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冥河莲④

“阿爹阿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灵归拉着小嬴钺的手从木桌前站起来,木椅被拖拽在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

阿娘的眼底是漆雾弥漫的沼泽,**的触角几乎要刺破眼球汹涌而出。

“阿钺乖,阿爹和阿娘,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娘张着双臂朝灵归身后的阿钺走来,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声音温柔而空洞。

“阿钺…阿钺要去什么地方?你们会陪着我吗?”

“不!你要一个人去!”

抱着瓦罐从未开过口的男人猛然将视线从怀中画着蛇纹人面的诡异瓦罐移到阿钺身上,强硬而凶恶的语气不容反对,全然不像是个父亲对孩子的口吻。

训斥完阿钺后,男人又将化作一摊的黏腻目光倾数包裹在那瓦罐上,仿佛那绘着人面的冰冷瓦罐,才是他亲生的孩子。

“阿爹?为什么……阿爹今天好凶,阿钺……阿钺害怕。”

灵归感受阿钺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害怕进入无人陪伴的未知,害怕突然变得陌生的亲人。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身后突然传来铜环叩击木门板的尖闷响声,打破了院内的沉默。

“阿钺,接你的人来了。”阿娘凝固的眼神微微上抬,半痴半狂地望向黝黑的门口。

敲门三声人为客,若四声为一连,敲门者为索命人,此门一开,必有血杀之事。

不能让他们带走嬴钺!

灵归呼吸一窒,一个箭步拦到门廊前,祈求般地看着阿娘和阿爹颤声道:

“阿爹阿娘,不能开门,敲门声四下一连,非送葬及索命!”

“送葬?索命?春桃姐姐,阿钺害怕……”阿钺脸色凄白,鸦羽睫不住地颤抖,一滴泪玉珠般的泪从左眼球中滚落。

可阿爹阿娘就像听不见二人说话般,阿娘不由分说地拉起小嬴钺的手,阿爹抱着瓦罐,径直尾随着阿娘向门口走去。

八角灯笼高高挂在门梁下,白纸糊成的灯罩下,迟暮昏黄的烛火剧烈地喘息摇晃,在木墙上拉出乱舞的细长鬼影。

呼——一阵森然的穿堂风略过,灵归桃粉色的裙摆被高高扬起,像朵飘零寒风中的落樱花。灯罩里,脆弱的烛火最后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奄然熄灭。

门廊里彻底陷入了黑暗,吞噬光线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又是四声一连的敲门声后,八角灯笼里旋即燃起了青幽的鬼火,冷异的火光在地面渡上了一层寒霜。

“不行,不行!”

灵归全然不顾儿童与大人之间身形力量的悬殊,毅然决然地扑到阿娘脚边抱住了阿娘的小腿。

阿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拉扯得顿了一下脚步,却连个回头的眼神都不愿给灵归,便这么拖着抱在腿上的小身躯继续往门口去。

春桃的这具身体毕竟是个小孩子,如何能与大人的力量抗衡。

只听吱呀一声,门还是打开了,屋外朔风裹挟枯败的残枝落叶一股脑儿地涌进来。

灵归怔愣着朝门口望去,那是一群黑斗篷下看不清面容的人,阴影将他们的整张脸都笼盖在晦暗中,一群人站得极为整齐,一动也不动,像傀儡师做出的半成品人偶。

为首的那个人拖着一盏九连枝铜灯盏,灯枝错落,九团幽青鬼火燃于灯座上,若凶星陈列,火光盈于低悬的夜幕下。

“阿钺乖,去吧。”

阿娘将小嬴钺一把推向门外,小嬴钺踉跄了一下,泪眼婆娑地回头望着阿爹阿娘和春桃,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

“你们做的很好。”

黑鸦低低飞过屋檐下,黑袍人幽幽开口,像潜于深渊里魑鬼的低语。

“司铎大人,那您答应我们的事情……”

“待万毒窟中蛊神出,再取其腹下鳞片九片、带血心肉三钱、一滴蛇毒、一滴恨泪,喂养人面罐中视肉,长生蛊成,服之永寿。”

听到“长生”两个字眼,阿爹和阿娘空洞的眼神中顿时有了光彩,阿爹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怀中的人面陶罐,一边喃喃着“长生”“永寿”。

那被尊称为司铎的黑袍男人不再理会陷入痴狂的夫妇,他一个抬手,身后浩大的黑袍队伍从中分开,露出一口黑石棺材。那棺材的尺寸很小,就像是为小嬴钺量身打造的一般。

三两个黑袍人桎梏住嬴钺的四肢,像抬尸体一样将他送入黑石棺材,小嬴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直至口中被塞进肮脏的布条,只能发出哼哼的呜咽声。

