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软骨散

随后陆沉就感觉怀里的人像一条鱼那样扑腾,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么大动静不要命啦?

她红着眼珠,像是要吃人。

陆沉迟疑着将她放开。

一松手就后悔了,因为她大大张口,吸了一口空气。

顾流纨心想:反正都要死了,怎么也比憋死强。

陆沉显然高估了她憋气的能力,而顾流纨几息之后,身子明显地软了下去。

放进这屋子里的毒烟,大概是软骨散之类的东西,虽然叫人无力,却不致命。

先是暗箭,再是软骨散;大约也知道陆沉不好对付,先试探一二。

屋子里大口吸气之声消失后,有人潜入这间屋子。

那人看着倒地不醒的顾流纨,附身查验一番,抬头四顾这间斗室内。

屋子里并无藏身之处。

他一个人逃了?

抬头看去,果然,临街的后窗窗叶尚一丝颤动。

来人立刻奔向窗边,来不及看个究竟,只见一人突然翻身而上,双腿扣住他的头颈,狠狠向下拖拽。并借力跃进屋内。

来人当然也不弱,手攀着木窗在空中一个人回旋,又折返了回来。一言不发,与陆沉缠斗在一起。

好在,此时窗户洞开,屋子里的软骨散消散了许多。

那人见与陆沉交锋丝毫讨不得好去,便陡然改变方向,突然向躺在一边的顾流纨刺去。

顾流纨悠悠睁眼,那股凌厉的剑风已经掠到她的脸上,一缕飘飞的发丝无声而断,缓缓飘落。

长剑在勘堪离她不到半寸的距离外停止,随后那人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顾流纨一身一脸都是血。

陆沉上前,将她一把拽起来:“走!”

顾流纨被他拉起,又缓缓下坠——那药效还没过去。

于是陆沉屈身将人抱起,食指放入口中,一声尖啸刺破黑夜。

随即他跳下后窗,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匹马上。

当真是一刻也没耽搁,那马撒腿狂奔之时,身后火把冲天,一群人追了上来。

陆沉座下也不知道是一匹什么神驹,驼着两个人,速度一点不慢,竟然渐渐拉开了与身后人的距离。

顾流纨软软地靠在陆沉怀里,全靠他支撑,才没有滑下去。

陆沉一手持缰绳,一手扶着她。骂道:“再憋一口气会死吗?”

“会……”

突然,一只箭矢从右侧射来。

陆沉急忙调转缰绳,试图以自己的身体挡住这只箭,可显然来不及了。

顾流纨的右肩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陆沉策马狂奔。

奇怪的是,那人一击而中之后,竟没再纠缠,陆沉甩开了身后之人。两人暂时脱险。

天色渐明,陆沉低头对顾流纨道:“再坚持一会儿,我找人给你医治。”

顾流纨还剩下一口气:“我死后……你定要帮我把名册带入京城,我爹平反就靠你了。”

陆沉:“还死不了。”

“万一呢?你就不能先答应我?”

陆沉一口回绝:“当然不行。我有我的事要做。”

“什么人呢这事,我都要死了……你这点忙都不肯帮?”

顾流纨中了毒又失了血,做好死的心理准备了。

死其实也挺舒服的,大大方方靠在这男人身上,最彻底的躺平。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四周漏风的破庙里。

全身都冷得打颤,上身尤甚。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下一截。而眼前是陆沉没什么表情的脸,正不知道对她做些什么。

“我都快要死了……你还要趁人之危?你就不能放过我?”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陆沉温暖的手指拂过她肩上冰凉肌肤:“啧啧啧,姑娘当真是雪肤花貌,人间尤物啊。”

顾流纨抬手就是一巴掌,可惜软绵绵的,倒像是在他脸上抹了一把。

陆沉笑道:“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能不能活全看我一句话;不如你就从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人渣!畜生!啊!!!!你他妈……!”

陆沉一手按着顾流纨肩上的伤口,一手将刚拔出的箭举到眼前:“没有麻沸散,你忍忍啊。”

原来刚才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趁机拔箭。

陆沉按着疼得左右翻滚的顾流纨,自言自语:“这箭为什么没淬毒呢?”

顾流纨在剧烈的疼痛中还不忘骂人:“你不得好死。”

陆沉:“别乱动,现在我替你缝合上药。”

“缝合?不要缝合!”顾流纨吓得快要死了:“你会缝合?你拿什么缝合的?你怎么不带我去看……那啥?郎中?”

