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到的时候已是深夜。

夏朝与裴渊两人一早得了消息，在堂屋里干等着，大眼瞪小眼。

不止他两，整个笙园的人今晚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迎接自家的大少爷。

子时初，墨理匆匆跑进来：“大少爷已经到巷子口了。”

裴渊立即起身与夏朝一块儿去门口迎裴昭，若说这两人为何这般殷勤小心，不过是一个心虚，另一个更心虚罢了。

笙园门口，刚下车的裴昭一眼便看见自己弟弟脸上挂的笑，心里更不高兴。

裴渊自己都没注意过，自己这种笑一般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可裴昭替他记着呢。

“大哥。”裴渊迎下台阶，原本以为个把月没见的两兄弟好歹闲话家常几句，先表表兄弟情深，再论其它。

没成想裴昭直直立在裴渊跟前，眼神就这么凉飕飕地盯着裴渊看。

夏朝与众人一起给裴昭行了礼，行完礼后都站在原地，原本丫鬟小厮们该上前拿行李，帮着收拾行装，见两兄弟之间气氛不对，现下齐齐都没了动作。

夏朝看了眼秦管家，见秦管家垂眸看着地面，这也是个没法子的。

“你们两跟我去书房。”裴昭伸手点了点裴渊与夏朝，抬脚就往里走。

裴渊紧接着给夏朝使了个颜色，夏朝回过神来，哦，你们两指的是她和裴渊。

夏朝跟在裴渊身后，大步走在前头的裴昭已经看不到背影。

夏朝拉了拉裴渊的袖摆：“你大哥看起来气头不小。”

裴渊往前看了眼：“没事，他来脾气的场面我见多了，一会儿我先进去，你好好在门外听着，到时候随机应变。”

夏朝点点头：“明白，咱两是唯一且默契的同盟么。”

裴渊有些意外地看向夏朝，不等他有几分感动，就听夏朝补充。

“被一起逮着挨训的苦瓜同盟，裴渊，你行不行啊，这是拉着我受苦呢”

裴渊的脸都绿了，可惜已经到了书房附近，他有话要说也只能都咽回去。

裴昭直挺挺地立在书房正中央，裴渊轻掩上门。

“大哥。”

裴渊喊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听话地滚进来了。

裴昭缓缓转身：“我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十年，你才到京都就被人下套掳走，简直愚蠢至极！”

这一声动静不小，贴着门站的夏朝听得很清晰。

这骂的不是裴渊，骂的正是她。

夏朝此时，生出几分对不住裴渊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自己待会儿大概率也是要被逮进去的，那几分对不住就消减了。

裴渊垂眸挨骂，没半分要辩解的样子。

没办法，除了自己那时候脑子突然不好使，根本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裴渊之前对夏朝说若换做是他，根本就不会给人抓住下手的机会。

并非是自夸，而是这些年裴昭与他所做的颇多准备。

裴昭见他不说话，追问道：“莫不是因为你那妾室，沉迷女色，心思都不在要紧事上。”

裴渊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哥，这怎么可能，红芸你也见过，虽美貌，可也没到让人色令智昏的程度。”

裴昭微微抬起下巴，微微蹙眉，眼神盯着裴渊：“你对她十分宠爱，离色令智昏怕也差不离了。”

裴渊不甚在意：“ 不过因为是第一个女人，有几分特殊罢了。”

裴昭冷眼看他：“ 想好了再说话。”

裴语坚定：“事实如此，红芸日日都在笙园之中，我回来便能看到她，又飞不出笙园去，何必出个门就牵肠挂肚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如此嚣张，敢当街下药掳人，青州的纨绔不过是吃喝玩乐，大哥，你当初也没跟我提过京都之中这些浪荡子办事竟全然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裴昭一口气堵在胸口:“倒成了我的错。”

裴渊:“不敢责怪兄长，是我没能随机应变。”

裴昭的表情很明显还在气头上，可他才说了裴渊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如今这么一拐弯，事情成他想的不周全。

裴昭只得找个训话的由头:“别太宠着妾室，是让你有个荒唐的名声，不是真让你做荒唐的事。”

将来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前的荒唐事情自然如过眼云烟，可若是回不了头，那就是大事不妙。

裴渊点头称是。

裴昭语气软下几分:“这回事情也不是全然办的不好，能让宋家与那裴氏缠斗到一起，算你功过相抵。”

裴渊露出几分一幅听了兄长夸奖后高兴的模样。

裴昭看着闹心:“行了，你下去吧。让红芸进来。”

裴渊走出房门，对等在门口的夏朝说：“轮到你了。”

夏朝忍不住飞了他一记白眼，这厮怎么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夏朝之前觉得裴昭的气场像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见到了还有几分压迫感，但是近来的经历，那几份压迫感已经不存在了。

“妾身见过大少爷。”夏朝切换到姨娘红芸的模式，一脸的乖顺。

裴昭点点头，问道：“二少爷近来可好？”

夏朝:“少爷近来常去东宫，回来时多疲惫不堪，妾身已多日不曾近身服侍，不敢随意答大少爷的话。”

