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坊寻因

“敢问少卿,想要从哪个案子开始查?”蔺郁苍偏头瞥了眼手里拿着一块饼的柳欲,欲言又止。

“哪个案子离得近就从哪开始查。”柳欲狠狠地咬了一口饼,咽下后问:“哪里离得近?”

蔺郁苍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想到以前的自己绝不会做出如此在陌生人面前做出如此姿态,一时间难以接受,莫名生出了掩面离去的冲动。再看着手里的饼,心中颇为复杂。蔺郁苍又缓了一会问:“少卿,蹲在街边吃饼,你是如何想到的?”

“什么叫做如何想到的?”柳欲吃惊道:“不过就是蹲着吃个饼嘛,这不是正常吗?”

蔺郁苍笑了一声,抬手指了一下路人,假笑道:“这正常吗?少卿没看到路人投来的奇怪眼神吗?”

蔺郁苍暗想,这绝对是自己第一次被如此眼神看待。

“还好呀,在边疆很忙的时候士兵们会随时席地而坐,不挑环境呢。柳欲哎呀了一声,叼着饼站起拍了拍衣摆,拿着饼才道:“有的时候他还天天带着我去街上这样蹲着,早就习惯了。”

他?又是何人?蔺郁苍看了眼柳欲,站起空出一只手拿出卷宗,这份是他单独整理出来的卷宗,倒也方便了许多。

“酒坊失踪案,离我们近一些。”蔺郁苍甩开卷宗看了一眼,余光见柳欲抬脚就要走,想着自己与柳欲也没仇,低声提醒道:“少卿,我是举人。”

“啊?”柳欲回头道:“我知道啊。”

蔺郁苍一噎,一时间有些猜不透这人是真不懂羲国的律法还是假的不懂。

“你不会是不想跟我一起去查案吧!”柳欲反手搭住蔺郁苍的脖颈,暗想只要这人说一声拒绝,自己就把人送回龙跃客栈。抬头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仰头看着蔺郁苍的双眼,僵硬的扯着唇角道:“哈,你怎么比我高呀?”

“我想查案,自证清白。”柳欲这一说,蔺郁苍这才注意到这个事实,垂眸看着人道:“少卿——”

“住口!”柳欲急吼吼的打断蔺郁苍的话,扒着人严肃道:“这案子,你想查?”

蔺郁苍配合着人弯了一点腰轻声道:“少卿,但是举人不可查案,且……”

“去不去?”柳欲眨了眨眼,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扯着人就走。被人反拉一下,回头看着蔺郁苍。

看来这人是铁了心要查案了。蔺郁苍轻叹一声,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少卿,酒坊在这边。”

*

未近酒坊,便闻到了四溢的酒香。

待站在酒坊门前,柳欲突然停下扯住蔺郁苍的袖摆。

又似故人……蔺郁苍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偏头看着柳欲,停下脚步。

柳欲低声道:“蔺郁苍,这酒……我在客栈闻过。”

蔺郁苍眼中闪过冷冽,自己也是刚来到宣和,对诸多是不了解,匆忙间也没了解什么,便问:“何时。”

柳欲道:“昨日未时末,我审问东家时,她面前的桌面上的酒,就是这种气味。”

蔺郁苍思量道:“想来是这的酒供给与龙跃客栈的,少卿,先查案吧。”

柳欲点头,与蔺郁苍一起踏入酒坊中。刚进去,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蔺郁苍只觉得酒瘾要被勾出来了,摸着鼻子不说话。

许是时辰尚早,酒坊中人不多,里边只坐着几位貌美的胡姬。

见有客人进来,一位胡姬面带甜美的笑容走过来,福身道:“看两位公子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这,可要奴家引荐一些美酒?”

“不用。”柳欲不自在的退了一步扭头道:“龙跃客栈要的是什么酒,我就要什么,银钱管够。”

胡姬脸色微变,迟疑道:“这……公子,很抱歉,十月白两年前就被龙跃客栈买断,奴家做不了主,怕是只能问东家了。”

蔺郁苍伸手拦下要掏出腰牌的柳欲,温声道:“敢问姑娘,两年前姑娘可在这?”