陆沉举起绣花针:“不必找郎中,这事我熟练,此时去城中极不安全,我略懂一些医治之法。”

“我不要你缝合,你心狠手辣!”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

陆沉道:“我在营中经常干这个,你不要怕。”

“那是你们那些皮糙肉厚的军汉,我……我可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众生平等。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找个东西给你咬着,一是我把你打晕。但是先说好,把你打晕的力道,我没十足的把握。”

“我选打晕。”

“你不怕死,但是怕疼?”

陆沉大感奇怪。陡然出手,顾流纨又倒了下去。

缝合完再上药,陆沉掩上她的衣襟,有些不解。

那人应该知道射中这个位置死不了人,对方为何放弃追杀?

他知道自己此番上京,定是不会太平;可细想,这其中该有更复杂的关窍。

这箭,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顾流纨?

顾流纨一会儿又疼醒了,想想还是意难平:“你那个缝法,以后我身上不留疤才怪。”

“那也比死了强。”

见陆沉轻描淡写,顾流纨浑身无力,气不打一出来:“你又不是我,你自然不在乎!”

陆沉接触的女子并不多,也全然不懂的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同是觉得,身上有块疤只是小事,他身上几十处刀伤呢。

不过,她到底是个女人。若是绸缎似的肌肤上若落了疤……?

陆沉刚才公事公办,惊觉自己竟对她的肌肤印象如此深刻。

陆沉不自在,干咳一声:“我的大小姐,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想着怎么安全入京吗?干嘛纠缠这些小事?怕自己嫁不出去?大不了我吃点亏,把你娶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

她发誓,自己完全没有嫁他的意思,纯粹只是好奇发问:“你不是说你不娶妻吗?”

陆沉也是一脸意外,随即笑道:“是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顾流纨鄙夷道:“可见你是个多么随便的人,这都能忘!”

陆沉转过身去生火。

将自己的袍子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顾流纨身上,将她牢牢盖住。

“至多再歇两个时辰,我们便赶路。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顾流纨:这个坏蛋为了我的事劳心劳力,那么我就不追究他给我留疤一事了吧。

不行,这跟毁你容有什么区别?

算了,算了。

不行!要他赔!

软骨散的药效还未完全过去,顾流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她是被人摇醒的。

陆沉手指着门外,外面火光闪烁。

顾流纨撑起身子:“是谁?”

“山匪。”

顾流纨倒抽一口冷气:“你们古代真是什么都有。”

南朝动乱,匪徒丛生。打家劫舍也好,占山为王也好,再寻常不过。

陆沉已经暗暗携剑,冷冷注视。

“看得出来他们想劫什么吗?财还是色?”

陆沉无语看她一眼。

顾流纨显然十分担心后者。

这时,一位胡子哥大剌剌走了进来,火光照耀下,陆沉认出他杂草丛生般的脸,不禁大为惊讶。

那位胡子土匪张开双臂,上前一把抱住陆沉,在他双臂上一阵猛拍,笑声震天:“兄弟!想不到在这儿也能偶遇!”

顾流纨:“你拜的把子,忘年交?”

陆沉单手推开胡子哥:“割席断交了。”

胡子哥契而不舍,又上前抱住:“别这么说嘛。你当你的兵,我做我的匪,又没甚妨碍……”

顾流纨:“兵就是抓匪的,怎么没妨碍?”

胡子哥满心都在久别重逢的兄弟身上:“他抓我,妨碍我,我不介意;我不妨碍他。”

陆沉还未说话,顾流纨又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扰乱治安,他会被你连累。”

胡子哥诧异地看过去,心想陆沉还没说什么,这女人怎么这么聒噪?

果然陆沉:“闭嘴。”

胡子哥:“你媳妇儿?”

陆沉还未说话,顾流纨大声否定:“怎么可能?我可是武……”

“再多嘴小心我把你卖到青楼去!”

这个世道只有可能的。顾流纨闭了嘴。

“婢女。”

“哦。”胡子哥仔细端详顾流纨,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盖的袍子上,了然:“哦……!”

顾流纨不知道他哦什么哦,只听陆沉尴尬道:“送她省亲,路过此地,张兄行个方便。”

胡子道:“兄弟这话说得疏远。别说行个方便,就是八抬大轿送你跟这位娘子,我张颖达也是乐于效劳。但是天色已晚,我寨子就在不远处,陆兄跟我去寨子里,让兄弟好酒好肉招待一番。不然,我可不放人。”

陆沉心里叫苦,面上仍笑:“她爹快死了,送她回去见最后一面,只怕来不及。”

“你他妈……是,我……爹快要死了。我好惨,好惨。”

顾流纨看出来了,这位陆将军,不太乐意认这位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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