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意外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虽说当前局面全是褚垣“咎由自取”,但他仍是不可避免的对昏迷在他床上的卫涂心生怨怼,对他的悸动似乎在这当下荡然无存。

好丢脸。

“走错了。”褚垣丢下这一语句不明不白的话,决绝转身离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远,身后庄珂楣忽然高声喊道——

“卫少卿这几日在府上可将殿下伺候好了?”

地上的碎砂砾被旋出一个坑来,褚垣像是被风吹动的风向标,猛地转身冲庄珂楣走去,颔首怒目而视,低声咬牙切齿:“人言可畏,中书令大人不要危言耸听。”

“臣口不择言,请殿下恕罪,”庄珂楣露出一个假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殿下你不该来这里。”

“......”褚垣不动声色打量了周围一圈,犹豫片刻说道:“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去面见陛下。”

“因为汪铎?”庄珂楣轻挑眉毛,说:“殿下久不理朝事,若此刻去说难免遭陛下猜忌。”

“谁说是汪铎,”褚垣拉开距离,将奏折藏进怀里,说道:“卫涂因抓捕贼人身受重伤,但他看清歹人脸面依旧是重大发现,只是他尚在昏迷,此事便由我来说。”

庄珂楣不置一词,她向旁后退一步,抬手做请,褚垣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硬着头皮走上去。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叫路端通传,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奔袭而来,左右侍卫正要架刀去拦,看清楚了马上人影,转而去牵缰绳,扶着那人翻身下马。

“卫修远?”庄珂楣被扬起的灰尘呛得皱鼻子,她迎上前问道:“怎么回来了?”

卫修远神色凝重,他朝前看了眼紧闭的议事房们,随后快速回答道:“平山围场出事了。”

不知是帐中香仍未褪去,褚垣好像站在云里被风浪推着走,卫修远并未说明前因后果,身为鹰□□骑长他的首要职责是向褚珣汇报,而约莫是他进去一刻钟之后,褚珣便带着这大队人马从扶摇台前往平山围场。

甚至没来得及问明褚垣出现在此的缘由就这么急匆匆的离开,褚垣慢了一步,刚进围场,就看见不远处驱风阁门前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柏溪?”褚垣还没来得及走过去,旁边忽然窜出一个身影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里,褚垣一转头就看见青竹板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这样的神情,褚垣看着心慌,他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殿下......”柏溪神色焦急,急忙走前去,几乎要哭出声:“是我办事不利,我劝不住少卿大人,殿下恕罪!”

“什么?”听到卫涂的名字,褚垣原本发昏的脑子更是迷茫了,今早他出门前仍昏迷的人,怎么会用劝不住的说法?

“我来说,”青竹挡在柏溪面前,又将褚垣往里推了推,低声说:“就在刚才,汪铎堕马扭断脖子,死了。”

新鲜热乎的肉饼刚吃进嘴里,茶汤还没来得及喝,十一便来通传,柏溪叫他速去找殿下,青竹隐匿在罗府角落,在收到信的下一刻便立马赶回府上。

“刘娘!”王府除了几个惯常见到的近卫静悄悄的,青竹走到寝室,见门开着,里面却不见人影,喊来刘娘问话:“柏溪呢?”

“哎呦,”刘娘抬起手又往自己膝盖上一打,惊呼道:“那位大人刚才忽然醒了,还闹着要出门,柏溪本想将马厩里的马换个地方,谁知道那位大人直接抢一匹马跑了,柏溪吓得脸都大了一圈,立刻骑马去追,也不知道如今追到了没有。”

她一股脑说了大段,末了感慨一句:“那位大人英姿飒爽,还真看不出来半分前几天要去见阎王的模样。”

别说柏溪,就连青竹听着都忍不住瞪大眼睛,连忙追问:“去哪儿了?”

“好像叫什么......”刘娘嘶的一声,眯眼睛回忆道:“平山围场!”

片刻不敢停留,青竹隐藏身形在城中游走,但就在远离邺平中心的那瞬间,顺延脊骨而上的含义迅速将他包围,他停下身立在树梢,眺望邺平。

宝集突破封锁,离开了罗府。

一时之间,两头堵,青竹只是犹豫一瞬,宝集的踪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有些烦躁地揪了一把叶子,果断转身继续朝围场行进。

但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赛马场上,赵玉书跌坐在地上神色惨白,一匹马摔断了腿在地上挣扎,卫涂攥着缰绳倚靠在马身上堪堪站稳,鲜血顺着左臂向下流,染透了汪铎的衣衫,只是这时他来不及破口大骂——他侧躺在地上,脖子呈反角后仰,咽喉凸出,整个下巴脱出固定位置,死不瞑目。

“我还未来得及搭话,负责马场的官员便一拥而上,”青竹见褚垣半天没说话,疑心他气晕了,斟酌说道:“接着便是鹰□□赶来封锁现场。”

“他人呢?”褚垣大梦初醒一般,手抚着额头问道。

沉默良久柏溪探出头,指着身侧的驱风阁说道:“在里面跟各位大人一起和陛下议事。”

路端通传,褚垣进房,他站在左侧,细细打量着站在前头的卫涂。

依旧是身姿挺拔,声似金玉之音,抑扬顿挫,暗色云纹圆袍衬着卫涂肤如凝,褚垣认得,那是他的衣裳。

在褚垣进来之时,卫涂曾一时语顿,只是片刻,便重新说道:“陛下,臣仔细检查了汪将军的尸首,除了因马造成的骨折,几乎没有外伤。”

