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六点。

案件进展有，但是不多。

三个高中未成年依旧与警方对峙，紧咬自己的说法不松口。暂时不能离开警局。

乔拓又在派出所等余可音的消息。这一次警方顺利进入王瑜的家，确定他没有任何嫌疑。一中另外安排老师上晚自习。

交警队找到了失踪的银色跑车。

三个高中未成年胆大包天，去漫展的半路看见一辆适合四个人坐的车便拦住车主，用几百万的跑车换了车主的国产四座车。车主本以为自己赚了大便宜，听见是赃车后又跳又闹。交警队自然不惯着他。没收赃车并约定案子结束后还回车主自己的四座车。

交警也找到了丢失的面包车。车上检验出毒]品和许多血迹。

地毯式搜索后并未找到被切断两根小手指的马天赐。

其家人已经赶来J市。

民警终于抓出邓雄的所有马仔，确定那晚邓雄说放假，不做生意。具体原因不明。

偷听邓雄打电话、知道最多的马仔说邓雄似乎接了一单超级大生意，至少能得五百万。“听语气，感觉是谁把谁出卖了。雄哥还说什么没白疼谁谁什么的。”马仔说。

邓雄的马仔们一致认为凶手是一个叫做董潮的男人。周五凌晨时分董潮的人来邓雄的场子捣乱，鱼糕（高喜悦）因为没能控制住局势被邓雄殴打。民警调查了董潮，董潮张开手臂让他们随便查，最好将他身边所有马仔查一遍，不然怎么能显示出他的无辜？

这态度，应该不是凶手。

扫黑组也很高兴，董潮这怎么看都再做不法交易的人，他愿意警察来查，那就查吧。不查杀人，查别的。

在邓雄那里代号为“墨鱼”的警察明轩还在昏睡。

李文化嫌疑并未洗清，依旧拘留。他妻子认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全是李文化的错，离婚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坚决。

赵玥赶来，送来高小玟的口供。“满口谎话。前后逻辑混乱。这孩子推理剧看多了吧？”孟胡评价。

苏琅顺手接过仔细翻看。“关于杀人那一段的确是在胡说八道。但就是这一点最奇怪。”

高小文强调凶器上应该有指纹，同时也说电视剧上都应该是这样演的。这句话读起来没有问题。可就是因为看似没有问题才会显得十分奇怪。

苏琅继续说：“我当了两年警察。前前后后审问过好几百的嫌疑人，有几个嫌疑人在供述时会特意叮嘱警察凶器上有指纹？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的语气。”

赵玥：“唐甜甜说高小玟每次撒谎都有强烈的目的性。”

“所有人撒谎都有目的。唐老师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特意强调，因为这个女孩的谎言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人用一个谎言隐藏另一个谎言。有人用一个谎言隐藏必须被掩盖的真相。

“这个孩子撒谎是为了利益。她最需要的是什么？谎言再圆满到底也只是谎言。真实在谎言之中。”

孟胡拨打物检组长的电话。“我能理解你的人第一次没有找到那个女孩能够理解，毕竟那地方太隐蔽了、我们第一次也没有发现。我之前太忙了，没来得及问——你们怎么会忽然跑去二次检验？”他挂了电话。黑着脸，有人报警，说在案发现场附近看见有人在埋东西。

赵玥：“神经病！现场那么多警察和封条看不见吗？”

“查了手机号码，打电话的是王瑾。局里便派出警察调查。结果发现了高小玟。有头脑，但不多。”孟胡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找马仔口中的乌鱼。另外，让负责看守的警察查看一个地方、沼气池。”

——

周日，下午七点。

值班警员从沼气池中打捞上一具尸体。

尸体被石头捆住，沉入底部。

死者是一个年轻男人，致命伤在后脑勺，被人用钝器奋力击打脑后而死。死亡时间和高杰相差不大。沼气池旁被人有意清理伪装过，上面是水泥板盖子。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不知要多久才会发现那里还有一具尸体。

前来认尸的村长确认死者是村里人，是邓雄的另一个小弟，代号叫做草鱼，真名叫做张伟、一个泛滥短视频的名字。

张伟读书不行，不擅长任何一门技术，做不了正经工作，便为邓雄马首是瞻，负责打打砸砸。他在学校，工厂从未得到的自尊心在邓雄这里得到满足，对其十分忠心。

刑警队将草鱼的证件照拿给墨浅舞三人确认，问他们是否知道案发时这个人在做什么？

王瑾已经在警察局呆得百无聊赖。他玩着手，漫不经心说他记得邓雄身边有小弟，但都只是“见过”，不是特别确定谁是谁。

“这人是黄毛吗？”王瑾问。得到否认后便咬定这人应该是邓雄身边另一个人。

苏琅浅笑：“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们？聊过天？听说，这人邀请你们杀他老大？”到底只是高中生，很容易露馅。

王瑾神情有些慌乱，却又很快镇定。“坐在村口看见的，一个黄毛，一个黑毛。黄毛找高易买过油炸马铃薯。我记性好。”

苏琅一个劲点头，一个劲笑。

转身准备出门，借着玻璃上的反光看见王瑾似乎松了一口气。当即转身：“说来你的手机呢？”

“墨浅舞那里。”

“不是那个二手的，是之前那个。有人用那个手机拨打报警电话，我们顺着报警电话往下查，最终发现了一具尸体。”

