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声音响起。
七岁的檀嘉辰相当乖顺地将自己关在了阳台,给他妈檀雅腾出“招待”客人的房间。
此时正逢一月,外面已然飘雪,而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污渍斑驳的内裤,抱着膝盖就那么乖乖坐着。
这筒子楼的质量相当差,隔着墙都能感受到房间里摇晃的动静,不过没关系,檀嘉辰对这一切早就习惯了。
至少这个男人走了以后自己可以喝水了。
他伸出紫涨的手接住落下的飘雪,随后迫不及待地送到口中,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
屋里男人的声音响起,“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昆哥——我没读过书,投资的事情我不懂啊。”
“啧,我都跟你说了保本包利的,分分钟比你卖酒赚得多……还是你信不过老子?”
“不是!那昆哥你可得好好带我,我这点积蓄都是我的命根子。”
“嘿嘿,你放心吧。”
“哎呀昆哥——讨厌!”
檀嘉辰觉得世界再一次摇晃起来,直到半个小时以后,那两人才腻腻歪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檀雅穿着艳俗的吊带,像只猫依偎在那个叫昆哥的酒客身上,到了玄关后跪下给他穿皮鞋,有意无意地露出自己半个奶|子。
“昆哥,那这个月店里的业绩……”
“你放心吧,小事儿。”昆哥嘴里叼着雪茄回头望了一眼阳台上的檀嘉辰。
不屑,“啧,要是个女娃还能卖,偏偏是个带把的拖油瓶。替别人养儿子,那不是脑子有坑吗。我说小百合啊,你这个艺名当初用用还行,现在嘛……老百合还差不多,昆哥说话是直接点,也都是为你好。年纪上来了夜场还能卖几年啊?得自己想办法搞点钱才是王道啊,跟你说的事儿,就别犹豫了啊。”
檀雅的笑容瞬间像油漆凝固在脸上,随着大门被关上,“唰!”阳台的门被推开。
“家里停水了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害得我在客人面前丢脸!”
檀嘉辰结结实实挨了檀雅的一记耳光。他先是闷哼一声,随后蚊吟般说:“我给你打电话,是你没接。”
“你是在怪我?我当牛做马的是为了谁!”
她褪去刚刚的温顺,高高举起手像砍刀一样剁向檀嘉辰的脸,一下一下,稚嫩的脸颊透出骇人的青紫色。
“咚咚咚。”有人敲门。
“妈的,谁啊!”
门打开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来,“你好,我们是今天刚搬到隔壁的,最近一个礼拜白天会有装修队过来,所以可能会有点吵,这个是我做的蛋糕,一点心意,呃……你小朋友没事吧?”
檀雅干咳了两声,挪动身子,完全挡住嘉辰,“小男孩调皮,我正在教育他呢……这是你女儿?”
“是啊……贝梨,说阿姨好。”
“阿,阿姨,he……”
话音未落,这边的檀嘉辰晕头转向,终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透过檀雅两腿的缝隙,他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
她穿着粉色的蕾丝裙,像童话公主一样站在门口,被一个和檀雅差不多岁数的女人领着,而那女人此刻正用一种错愕的目光看着自己。
“蛋糕不用了,再见。”檀雅粗暴回绝,“砰”地关了门。
整个房子陷入寂静,她僵站了一会儿,忽然猛地转过头,枯槁的黄发布在脸上,发丝里的眼睛透着青光,“你这个拖油瓶!都是你让我出丑!”
嘉辰条件反射地抱头蜷缩在一起,檀雅朝着他的头又是一顿猛踹。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嘉辰彻底晕厥的前刻,檀雅终于停下动作。
她的声音在上空爆开,“臭小孩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眼睛挖出来!”
——
等檀嘉辰睁开眼睛已是黑夜。
冬夜的风带着碎冰霜划过肩头,他缩了缩脖子在推门前踮起脚尖,果然被反锁了。
“妈妈,开门。嘉嘉好冷,妈妈!”
整个房子漆黑一片,鸦雀无声。
他没有再做挣扎,每当他做错事情都会被檀雅以各种形式惩罚,关在阳台是最常见的一种,只不过这一次还下着雪。
也许只要再忍耐一下,等妈妈凌晨下班回来就行了。
嘉辰将双手合十不停地搓动,右脚垫在左脚上,然而取暖的效果甚微,于是躲在洗衣服的石英水槽下,勉强避开一些风雪。
直到天蒙蒙亮,檀雅依然没有回来,嘉辰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靠着槽壁睡了过去。
要是个女娃还能卖,偏偏是个带把的拖油瓶。
替别人养儿子,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都是因为你,让我在客人面前丢脸……
“啊。”嘉辰惊醒,旋即呕出一口黄水。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走向推门的几米距离硬生生摔了好几脚。
“妈妈,嘉嘉好冷,妈妈。”
依然无人应答。
他终于慌乱起来,小手拍打着推门,眼泪鼻涕一汩汩淌在脸上。
突然一个物体扑腾两下滚到了他脚边,是一块真空包装的法式小面包。
女孩从对面阳台探出头问,“小弟弟你没事吧?”