夏朝：有事别问我，我没看见。

裴昭对她的回答是满意的，但嘴上却说:“让你陪着二少爷入京，就是让你贴身服侍，照顾他饮食起居，怎可忘了自己的本分？”

夏朝:“是妾身疏忽了。”

裴昭点头:“日后也要记得规劝着他一些，别让二少爷做出格的事。”

夏朝恭顺道:“是。”

心中却是忍不住想，你指望一个妾室干的事儿也忒多了。

夏朝走出书房，裴渊正等在院子里。

两人远离书房后，裴渊道:“从今日起直到大哥离开。你得搬到正房住。”

夏朝不明所以:“为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

裴渊:“大哥如今对你我的关系还在张望，既不希望我两太亲近，但也不能不亲近，关键就在本分两个字。你的身份是一个妾室，伺候夫君自然就是本分，而我，若是现在避着你走，反而显得我对你非同一般，应当像对寻常妾室那般，让你过来服侍才对。”

夏朝眯眼看着裴渊：“是么？”

似乎是这个道理，但又觉着哪里不对。

裴渊：“自然，难道大哥没对你说让你好好照顾我饮食起居。”

夏朝：“这倒是说了。”

裴渊：“你与我分房睡怎么照顾？”

夏朝：“我，贴身照顾？”

裴渊：“不然呢？”

夏朝想起适才裴昭的那些话，他们眼里的妾室倒真是要样样精通。

夏朝：“行，我今晚就搬回正屋。”

不就是睡一张床么，又不是没睡过。

回到东厢房，夏朝便指挥这丫鬟将她常用的物件搬去正屋。

晚膳时，裴渊十分贴心地替她寻了个借口不用去堂屋与裴昭面对面用膳，看在这事得份上，夏朝心里舒坦了些。

晚膳过后，裴渊又被叫去书房，夏朝坐在窗口看月亮，觉着实在是无趣，若是裴昭不在，她这时候还能出门去逛夜市。

但话说回来，夜市来来回回也就那些玩意，听戏吧，她听不进去，听书吧，多是些才子佳人，实在无趣的紧，怎比得上以前的那些网文。

她就是个土狗，越土越爱看，想到这，夏朝灵光一闪，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把以往那些狗血的故事写出来打发打发时间，没准还能卖出去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从前看那些主角这么干都大赚特赚，难道她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主角金手指？

且裴渊如今说的好听，什么她想花多少钱就能拿多少钱，可前几日她给项祝花钱，两人不就起了争执，上来就一句，你怎么拿我的钱给别人花。

现在还没闹翻呢，这要是往后吵上一架，他不得掐着这事说。

到时候质问一句你从头到尾哪儿不是我买的，那她可真是完蛋了。

呵，什么不必押注在别人身上。

行啊，她押注自己，不就可以了？

夏朝说干就干，立刻让人取了文房四宝来，因着自己要写的故事有些羞耻，所以亲自动手研墨。

然后写出来了一手烂字，手腕还酸的不行。

夏朝把笔一丢，哎，不忍直视，这要是把一个故事写完，得费老鼻子劲了。

要不先练字？

随即又摇头，不行，就得一鼓作气，等她字练完了得何年何月，直接开写。

裴渊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夏朝正在鬼画符，那一张纸上勉强看出是字，横七竖八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偏她下笔极快，如游龙一般，只是出来的是虫爬。

裴渊上前拿起一张看了眼又丢下：“怎么练上字了？”

夏朝奋笔疾书，手里不停：“喔，我打算自己写写话本。”

裴渊闻言低头看那“话本”，实在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故事。

裴渊看了眼她趴在桌上写字的别扭姿势：“在这桌子上写多累，而且烛火也不够，不如让人把东厢房理出来布置成你的书房。”

夏朝闻言停下笔：“为何不理西厢房？”

裴渊：“大哥在京都的日子就住西厢房，总不好让他出去住客栈吧。”

夏朝觉着让他出去住也挺好的啊，可谁敢去提呢。

“行，就把西厢房理出来。”

夏朝想着之后再添张床便是，照样能睡。

画完十张大字后，夏朝觉着自己进步神速，至少那些字如今是能看了，也不追求美感，实用为上。

她简直就是个实干派的天才，这必是能挣钱的苗子。

等到终于要就寝时，夏朝发现床榻上有两床被子，于是上前将那外头的被子抱起。

夏朝：“我睡榻上，之后咱们轮流睡榻。”

裴渊拦住她：“不行，大哥就在西厢房，离得这么近，一不小心就会发觉，起了疑心，又多一桩事。”

夏朝啧了一声：“他管的可真多。”

最后夏朝只得把被子扔了回去。

洗漱完毕，两人相继睡下，夏朝睁着眼，觉着与以往差别也不大，心下稍安。

夏朝的瞌睡劲刚起来，一旁的裴渊悄默声地凑了过来：“外头有人在听墙角。”

夏朝被耳边的气流惊地瞬间清醒：“谁，谁在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