“昨天就被那群人拿走了！我什么都……”王瑾面色一变。

苏琅冲他笑着摆摆手。

——

下一个，墨浅舞。

墨浅舞神色如常，她一直坐得很端正，像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抬头，她一脸疑惑：“他是谁？”

“大哥身边的马仔。”

“呀……”墨浅舞一脸不高兴推开照片，微微嘟嘴，似乎有些生气：“嗯……为什么问我呢？我一个学生，要考大学，不混社会……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苏琅一度以为最难对付的是王瑾，没想到是墨浅舞。

“邓雄呢？”墨浅舞一直与王瑾，高易在一起，不会没见过他。

听见这个名字，墨浅舞十分乖巧的微微一歪头，目光单纯得像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没听过。高易认识的人？还是王瑾……”

她拉过照片蹙眉，似乎陷入深思，眉头忽然舒展，笑了。

“警察姐姐，这一定是高易的朋友！王瑾身边不会有这么穷的人。姐姐既然问我……那一定是出摊时遇见的！可是姐姐，当天那么多人买吃的……我一直忙着套袋子和收钱，真的没注意。”神色渐渐带着愧疚，泫然欲泣。“对不起，姐姐。”

这小女娃……人精啊！！

苏琅心中大喊！

她记起师父孟胡关于这三个小东西口供的评价：部分真话，部分谎言，与其说是撒谎，不如说是相互制造某个时间点的不在场证明。

便继续问：“王瑾已经招了。他说他在村里见过这个人。”

“男生嘛，很容易成为朋友。可能是她跟着高易出摊的时候王瑾打篮球、打游戏时遇见的吧。”墨浅舞笑着说高易和王瑾也就认识不到几天就成了兄弟？王瑾在学校是校霸，但他的朋友很多，那些人都很服他，不是因为他家有钱，只是因为佩服他这个人，因为他很讲义气。

苏琅：“王瑾离开过村子。”

墨浅舞：“所以村外有更好的篮球场吗？”

“难道不会是打游戏认识的？你不是说还说男生打游戏也容易建立感情？”

“对啊，嘻嘻，警察姐姐，还可能是看美女时认识的，吃饭啊，打架啊，看电影啊，一起追星啊……”墨浅舞伸出手指，一件一件数——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撒谎的证据。

苏琅却不觉得高兴。

这三个小东西到底在隐藏什么？为了高易？可高易连杀人都认了，还有什么比杀人更重的罪？

为了高小玟或者高喜悦？可他们不过认识几天，犯不着做到这种地步。

从墨浅舞的谎言中苏琅搜集到一个信息，王瑾不像一中说的那样冷漠，他爱好广泛，朋友很多，很讲义气。

起身，苏琅看见墨浅舞似乎松了一口气。

破案的黄金时间是三天。从发现尸体到现在不到一天，凶手的身份也呼之欲出。照理说苏琅应该感到开心，可她却欢喜不起来。涉案的四个孩子或许不是家长老师心中的好孩子，但似乎本性都不坏。

偏偏，都为了某些目的在警察面前说谎。

“妹妹。”苏琅轻拍墨浅舞的头。“不会说话的物证相对人证而言几乎不会说谎。有些谎言我们一听就知道了，但是……你们都还小，所以我们尽量从别的地方找证据。有些事你以为你做对了，实则错得离谱。”她目光严肃：“妹妹，你就从不担心自己或许落入了他人的陷阱？”

目送苏琅离开后抱着腿，墨浅舞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下一步，该怎么办？

——

还真是越是老实的人撒谎越脸部红心不跳。

苏琅想。

最后一个，高易。

看见张伟的是照片，知道他已经死了且死亡时间与高杰十分接近，高易脸上的惊讶再也遮掩不住。

“他是谁？”苏琅问。

“张伟，代号鱼糕。”

“邓雄身边还有哪些人？代号分别是什么？”

“一个墨鱼，长得有点儿普通，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感觉人不是太坏。一个叫乌鱼，染了黄头发。这两人我都不知道真名。”

“这邓雄是喜欢吃鱼吗？”

高易轻轻嗤了一声：“《狂飙》播出前不是这个代号。邓雄总说自己将来也能当高启强。高启强一开始是杀鱼的，为了吉利他给身边的小弟代号里都加上了‘鱼’，说这样吉利。”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当高启强吗？”

“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

高易不假思索：“和墨浅舞一起上学。和妈妈一起生活。”

“这样啊，可是你杀了人啊。你虽然未成年但已经过了十四岁。如果是故意杀人，你将面临无期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说实话，你的态度让刑警队所有人都觉得你比连环杀手还要厉害，怎么看都是故意杀人。”

苏琅说了谎，点到即止。离开时她看见高易紧紧抱着头，神情绝望。

——

在医院看守高小玟的值班警员接到任务后见她没睡，用最温柔的笑容问：“小妹妹，你知道邓雄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吗？”

“当高启强。”

“你连这个都知道，真厉害！”

高小玟疲惫的目光变得兴奋：“因为他给所有的手下都改了名、名字里面都有个鱼。而且喜悦哥也想当高启强。《狂飙》出来之后改的。”

“一群撒谎的小家伙……”孟胡轻声抱怨。

“怎么处理他们？”

“老样子，从墨浅舞身上下手。这姑娘只要愿意说，什么都会说。从监控看她已经有些动摇了。我们对其中一起案件的凶手和另一起案件的策划者有了最初的结论，现在继续收集证据。凶手心里素质极好，我们一定要准备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