“你们放开他!放开他!”灵归冲上去,想抓住阿钺挣扎的手,可她还没碰到,就被司铎掐住了脖颈,狠狠地推摔在地上。

“无礼的黄毛丫头。”

司铎一脚踩在灵归虚软的小腹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灵归被踩得说不出话,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迫移了位,视线被吃痛的泪水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是司铎纸一样苍白而带着乌青的脸,和那双跳动着鬼火的眼睛,瞳孔里生长出冥府的花。

“小姑娘,你不是这里的人。”

司铎踩在她的肋骨上,力道极重却又不紧不慢地研磨着那根脆弱的骨头,直到随着女孩瞳孔的紧缩,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

司铎俯下身,掐起灵归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

“有意思,我看不清你面具下隐藏的灵魂,你的来处一片混沌,你的存在将逆转未来的轨迹。”

“我……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灵归虚弱地抬眸,眼神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司铎的眼睛,泪水缓慢地从眼角滑落。

“小姑娘,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司铎长而锐利的青色指甲轻轻刮去她眼角的泪水,随后淡漠地起身开口:

“杀了她。”

灵归的心脏像被掐住了般骤停,沾满湿土的十根指头无力地伸曲,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却只能吐出破碎的音节。

“别……别杀我……”

杀了她,她就再也走不出这个梦境了,再也见不到阿娘,再也没办法找到雪藏草,没办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绝望、恐惧、悲伤,各种复杂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她看到黑袍巫师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阴白的光,刀尖沁着陈年的血污,直直朝自己劈砍而来。

突然!刀光凝滞在眼前一寸,万籁一瞬归寂,树枝停止了摇晃,秋风停止了流淌,狰狞的表情定格在了司铎脸上。

灵归感受到泪在脸颊边滑过,留下湿凉的痕迹,胸腔剧烈地起伏。手腕上隐隐传来灼热的痛感,一缕红线被牵引着悬浮起来,在她的手腕上流淌着赩炽的红光。

这个世界,好像刹那间静止了。

天空遽然变色,黑云吞噬了繁星和月亮,电光和雷霆从黑云中奔腾而出,撕裂了静置的天幕,像盘古巨斧劈砍出一道裂天的缝隙,火焰裹挟着的耀白陨星从那缝隙中坠落,卷席起巨大的暴风和烟尘。

灵归看着那陨星的光越来越近,直至占据自己全部的视线。

但片刻之后,意料之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发生,灵归在强光中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见渐息的火焰中,一个人影向她走来。

声光俱归于平静,只余那被撕开的天幕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灵归终于看清了那个向她走来的人——

银彼岸花镶嵌在他胸口,百千只折射着稀碎银光的银坠花铃随步履一步一晃,卷曲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漆黑若含墨玉的桃花眼低垂着望着地上的灵归。

在看清梦境中灵归的面容后,灵归感受到少年的神色微微愣住了一秒。

“这个村子,这些人,还有你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些陌生的画面闪现在脑海里,拿着青铜灯的巫师,穿桃粉裙子的女孩,屋檐下垂着铃铛的灯笼……

嬴钺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嬴钺轻笑。

“倒是你,一会儿子功夫,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嬴钺蹲下身子,将那柄横在灵归细嫩脖颈上的弯刃打落在地。

这浓浓的嘲讽意味,这人是嬴钺本尊没错了。

看来,冥河莲困住了他的这段记忆,嬴钺并不记得这梦境里的一切。

“你…怎么也进到梦境里来了?”

“我再不来,难道看着你死在这里吗?你死了,谁来解我的封印?”

嬴钺将这具幼小的身躯打横抱起,顺便将那拿刀的巫师一脚踹翻在地。

他在看到那具鹿尸后,发现那鹿尸的眼睛已经被冥河莲寄生,沾满了冥河莲的花粉。他刚想提醒灵归别靠近这尸体,回过头去,却发现她已经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这个巫女的身体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弱太多,也难怪她虽身负姑瑶氏血脉,却无法压制九蛊铃的力量。

“我都快死了,你还只想着你的封印。”

灵归有气无力地靠在嬴钺的胸口,他胸襟上镶的一圈银片膈得她脸痛,遂又往他臂弯里埋深了几分。

“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嬴钺顿住脚步,长睫微微颤动,呼吸迟缓而沉重。

“……?”灵归很想照着他的脑门来一拳,但她此刻早已没了抬手的力气,只能任凭少年抱着她走进空间的裂隙里。

罢了罢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姑且不同你计较了。

灵归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沉沉地昏了过去。

【可爱鲤鱼宝宝出场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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