“堕马是意外?”褚珣眼神一动,手指扣在书案上,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臣不敢贸然下定论,”卫涂低头拱手,字字斟酌道:“陛下,当时臣策马追赶,先是遇见马匹失控赵姑娘,据她所说比赛途中,汪将军所驾马匹忽然发疯冲向她,等赵姑娘惊险躲过,汪将军便钻入旁道不知所踪,等我二人再找到他时就已经身亡。”

一旁站着的赵玉书嘴唇惨白,似乎遭受了不小的冲击,听到卫涂叫自己,她喉头滚动,郑重地点头。

褚珣不答,沉默地盯着众人,气氛逐渐压抑直到鲜血顺着卫涂腕骨滴落,褚珣眉头抽动,厉声说道:“传朕口谕,此案并入高官被杀一案,全权交由大理寺少卿卫涂查办,刑部协办,饲马官停职查办,大会典仪监管不利,现配合卫涂问询,事后清算。围场所有相关人等在问询之前非召不得外出。”

“臣等遵旨。”

赛马盛会开始之际闹出了人命非同小可,卫涂几乎是马不停蹄就开始了众人的问询,逐月阁前,卫涂刚审完饲马官出来,便被赵玉书拦住了。

“小女多谢少卿大人搭救。”赵玉书武将世家出身,她走前一步行抱拳礼,说道:“若不是大人扶了一把,怕是我也要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赵姑娘言重了。”卫涂脸色有些苍白,抬手虚扶赵玉书,语气带着笑,抬眼就看见庄珂楣走来,瞥了眼他脏污的衣袖,平静地问道:

“听说你日前遇袭昏迷不醒,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好了便来了。”卫涂没有细说,转而走前一步低声问道:“是你来?”

“怎么?”庄珂楣稍稍偏过头,在卫涂看不见的角度瞥了眼不远处,说道:“堂堂中书令替你办事尚不够资格?”

卫涂后退一步,行礼道谢,“祖上蒙荫,劳大人相助。”

“你确实该感谢我,”庄珂楣瞧着赵玉书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带有宽慰意味的摸摸她的脑袋:“我若再多喝一杯茶,此事便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难不成——”

“卫涂!”一声清亮的叫喊打断卫涂说话,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苏熠青急匆匆出现在此处,一步不停歇走到卫涂跟前,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瞧卫涂还能好好喘着气,放下心来。

“你这次倒是来得挺快。”卫涂叉着腰点头。

“那也是白术骑马快,”苏熠青捋了把被风吹散的碎发,姗姗来迟的白术抬手就要接过她的药箱,苏熠青一摆手,将药箱在自己肩头背好,说道:“真怕晚来一步你就咽气了。”

“说的什......”卫涂有些无奈地嘀咕,朝庄珂楣行礼后,带着苏熠青跟白术步履匆匆走向□□。

庄珂楣目送这两人走远,捏了捏赵玉书的脸蛋:“瞧着脸都吓的惨白,跟我走,你该吃饭了。”她说着不经意抬头,与远处角落里藏着的人对视,她向后看了眼卫涂远去的方向,接着朝远处的人点头。

褚垣站在驱风阁旁的角落里,远远地沉默地看着几人散去,即便无意间与庄珂楣对上目光,他也只是垂眸躲避。

“殿下,”一旁的柏溪开口:“不过去吗?”

褚垣摇摇头,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波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柏溪见他不愿开口,就只好乖乖站在他身旁等着。

“哼,”一声带着浓重冷嘲热讽的哼笑声从青竹口中发出,他双臂抱胸,眼神中泛着冷意,一开口就是难听的话:“你倒是废了半条命把人救回来,结果人家转头就将你忘了,跟别人勾肩搭背去了。”

“慎言。”褚垣听着皱了眉头,却没太大反应,他垂着头警告道:“天子脚下,三人成虎。”

“你倒是替他着想,”青竹歪着头看他表现,笑道:“自己却是丧着脸,哭都没地方哭。”

十分少见的,褚垣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的看了一眼青竹便灰溜溜地离开,青竹看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追上去将他骂醒,袖子一紧,走不动道了。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原先安静的柏溪突然抓着他的手质问道:“你明知道他的心思还要这样羞辱他?”

“羞辱?”青竹被他的火气和用词吓了一大跳,他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明明就是阐述事实,他这样一次又一次自顾自的投入进去,飞蛾扑火,他是什么大善人吗?我眼见他跳火坑,连劝阻都不能做吗?”

“你这不是劝阻,”柏溪被他一凶红了眼眶,也跟着呲牙呛道:“你从来都是高高挂起,又在落魄时刻说些风凉话,你太傲慢了。”

“啊?”青竹气笑了,控制不住语气:“为了几个凡人舍生忘死,还要我陪他共沉沦?那些人能活多少岁月,不过须臾,所有心血都将化作一坡黄土!”

“他如今的境地究竟是谁害?”青竹第一次用指摘的语气跟柏溪说话,“全是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一手造成——”

当看到柏溪脸上的怒气消散,转为无助和错愕时,青竹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来不及收回的舌头被牙齿咬了个正着,他书清醒下来补救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等他再狡辩,柏溪失望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青竹看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他双手抱头看着天,咬着自己的嘴巴,止不住的叹息:

“唉......活该长了张嘴。”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