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吹拂来一阵凉风,楝子一哆嗦,全身被激起了鸡皮疙瘩。
“啊!”楝子轻呼一声,一下子钻进卢照水的怀里,死死地抱住卢照水的腰。
“有鬼!卢照水,是不是有鬼!”楝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快让他走啊,我好害怕,卢照水,快让他走!让他走!”
卢照水顾不上男女大防,见少女被吓得不轻,急忙轻拍她的背,安抚道,“楝子别怕,我在,我在,没有鬼。”
可那哭声不停仍旧环绕在这院中,楝子愈加害怕,身体都抖了起来。
楝子躲了小半刻钟,卢照水一直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终于,怀中人停住颤抖,轻轻退出了卢照水的怀抱,两人之间毫无旖旎氛围。
心有余悸的喘几口气,虽然那哭声还在继续,但楝子还是冷静了下来。
“不是鬼,对吗?”
“是的,不是鬼,我们去看看是谁人在哭,好不好?”
夜色中青年的声音温柔,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楝子紧抿双唇,伸手拽住卢照水的衣袖,“走。”
两人寻着哭声来到了南边客房楼梯旁的拐角。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楼梯上,紧紧抱住自己,发出不大不小的啜泣声。
原来,竟是那富商之子,南边客房本就临近后院,哭声能传到后院也寻常。
这才想起今日店小二说母子三人搬到了南边,说是之前那住着害怕,害怕什么呀,该害怕的应该是她好不好。
今日出门甚早,可回到客栈后,一直没有见到茹娘和这小男孩。
倒是他姐姐出来过一次,手上端着药罐,来去匆匆,来不及打声招呼,听说是茹娘生病了,珠娘还上去看了人,帮着叫了大夫。
楝子有些生气,就是这小孩,把自己刚刚吓到失态。
故作凶巴巴地走过去,对着那小孩说,“喂!小孩,你哭什么?”
小男孩听到脚步声本就受了惊吓,又听到一个有些凶的女声质问自己,哭声一噎,打了一个嗝。
“说话。”
小男孩还在抽抽噎噎,良久才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我娘生病了,我好害怕,我娘不会死吧。我娘不会死的......”
说着又开始哭。
楝子不愿再应付这话都说不清的小孩,转身就想走,卢照水拉住她,“你等一下。”
卢照水作为云麓派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带过不少小小年纪就离开家的萝卜头,看着孩子哭的可怜,心下不忍。
楝子便抱臂退后,看到卢照水走过去,面带和善地蹲在小孩面前,“你先别哭。”声音低沉温柔,和刚刚哄楝子时一摸一样。
“先喘口气缓缓,你娘生病了?”
小男孩说话也流利了,声音也不抽噎了,“是的,娘生了病,娘还发热,我叫娘也一直不醒。大哥哥,娘是和父亲一样吗?”
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小脸哭得皱巴巴的,月色下竟有几分吓人,当然,这是楝子的想法。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孩分明就是不喜欢自己,自己一问话就是哭哭啼啼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到卢照水就跟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能说出来了。这年头的小屁孩都这么敏锐了,让她怀疑自己每次是怎么骗到卢照水的,难不成其实卢照水真是傻子。
“可请过大夫了?”
“昨日夜间就请过了,娘还是不醒!”
“大夫开的药非是灵丹妙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小男孩听不懂,只知道自己的娘亲一直不醒,阿姐一直叹气。
“额,总要慢慢好起来,”好久没照顾小孩,卢照水绞尽脑汁安慰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小男孩果然被打断了思路,“我叫汤鸿,大家都叫我阿鸿。父亲......父亲唤我我七郎。”
看看一旁客房早就已经熄灭烛,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溜出来的,卢照水摸摸他的头。
“阿鸿,夜色已深,快些回去休息吧。”
把人送到门口,阿鸿突然拽住卢照水的袖子,使劲祈求,“大哥哥,你救救我娘吧。姐姐说只有你们才能救娘,我想要阿娘。”
可卢照水心底泛起古怪,那位姑娘怎么会这么觉得,想起楝子会些医术,又更加奇怪,难道楝子真是什么名医,而自己不知。
楝子心里也犯嘀咕,莫不是那人曾去过谷中见过自己,而自己不知。
“那个,几郎来着,我大发慈悲,可以帮你看看。”
“是七郎,不过姐姐叫我阿鸿就好。”小男孩纠正楝子,又立刻开心地蹦两下,转身对卢照水道,“那哥哥稍等,我这就进去告诉阿姐。”
楝子不爽,凭什么忽视她!她才是神医!
一盏茶的功夫,屋内亮起了烛火,也不知那小鬼头怎么说的,当真让他姐姐出来把两人迎了进去
“小女子汤宛,多谢二位把小位送回,又愿意对家母施以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四面的窗户着,屋内不通风,药味还有些什么别的,味道有些复杂。
“你认识我吗?”
汤宛一顿,头微微摆动,钗环上的小鸟轻轻振动一下翅膀,温声道,“不曾识得,只是那日看到姑娘手边医书......”