胡姬见蔺郁苍看着无害,缓缓点了头。

“那姑娘可能,代表龙跃前来买酒的是何人?”蔺郁苍轻捻着指尖道:“姑娘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身边这位公子,脾气不太好。”

“你——”柳欲扭头瞪着人,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蔺郁苍一个闭嘴的眼神堵住了。

胡姬一惊,眼中闪过害怕,低头回想一番道:“时间有些久了,奴家记的不太清,只记得,隐约是一个年轻公子,看起来像一个书生吧。”

“年轻公子?书生?”蔺郁苍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打开递给胡姬道:“姑娘看看,可像他。”

柳欲瞄了一眼,纸上画的是梁欢的模样。柳欲惊奇着小声道:“蔺郁苍,你还会画像?”

蔺郁苍被点中要害,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会一些,但画的不好,所以我请了孟举人帮我画。他的画技很好,且见过梁欢。”

胡姬看了许久,将画像还于蔺郁苍点头道:“两年前的那位公子,好像就是画上之人。”

柳欲挑眉,没想到这还能和举人案扯上一点关系,掏出腰牌喝道:“大理寺办案,有劳姑娘把东家叫出来。”

酒坊中顿时一片惊慌,蔺郁苍无奈摇了摇头。

*

“两位大人,可是我儿有了消息?”东家是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此刻眼中无神,身形消瘦。

“东家,我等是前来询问情况。”柳欲本没心情回答,但想到自己来酒坊一开始就和举人案无关,慢慢放缓语速道:“至于贵公子的消息,东家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东家愣了半晌,眼中有了泪光,“报案时,卷宗上已经写的清楚了,我儿是七日前送酒没了踪影。”

只匆匆扫了两眼卷宗的柳欲抿了抿唇,“这,确实是这样,可——”

看出柳欲说不出什么来,蔺郁苍轻叹一声举起卷宗道:“东家,卷宗上写的很清楚,你是昨日报的案。可贵公子七日前失踪,东家为何昨日才报案呢?还要劳烦东家解释一下,还有便是,贵公子去哪送的酒。”

东家不语,只是垂着头静静的站着。

啧,又要装冷脸了。本就冷着脸的柳欲瞄了眼自己的手,心一横抬手喝道:“怎么,东家舍不得说?那本少卿可要赏你几个板子,再治你一个欺瞒之罪!看你可受得住后果!”

东家突然跪坐在地,捂着脸崩溃哭着哑声道:“我儿卓信……他真的失踪了。七日前我身体不适,恰是与龙跃客栈约定好的每月送酒之日。我儿知我不放心那些下人,且那是一个长期合作,不能失约,于是我儿便主动提出替我送酒,我没多想就同意了。却不料我儿去了许久未返,我一开始只是以为我儿路上贪玩,可等到了第二日,我儿依旧未归。我想他可能是留宿龙跃客栈,便前去询问,可纪东家说我儿送完酒就离开了,并未停留。我慌了神,到处寻找,依旧无果。直到昨日胡姬提醒,才想起来报案。”

“龙跃……客栈,又是龙跃客栈。”柳欲皱起眉头。

蔺郁苍道::东家可认识梁欢与他的夫人纪清姿,就是客栈的纪东家。”

东家点头道:“自然是认识的,所说第一次来订酒的是梁举人,可我接触较多的还是纪东家。”

蔺郁苍问:“东家觉得他们如何?”

“纪东家……聪明,贤惠,美丽,能干。”东家思索一番道:“而那梁举人,沉默寡言,是个书呆子,一天到晚的只知在家读书,也不知道纪东家是如何愿意待待他身边的。梁举人他啊,配不上纪东家。”

蔺郁苍眉微挑,道:“所以东家没见过梁举人几——”

“东家——”门被胡姬敲响,只听门外的胡姬焦急道:“东家,那举人又来了!”

“举人?是谁?”柳欲站起道:“一个举人,怎会常来酒坊?”

“两位大人,草民先失陪了。”东家抹了把脸,快速敛去悲伤失神的情绪,快速起身离开。

柳欲与蔺郁苍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不简单,慢了几步跟上。

*

“怎么还不给本举人奉上美酒,是没手没脚了吗!”举人饮下一杯酒,不耐道:“当本举人没钱吗?不过就是一点钱,记账上又如何,待本举人高中状元,十倍偿还便是!”

说罢,举人又到了一杯酒,刚要往嘴边送,就被人猛地捏住手腕,酒杯落地,手骨错位,举人发出惨叫,“啊——是谁,是谁敢对本举人动手!”

