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瑛第一次邀请,夏朝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心中有疑惑,倒不是她自轻,寻常宴会也就罢了,这是公主的宴会,她这个姨娘的身份,多少是尴尬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今日得她的警醒着些。
首先要下的功夫便是着装,夏朝选了套浅蓝的襦裙,配珍珠银饰的蓝宝石头面,清雅不扎眼,在这价值不菲的料子和珠宝的衬托下,甚至显出了几分贵气。
嚯,夏朝不由得感叹,钱真是养人呐,身上的牛马味都养没了。
皮肤还能说是正当豆蔻年华,可这柔顺的头发和纤细的手指却都得用银子堆出来。
她从前手型其实也好看,只是总得亲自动手洗涮,就算用了保养品,一眼看就是双干活的手,到底不如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养的细嫩,
想到这,夏朝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也是穷人乍富了。
她看着妆台上的金银珠宝,觉得很可惜,若是她从前就拥有这些,不敢想日子有多快活。
夏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淡淡的哀伤,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少时间,她想,既然来了这么一遭,总是有什么好处等着她才对。
就像红芸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她也可以找到。
收拾好情绪,夏朝先去了张家与裴瑛会和,今日裴渊也要赴宴,不过他并不和夏朝一道走,他得陪着太子去。
夏朝心想裴渊这是明摆着自己是太子的人了,不藏一藏?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马车行驶到张府门口,远远便见裴瑛在门口等着,身旁居然还跟着程姨娘,夏朝正想着原来程姨娘也要去,最后却只有裴瑛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前,夏朝与程姨娘对视了一眼,夏朝见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与往常那温柔带笑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夏朝不由问道:“她这是怎么了,看着很不高兴的模样,不会真觉得我偷摸拿了什么东西走吧。”
裴瑛笑道:“她是看到你能去赴宴,她却不能去,自然没法再装出给你好脸色瞧。”
夏朝正疑惑呢:“那我为什么能去?”
裴瑛想了想:“这受邀的人都是有名册的,我这收了两份,其中一份写的是裴府女眷,笙园如今只有你一个女眷,自然是让你去,公主发话,怎好推拒。”
夏朝想起来那请柬上确实没有她的名字,她还以为大周的请柬就是这么写的。
这下她心里更没底了,直接送笙园不就好了,为什么绕这么个圈子。
莫不是邀她这个姨娘面子不好看,要这么迂回一下,看着像是她非得跟着裴瑛赴宴的?
说起来,裴渊和她确实都以为是裴瑛想带着她。
这里头真是九曲十八弯,罢了,她就去做个角落里的鹌鹑,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春日宴仍然办在琼林苑,夏朝很不喜欢这个地方,腹诽大周就没有别的园子么,老来这看不腻啊。
马车递了请柬进入园内,裴瑛是个低调的,找了处离宴会社交中心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会错过宴会上重要的内容,也不用一直招架那些京都中的贵妇小姐们。
同在亭子里的都是几个社恐,社恐与社恐扎堆在一块儿倒是和谐,大家打了个招呼各自就坐下了,都不言语。
这样的情况,就怕突然来个社牛,这一亭子的人才会惊慌失措。
但是人怎么会称心如意呢?
贞淑从不远处走过往亭子望了一眼,看到了夏朝这张生面孔。
应邀来的人都是京都有头脸的,她基本都相熟,这么个生人突然冒出来,她自然要问问。
贞淑:“那个穿浅蓝衣服的女子是谁?”
一旁的侍女也不甚清楚,着人到亭子里当面问了夏朝后回来。
“回公主的话,那是笙园裴家二公子的妾室。”
“裴渊的妾室?她一个妾室来春日宴做什么,你去叫她过来。”
夏朝这边忽然来了个公主的侍女问她是谁,她心里正觉着不对劲,那侍女又返回来,说是公主请她过去一叙。
夏朝看了裴瑛一眼,裴瑛眼中显然也有了疑惑,她原想与夏朝一同过去,但侍女说公主只请了夏朝一人。
于是夏朝只得硬着头皮上,之前贞淑一见她就炸毛的情形实在让夏朝印象深刻,走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又不是裴渊,慌什么。
“妾见过公主殿下。”夏朝走到跟前,规矩地行了一礼。
贞淑抬手让她起,接着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瞧。
周围的人看似都在干自己的事,实则暗暗观望着这里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夏朝都觉着有些尴尬了。贞淑才开口:“是裴渊带你来的?”