楝子抬手打断汤宛还未说完的话,不认识就好。
“话别说太早,你先让我看看病人,还有,我看诊不喜欢有人看着,在屏风外等吧。”
说罢便自走进了屏风,汤宛垂首看着弟弟有几分紧张的眼神,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
卢照水自是不会进入,见楝子入了画屏,自觉退出了门外。
只不过脑海里却浮现方才阿鸿的话,看来楝子应该确实是医术不错的大夫,不知究竟从哪来,想起中原武林大名鼎鼎的悬济谷,正好就位于蜀地,莫非是悬济谷的人。
不对,悬济谷座下没有女弟子,从未听说哪位神医收了女徒。
而且看起来楝子医术不错,也不该在江湖中岌岌无名,不知是不是哪位隐士高人的爱徒。
看了一眼外面两坐一站的身影,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也敢放进来给自己的娘亲看诊,这汤家姐弟不知是天真,还是知道些别的呢?
掀开一点衣袖,伸手搭上茹娘的脉,皱了皱眉头,竟然有两种毒。
几息后,楝子收手,撇到手腕上有道淤青,没放在心上。
的确患了风寒,先前大夫开的药也算确对症,现下昏迷不醒,分明是中了太虚引,而且这太虚引并非是那加了铁线莲的,是原本的太虚引。
至于那另一种毒药,乃是定时服用的慢性毒药,看起来平日也有服些解药,想要彻底解决恐怕还是得拿到那药。
心知这恐怕与汤平之死无关,便也懒得多事。
不过还真有点意思,这小小的客栈之内居然出现了两种太虚引,改动药方加入铁线莲的人也算高明,这事态倒是越发令人迷惑了。
楝子一边拿起笔墨写下解毒方子,一边回想起卢照水曾说那死者汤平的死状非常平静,浑身毫无异常。
倒是瞧着有些像是中了太虚引,莫非给茹娘和汤平下药的是同一人。
那加了铁线莲又是做什么的呢?
楝子懒得思考下去,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卢照水呢,若是让他去弄明白,再告诉自己,自然也就不麻烦了。
放下手中的笔,把写得极潦草的解毒药方递给汤宛。
汤宛接过药方,仔仔细细辨认,上面赫然写着——太虚引解毒方,瞳孔猛的一缩,没想到这少女竟然真的能解毒,之前自己不过一试。
随后立即眨眨眼,掩住自己的震惊,抬头神色有些激动地对楝子说,“这位神医......”
一把拉过卢照水,少女不等人说话,立即就跨出门槛离去,卢照水来不及回头就走出一丈远。
等两人离开后,汤宛看着手里的解毒方,一一看过所需药材,直到看到最后一味药,随后有些庆幸地紧紧攥住药方。
楝子又神色如常地走进卢照水的房间,甚至嫌屋内太暗,又点亮了一盏油灯。
“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楼下那副药渣是一种致幻毒药。”
楝子也不管人什么反应,把太虚引的来历还有自己的发现都同卢照水说了,想了想还是说,“除此之外,楼下的药渣里还多了一味铁线莲?”
“有何作用?”
“太虚引原本的方子里没有这药,原本就是为了让人在美梦中死去。可这改动方子的人加上一味铁线莲,便是噩梦缠身,在惶惶不安中离世。”
“用这方子的人,看来也是恨极。”
“这我不知道,但我给汤宛的那张药方正是太虚引的解药。”
“你的意思是——茹娘是因为中了太虚引,这才睡梦不醒。那,是哪一种?”
“原本的太虚引。”
“我先前以为,也许是珠娘下的手,可这药不对。”
“万事皆有可能,之前你跟我说过,那汤平死状很是平静,我怀疑他可能也中了太虚引,只是我未曾查验过,不能确定。”
卢照水心中也有所怀疑。
“我们若想早些离开,还是得早些找到真凶才是,恐怕还是得先查明这汤平的死因。”
“你想去看尸首?”卢照水敏锐地发现楝子的意图。
“我虽不曾学过仵作之技,但这太虚引中毒致死的话,死状奇特,且身体上必会留痕。”
“你又不懂,那我当然要亲自去查看一番!”
卢照水也找不出什么好的反驳理由,只好答应。
“宜早不宜迟,不如我们今夜就去吧。”
卢照水不作声,往日没见你这么急,点头同意。
楝子当然要急,差点被人戳穿身份,等人白白算计自己,那可不是她的作风。
二人换上夜行衣趁着夜色,一路溜到义庄,县衙不在丰山镇,可来往行客多了,总会有一些混乱,便在丰山镇建了一座义庄,衙门也派了队人手留驻。
本想使些独门秘药,轻轻松松把门口有两个看守迷晕就行,可卢照水不同意,一定要等到二人松懈的时候将他们打晕。
楝子还是有些畏惧义庄的氛围,总觉阴森森的,一进门就躲在卢照水身后。
直到卢照水把灯点上,又轻轻松松地带她找到汤平的尸身。
楝子一只手抓住卢照水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汤平的发间仔细检查。
终于,在后脑勺发间,找到了一大片出血点。
楝子指着那一片细密的出血点对卢照水说,“这就是太虚引中毒致死的典型症状。”
“那可能看出这是哪种?”
楝子摇摇头,“若是想知道确切的是哪种,只能剖尸查验死者胃部。”
没听到卢照水的回应,楝子赶忙补到,“这我做不到啊。”
卢照水回神,看楝子难得有些忐忑,偷偷笑一笑才道,“没说让你做这种事。”
两人又趁着夜色回到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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