蔺郁苍对上柳欲眼神示意,无奈上前辨认一番,“这位,的确是龙跃客栈的举人。”

柳欲听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在举人的嚎叫中冷声道:“我不是说过,让你们这些举人好好待在房中,不得外出吗,你又是如何出现在这的!”

举人惨叫道:“你是何人!可敢说出名姓!敢对本举人动手,小心本举人高中状元之日,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参我一本?”柳欲似被气笑了,扭头道:“东家,这举人叫什么”

东家迟疑一瞬,道:“回少卿,这举人名方绍,乃宣和人士。方举人经常来酒坊喝酒,无银钱付账,就经常记在账本上,现已经欠下不少银钱。”

蔺郁苍瞥了眼东家,视线意外相撞,东家低下了头。蔺郁苍了然,这东家怕得罪两边,看来这举人还大有背景。

“方绍?哟,原来是方御史的儿子,儿子这副德行,当父亲的又能好到哪去。”柳欲仔细回想一番,终于从角落里挖出一点关于这人的信息,顿时一脸嫌弃甩开方绍的手,仰着下巴道:“你且听好了,我乃大理寺少卿柳欲,你就让你父亲去陛下面前多参我几本,就看看是谁先下台!”

“你,你,你……你竟敢——”方绍震惊的看着柳欲,抬起无损的左手指着柳欲。

柳欲受不了别人用手指着自己,眉梢一挑,抬手就是拍下去。

蔺郁苍听着再次响起的惨叫,也只能捏着眉心不说话。这样看来,柳欲对自己还算挺好的了,至少没有动手。

柳欲轻哼一声,扯着蔺郁苍就离开酒坊。待走到门口,柳欲突然停下回头道:“你且放心,大理寺会早日寻到贵公子的踪迹的。”

*

“这凌少卿是搞些什么,居然让举人随便离开客房!他就不怕举人过于分散,不便保护吗?”

蔺郁苍打量着还算干净的馄饨摊,又看着一脸气愤的柳欲毫不犹豫的坐下。蔺郁苍犹豫片刻,终是选择坐下。

听到柳欲还在不停的哼,蔺郁苍拿出卷宗细看,想了想顺口道:“也许那位凌少卿自有想法,说不定能更快的抓住凶手。”

“可举人的安危也重要!”柳欲见摊主过来询问,止住未出的话掏出铜板道:“两碗馄饨,多谢。”

蔺郁苍打量了柳欲片刻,颔首道:“我记得少卿早些时候说过,大理卿不让少卿插手举人案。”

柳欲一怔,又哼了一声,扭头道:“要不是酒坊东家的儿子失踪疑似与客栈有关,你以为我想管?”

蔺郁苍点了点头,低笑道:“若真是如此,少卿大可换其它案子查。”

一片吵闹中,蔺郁苍看到柳欲眼中闪过一丝寂寥与被戳穿的无措。

过了片刻,柳欲垂眸低声道:“我刚答应过东家,会早些为他寻到儿子的,不能言而无信。”

蔺郁苍抿唇轻笑,说到底,不过是还记着被撤权无法查举人案的不满与不服罢了。

年轻人,到底还是争强好胜,心怀输赢罢了。

“馄饨来了!”摊主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放下,离去前叮嘱道:“两位公子,这馄饨要趁热吃!”

柳欲用勺搅着馄饨轻声道:“蔺郁苍,在成为少卿之前,我顶多只能算一个武将,从未接触过这些。梁欢案是我接触的第一个案子,我想证明武将也可以。”

蔺郁苍道:“少卿与我说这些,是信任蔺某了?”

“倒也不是。”柳欲搅动着的手顿住,良久才道:“只是不知为何,见你的第一眼,我莫名觉得,蔺郁苍这人……可信。”

蔺郁苍怔了一下,心跳变得快了一瞬。他感动了迷茫与紧张,垂眸看着碗中的馄饨,抿着唇等情绪平稳下来好一会才道:“少卿,还是那句话,需见了遗体,蔺某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断。”

“非见遗尸不可?”柳欲皱眉道:“哪怕是验尸结果也不行?”

蔺郁苍想到两人的情况,的确不容易见到遗体,想了一下道:“验尸结果……若是少卿有办法弄到,蔺某也能做出判断。”

听到可以不用似做贼般夜闯大理寺,柳欲思考一番,眉梢跃上得意,“我自有妙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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