檀嘉辰错愕地缩回水槽下,心脏怦怦直跳,他从来没有和檀雅以外的人说过话。
女人说:“你别管别人家的闲事,快进来别感冒了。”
女孩:“可是他妈妈还不让他进去,我们帮帮他吧。”
女人:“快把衣服穿上,校车马上要到了。”
等嘉辰终于鼓起勇气探出脑袋,隔壁阳台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脚边的小面包证明刚刚有人来过。
双手将小面包捧在鼻尖,好像能闻见一股淡淡的玫瑰面霜的香气。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也是女孩子就好了,也可以穿这样漂亮的衣服,抹香喷喷的面霜……也可以去上学……就……
“就不是拖油瓶了。”望着小面包的眼神逐渐苦涩,他舍不得吃。
这应该很贵吧,广告里说它是香香软软的。他曾经趁檀雅看电视的时候偷喵过几眼,对这面包的广告印象极深,鼓起勇气希望檀雅能买给自己,但都被拒绝了。
“喂喂,知不知道妈妈多不容易,死一边儿去!”檀雅的咒骂还萦绕耳边。
檀嘉辰打了个冷颤,火速将面包塞进了自己的内裤里,他决定将其列为自己必须要守护的珍贵物品。
又过了几个小时,胃开始剧烈地疼痛,极度的饥饿和脱水让他眼冒金光,直到太阳再一次落山,他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檀雅还是没有回来。
“小弟弟……小弟弟?你还在吗?”
檀嘉辰的意识醒来又陷黑,几番周转后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她虚着嗓子,“小弟弟!小弟弟!你还在吗?”
檀嘉辰想求救,努力扯着嗓子却只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他已经太虚弱了。
“咦?看来是已经进去了。”
“救……救……”
“咔嚓。”门关上了。
檀嘉辰停止了挣扎,眼角划过绝望的泪水。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小面包也许是他的一线生机,于是他用尽全力试图爬到墙边,每挪动一下身体都如针刺般疼痛,双手和下巴贴着墙一点一点蹭着站起来。
颤巍巍从内裤里掏出小面包,他定神片刻,苍白龟裂的唇呼出白烟,一鼓作气!将面包向前一扔!
眼前的场景犹如慢动作,它在空中旋转划出低低的抛物线,最终碰到了对面阳台的边角。
檀嘉辰汗毛倒立,只见面包折转回来,弹到了墙边的空调外机上。完蛋。
抛物的后坐力让他整个人向后倾倒,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彻底失去知觉。
不知道在黑暗中停了多久,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睁开眼,妈妈檀雅的脸近在咫尺。
阳光下,她的五官舒展,眉眼含着一缕淡淡的笑意,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额头。
她说:“嘉嘉真好看,眉毛像爸爸,眼睛也像,鼻子也像,嘴巴也像。等来年初春爸爸就会回来了,他那么爱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嘉辰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已经等不到第八个春天了。
檀雅脸色一变,握着他的肩膀开始来回地摇晃,嘴里发出稚嫩的音色,“小弟弟!小弟弟你别睡啊!你快醒来!”
“小弟弟!!”
嘉辰觉得后背的地板骤然内陷,自己再一次坠入冷冰的漆黑中,远处裂开一条细缝,缝里透来微弱的冷光。
睁开眼,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竟然是隔壁的小女孩。
女孩见他醒来,释怀一笑,露出雪白的虎牙。“太好了你醒了。”
她踩着满地的呕吐物,双手叉腰打量四周,“门锁住了,你妈妈真坏,我看见她打你了。”
语罢从口袋里掏出七八包零食,摊在嘉辰腿上,除了面包以外还有糖果、果冻、饼干。
“快吃呀。”她干脆利落地扯开包装,将小面包塞进了嘉辰嘴里。
松软的蛋糕体瞬间在舌上化开,慢慢地可以主动咀嚼,到最后开始狼吞虎咽。
“我叫贝梨。”
檀嘉辰没有理会她的自我介绍,忽然一个粉色的东西被递到他面前。
一抬头,女孩已经把自己脱了精光,未发育的身体与他无异。
她笑着说:“喏,快穿上吧。”
他愣在原地,贝梨叹气,像个小妈妈帮他把衣服穿上。
当温暖再度将檀嘉辰包裹,他嘴角向下一瘪,差点哭出来。
“我,我叫檀嘉辰。”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笑声,是檀雅。
两个孩子脸色骤变,贝梨立刻爬上了阳台,原来她在阳台之间架了一个梯子,两端没有固定,即使只有几米的距离,但是一旦倾覆就会从10楼掉下去,必死无疑。
“嗑哧。”钥匙拧到了底,老旧的门打开发出沙哑的哀嚎,刺激着两个孩子的神经。
“快走。”檀嘉辰压着声音喊。
贝梨跪爬前行,没有衣服的庇护,**的身体在梯子上泛出青紫色,因寒冷而抖动起来。
倏忽一道强风刮过,她身子朝一侧倾斜,几乎就要掉下去了!
檀嘉辰立刻用整个上半身按住了梯子,手指被梯子的棱角划出血痕,“快……快。”
檀雅进门了,紧随其后的是昆哥,两人交缠在一起贪婪地啃食着彼此,只要她的眼神稍稍往阳台扫去就能察觉异样。
与此同时贝梨家传来声音。
“诶?孩子呢,梨子去哪儿了”“不是你带着写作业的吗?”
左右交困,十万火急。贝梨屏息,加快了爬行的动作。
突然檀雅的声音炸开!“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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