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胡睁大眼,手中的咖啡罐子“啪嗒”一声砸落在地。他才审完高易,高易的回答和在车上时说的一模一样。拾起罐子丢进垃圾桶,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王瑾拿了十五万现金?!那个小孩?十五万?我们一年工资还没有十五万呢!可为什么王瑜说只拿了区区几万?”
苏琅:“师父你冷静点儿,对我们是笔巨款,但不过是他三个月的零花钱。什么叫零花钱,没钱了还能问家里要的钱。那天我们去王瑜的大平层时他的态度很奇怪,大少爷肯定不在乎小公子偷、‘拿钱’这点儿小事。那王瑜隐瞒什么。为什么那小兔崽子、不,小公子开走卖了别人五百万的车他哥照样乖乖给钱——这兔崽子绝对有自家哥哥的把柄!”
“什么把柄?”
苏琅胸有成竹:“女人。那个戴着帽子、墨镜来找王瑜的女人。王瑜说是情妇,但当时听见小公子那十五万不算钱的话时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师父你看过总裁小说吗?总裁小说中有种分类叫做‘爱你就是囚禁你’。”
“那叫非法拘禁!”
“没错,师父,您觉得这几天我们遇见的人中谁像被非法拘禁的?要有时间,要彼此认识,要拿不出相应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一个。”
孟胡立刻想到一个人。余可音。“可王瑜囚禁她干嘛?因为没让他弟弟当班长?”
苏琅扶额:“我的意思是——因为爱情。伟大的爱情。”
“神经病!喜欢就说啊!囚禁她干嘛?一个十五万叫零花钱的男人还怕没女人爱她?”
苏琅眼见孟胡炸毛,赶忙帮他顺毛并说出自己的判断:“师父。徒儿翻阅霸总小说无数后明白了一个铁一般的道理:许多霸总不喜欢要钱的女人,他们喜欢视金钱如粪土只要人女人。”
“那不废话吧!人到手了钱自然到手了。”
“余可音领了证的老公是一个贫困老师——相对王家那俩有钱人而言。在视金钱如粪土的霸总和给她买包需要攒钱的老师中她选择了老师,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您是那个霸总,您想得通吗?”
——
苏琅再次坐在王瑾面前,这次,她胸有成竹。“少爷你拿了十万现金一根金条你哥哥完全不在乎。你们的兄弟情令人感动。现金你放在哪里的?”
“商场储物柜。”
“胆子真大。是不是这点儿钱根本不配你放在心上?”
“不,我只是觉得,没人会相信一个小孩会在商场储物柜里放上10万元。”
这小子倒是聪明。
苏琅想。
她直入主题。
“能干,优秀。姐姐猜事情是这样的——”周五晚王瑾打电话问王瑜要赎金,当时打的是视频电话,一不小心看见王瑜囚禁余可音的事。王瑾知道自己哥哥的脾气,担心老师受伤,更害怕事情闹大——“所以你们这两个小东西明明可以自由行动却不肯报警。”
因为家里的麻烦更大。
苏琅瞄了眼王瑾。
这小子闭上了眼。
他在逃避。
她猜对了。
有了斗志,苏琅乘胜追击。
“高易是墨浅舞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应该很好。通过这层关系你轻而易举离开被囚禁地借车回到自己家。放了班主任,给了她封口费。你有你哥哥的把柄,你哥哥他不敢不花钱买下那辆车,小孩子见得多,但你这么狠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王瑾翘起一条腿,微微一笑:“您这个故事讲的非常好,所以证据呢?”
“余可音老师就是证据,我们会请她回来。”
王瑾伸手:“请自便。”
一群麻烦的小东西。
苏琅嚼着口香糖,审问未成年这种事还是交给学校教导主任比较好。现在,只有看李薇能不能从墨浅舞口中问出什么来。
女孩子应该比较好对付。她想。
不留意瞥见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撇嘴。也有像她这样不好对付的女孩子。
墨浅舞坐得很端正,保持小学生静息的动作。
不管谁看都是超级乖乖女。
“那就从你撒谎骗妈妈开始说起吧。”温柔的李薇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心里很感动。各位同事照顾她,将最可爱的嫌疑人分给了她。
墨浅舞握紧水杯,神经紧张不安。紧握杯子的细长手指微微发抖。慌慌张张喝了一口水却被呛。今天之前她犯过的最大的错就是为了去漫展骗妈妈。一中凶巴巴的政教主任看见她也会微笑着说这个孩子是学校里最听话的。
连墨浅舞自己也未曾想到,一个小念头犯了个大错,还一不小心把自己弄进了警察局。
“警察姐姐,你要相信我。”想着这两天的遭遇,她泫然欲泣。
看得李薇同情心爆棚,这么听话这么乖巧的女孩子怎么会干坏事呢?肯定是那两个男生的错!“乖喔,告诉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墨浅舞从骗妈妈开始讲。
为去高铁站打网约车,没想到坐上了同学王瑾开的千万超跑。王瑾开错路去了高易的村子,碰巧高易三人坐在一起聊天说准备绑架。高小玟碰瓷,高喜悦抓王瑾,高易抓她。
王瑾决定花钱买命,但因为赎金太低、他哥哥不信。
幸好她认出了高易是她初中同学。高易也认出了她。“这件事情就快乐又完美的解决啦!我说完了,警察姐姐。”
最后那声“警察姐姐”,喊得着实有些甜。
“周五晚上为什么不回家?”