夏朝心想这到底是谁让来的她现在也不清楚,左右现在只能把由头按到裴渊身上。
夏朝:“回公主的话,是少爷让我跟着他姐姐来的。”
贞淑往后看了眼,依稀记得裴瑛的模样,她又看了看夏朝。
“没事把你带来这样的宴会做什么?”
这京都的夫人小姐们都是看人下菜碟,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挤兑。
夏朝怎会体会到贞淑言外之意,想着她大约是因为裴渊的缘故迁怒自己,心里叹了口气。
“少爷是想让我见见世面。”夏朝寻了个不痛不痒的由头。
夏朝的行为举止实在没什么不妥帖的,可贞淑不知怎么回事,觉着这裴渊的姨娘和裴渊那是越看越像。
原本的那几分同情因此散的差不离,没了召她陪游的兴致,于是给夏朝赐了几碟子点心和茶水送到亭子里,就让她回去了。
跟在公主身后的宋云妩看着夏朝的背影:“看来这裴公子十分宠爱这个妾室,也算是有福气。”
贞淑蹙眉道:“这是哪门子福气,你是不知道那裴二有多荒唐,清明那日他带着这个妾室光天化日......”
说着贞淑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反正那裴渊不是真心喜欢这女子,也是可怜人,遇人不淑,被人当个玩意儿似的。”
宋云妩笑道:“娶妻娶贤,娶妾娶色,能在年轻颜色好的时候受宠爱,再有幸得那么一儿半女,便是她们的好出路,公主何必为她操心,人各有命。”
贞淑转身看着宋云妩:“哎,云妩,你这性子真是冷,将来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家才能把你焐热。”
宋云妩摇摇头:“殿下这是拿我打趣呢。”
贞淑凑近压低声音:“你母亲近来身体如何,自己的儿子刚过世,丈夫便张罗着过继旁支嗣子,实在令人心寒。”
宋云妩眼中有一丝失落:“我已向父亲提议招赘一个士子入府,父亲他拒绝了,母亲也在犹豫。”
贞淑:“这是个好法子呀,你生的与你哥哥生的有什么区别,你肚子出来的那更是正统的宋家人。”
宋云妩轻摇了摇头:“父亲若不松口,我也无法。”
贞淑想了想:“那我便替你推一把。”
宋云妩眼中闪过抹异色:“若得公主帮忙,自然能顺利不少。”
这边亭子里的夏朝,她原本是能安安心心做个透明人的,可贞淑那几碟子点心送过来,她不好吃独食,只能招呼亭子里的几个人一起吃。
没成想她这一招呼,原本在亭子外的夫人小姐们也围了上来,适才公主特意将她叫去,还给了赏赐,她们自然要过来探探虚实。
正在夏朝难以招架的时候,前头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太子妃到,齐王妃到。”
众人纷纷行礼,夏朝看着并列走来的两人,疑惑地问裴瑛:“哪个是太子妃,她两怎得走一排?”
王妃怎么着都得慢太子妃半步才对啊。
裴瑛压低声音:“左边青色宫装稍年长的是齐王妃,齐王是先帝尚存唯一的子嗣,地位非同一般。”
“啊?”夏朝脑子里绕了一圈,“当今不是先帝的儿子?”
裴瑛点头:“当今是嗣子,先帝的几个儿子因为夺嫡死了个干净,只留下齐王,可他双腿有疾,左相与当时还任右相的裴太傅一力扶持了当今登基。”
夏朝心中大呼一声好家伙,这裴宋两家的从龙之功可真是实打实的。
这跟虎口夺食有什么区别,双腿有疾那也是实打实的皇子啊,皇帝又不用干农活,腿残废又不是不能生,他生几个儿子有下一代继承人不就好了。
难怪那赵砚修心思那么多,抢了人东西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这会有大人物到场,周围的人对夏朝的关注度暂时降低,趁着这功夫,夏朝寻了个更衣的借口出去喘口气。
不然等会这些夫人小姐又得围上来问东问西,一幅要把人祖坟都挖出来问清楚的架势。
夏朝按着上一回来琼林苑的记忆,往那僻静的地方走,想着好歹消磨掉半个时辰。
走着走着,就到了之前的桃林,桃子早就熟透,大半都已经摘走,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挂在高高的树顶。
夏朝路过只看了眼,心里喊了声晦气,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于是拐了个弯,正在辨认方向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夏朝。”
夏朝条件反射地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喊她名字的居然是赵砚修。
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抓住她一瞬间的恍惚,就能从眼神里捕捉到自己想验证的答案。
也就是这么转瞬即逝的片刻,赵砚修不仅确认了夏朝真实的名字,且确认了另一件事。
这不是她最近改的名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