩大吼,不解的质问:“匕首上面的指纹比对还没出来,不能放她走!”

刘焕低吼,语气显然不够温和:“解开。”

江时恩面漏不甘,他的眉头拧作一团,不满的解开了她手上的镣铐。

她走出沉闷的审讯室,身后咒怨的声音连续灌入耳膜。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他的声音嘹亮刺耳:“我会抓住你的,杀人犯。”

姜紫蕙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长长的睫毛遮住半个瞳孔,眼神晦暗不明。

“嗯。”她说“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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