墨浅舞看似努力回想,但李薇看得出,她在撒谎。
墨浅舞:“我和高易很久不见了,想要说说话。高易把床让给我睡,他和王瑾睡地下室。”
“为什么两个男生要去地下室睡?”
“因为天太晚了,高易在那边的家里没多的床。”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回家,去王瑾的别墅里‘聊天’?”
“因为没有手机。”
李薇哑然失笑:“都没有?”
“我们玩耍的时候手机掉厕所了,农村的茅坑掉进去就取不出来。我们记不住电话号码。”
“110总能打吧?”
墨浅舞睁大眼睛:“可是我们没钱呀,打110不是要钱吗?”
李薇长吸一口气,警告自己:对面的是未成年人,从照顾未成年的身心发展看,不能发火,忍住。微笑,她是温柔的大姐姐。“一中的学生难道不知道着最基本的常识?”
墨浅舞摇头说真不一定,一中的学生也有可能只会学习呀。
“你这个回答如果被你们班主任听见了,她会怎么想?”
“余老师要忙着结婚,她才没空管我们呢。姐姐,事情是这样的,一中老师说110不收钱,我昨天和高易一起出摊时遇见了一个叫阿胡的黄毛,他说110要收钱。他长得就、嗯……很黄毛很社会,混社会的人肯定不会骗我,因为他有很多的社会经验,所以肯定要收钱。所以我们没有电话报警,因为不能让陌生人的手机产生话费。”
墨浅舞所有的回答都十分流利,像是早已做好了无数次的预演。
李薇本以为自己拿了一只软乎乎的小猫,但现在却觉得这其实是一只软柿子。“那么说说尸体。杀人的事呢?”
墨浅舞的目光混沌了,她轻轻咬了咬唇,小声说:“警察姐姐,我真的没有见到尸体……我只看见高毅身上有血,他只说他杀了人。”
“为什么不报警?”
“姐姐,我们是打算自首的。但高易说他很久没和同学们一起玩,这两年他太累了……他想在进监狱前和我们一起玩……我们就决定了这一场逃亡。”
只有这一句,是墨浅舞的真心话。
信息汇总。
孟胡叼着烟愁眉不展。
这三个小孩预先做过商量。三个人都只说一部分,每一部分都是真相,每一部分又都不是完全的真相。
“还真是当警察的好苗子,当犯罪分子也不错。”
他的神情忽然严肃下来,指着三份口供:“你们看,有一个时间段是空缺的。下午6:00~9:00,三个小孩都在说他们收拾房间后两人在高易家玩,高易在高喜悦家准备明天出摊的东西。”
负责调查的警员问过高易村中的人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其中一个村民说高易虽然住在高杰家里,但对自己的家十分在意,每隔一两个星期一定会将家上上下下好好打整,任何时候进去他家都很干净。村里曾有人花2000块钱租下高易的家一段时间给亲戚暂住,去的时候家里很干净。
“既然铺上被褥就能使用为什么又要花费两个小时?”
高易说在准备出摊的东西,他应该已经很熟练,所以为什么厨房里只有几个洗好的马铃薯?
另外那两个说自己在玩,玩什么?高易的家家徒四壁有什么可玩的?虽然也可能真的就是聊天……孟胡点了一根烟:“这种回答其实更像是在给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
苏琅一脸茫然。
邓雄死在赌场。
高杰死亡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间,哪里还需要不在场证明?
“我换个说法。这三个小孩的口供,统一规避开了另一个问题:那个时间段高小文,高喜悦在做什么?”
高喜悦是邓雄的马仔。
高杰毕竟是高喜悦亲爸,他被高易误杀,高喜悦难道没有一点点悲伤?
高小玟呢?在所有人的证词中都没有她的存在。但她的老师是一年前失踪案的受害者。
“他们两个在哪里,难道真的清清白白?这三个小东西挺聪明。”
苏琅忍不住鼓掌:“师父就是师父!厉害。可都是未成年人,咱们总不能刑事逼供吧”
“那是自然。还有一点,车。王瑾是怎么将超跑换成了四座汽车?深夜出行,两个男生绝不会把喜欢的且不会开车的女孩单独丢开。这一点也很重要。”
王瑾看起来太混混,招供时主打我就是胡言乱语,就是胡说八道,你门这群穷人能把我怎样?反正我家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钱。
高易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在漫展会场第1个发现警察并通知其他人,这估计是常年和城管战斗得出来的经验,这小子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很会察言观色,他连杀人案都愿意认,把他逼急了他什么罪都会揽在自己身上。
墨浅舞是个在老师面前品学兼优的小孩。看起来很好对,但有时候,这种小孩认死理。所有事都依照老师的要求完美执行。
孟胡想了想:“先安排他们休息。分开关押,对他们温柔点儿。他们要吃什么就买什么,要喝什么就买什么,要打游戏就拿手机给他们打。换衣服,要化妆,什么都由着他们。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总有人熬不住。邓雄被杀时看场的马仔找到没有?”
“没有。”
“安长达的尸体呢?”
“天气热,又泡在沼气池里,现在很难看,清理的难度也十分大。法医简单看过,说是胃部食物反流入气管窒息而导致的死亡。”
“高小玟呢?”
“还在找。村里的小孩清楚哪里有监控,他们刻意避开监控行动……”
孟胡用力吸了一口烟。
高小玟,高喜悦,必须先找到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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