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满头汗……”他们身旁有一对小情侣在聊天，女生应该也是刚刚蹦完下来，她对象很贴心地说：“我给你擦擦。”

周苔耳朵动了动，手也动了动。

女生哎了一下，头往后躲着说，“别给我擦，给我粉底擦没了。”

周苔卡壳了，供电不足的机器人似的，下一秒想到谢林照没化妆，又面不改色地拿出来纸，他抬手，动作很快地给谢林照擦汗，但又不是像刮腻子一样全部抹下来，而是食指裹着纸巾大拇指跟无名指下压着一点点的，像对待珍宝那样。

“……”谢林照倏地收声了，他很轻的眨了下眼。

周苔站在太阳低下反而没出多少汗，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像在神游，没有落点。谢林照上扬地手跟着他的视线一同垂落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让周苔帮他，没有意识到对于两个男生来说有点太过亲昵了。

女生躲了一下头就凑过去了：“我看看你给我拍的怎么样？”

“我觉得我拍的简直是大片，”男生自信地说，“美的跟明星一模一样。”

女生翻了个白眼，“你就吹吧。先给我看看再说！”

周苔将纸巾攥到手心，食指一抬帮他把额前的碎发往后理了理，指腹细微的触碰划过太阳穴，碰到了耳朵。这个动作让谢林照像应激地猫一样，后脖颈泛起细小的战栗，人也下意识的后仰了一下。

周苔的手停顿了一两秒，而后面不改色地收了回去，“……好了。”

谢林照也顿住了一两秒，余光看着刚刚那对小情侣已经开始看照片了，他抬了抬眼，后仰的头丝滑自然地凑了回来，小声问：“哥，你把我拍的怎么样？”

两个人面对着面的姿势，周苔低着头，侧身靠着围栏，闻言下意识的把手机递了过去——视频的录制一直没有停，显示着长长地十分多钟，周苔愣了愣，这才点了关闭，随即点开视频跟谢林照一起看。

他点击录制的时间早，从谢林照站在那儿开始就在录制了，然后到跳下去，视频里不知为何还停留在跳台，足足五秒，再然后才慌乱地向下镜头放大、紧跟着谢林照，自此一直没离开过。

谢林照笑了笑，很给面子的点评道：“虽然哥你，有几秒的视线不在我这儿吧，但是这个技术还是很不错滴。”

在的。

周苔在心底默默地反驳了一句。

“这还不满意嘛？”旁边哀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周苔看过去，那个男生拉着女朋友的手撒娇，“这多好看啊，你要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嘛宝宝。”

“……你是说这几张像鬼一样的照片是你的劳动成果吗？”女生反问道。

周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突然庆幸了一下他给谢林照录的是视频，下意识地侧头。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了一两秒，谢林照没忍住侧头笑了一下，周苔闷声笑了一下。

很显然的谢林照庆幸了同样的事情。

而后他走了一小步出了有阴影遮挡的地方，站在周苔旁边，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脸上、身上，谢林照手肘撑着围栏，这时好像又突然不怕热了，他看着低下美好的风景，随意地带着几分激情过后懒洋洋地余韵，“我刚刚是背着身跳下去的，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天，还有下落的时候围着的人，差点就错过了一整片森林。”

谢林照转头，看向周苔，偏直的眼尾又下弯着，弧度不深不浅，“哥，还好有你。”

“……嗯。”周苔缓慢地点了下头。

“哥我们合个影吧。”谢林照突然说，“我们之前的合影还是蹭的别人的镜头。”

“好。”周苔举起手机，“现在就拍。”

镜头里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靠着栏杆，天色大亮，背景里的绿水青天比正对着光拍照的人显眼多了。周苔按下镜头的时候，谢林照就像突然想合个影那么突然，倏地伸出手，笑得酒窝若隐若现，用了力，拽着周苔外套的衣领把人拉了下来。

周苔根基稳，往常是不会被谢林照晃动的，只是他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的手肘撑着栏杆的低侧，又是个像谢林照那边凑的姿势，撑着栏杆的手肘就这样滑了下来，脑袋“砰”地撞上了谢林照的脑袋。

画面倾斜着定格住了。

车行人走，回程的路上天还亮着，只是落日西斜，周苔开了一遍的窗，嘴里咬着没抽的烟，迎着天边的橘色回家。

谢林照看了他一眼：“想抽就抽吧。”

“不了，味儿太大。”周苔说。

谢林照笑了，想起来周苔躲他的那次说：“哥，你真奇怪，怎么这么讨厌烟味儿还喜欢抽烟。”

周苔余光看了谢林照一眼，叼着烟出声含混着纠正道：“小照，不是我讨厌烟味，是你不喜欢。”

谢林照一愣。

.

回来之后，北方持续炎热的天也变得奇怪了起来，下了一夜雨，下了一天，又断断续续、淋淋漓漓地下了一周，天总是一阵儿阴一阵儿晴，像在发泄难以言喻的情绪一般阴晴不定。

江不凡浑身刺挠，倒不是因为下雨，谢林照来公司上了一周的班了，工位在周苔旁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司的氛围总是额外的古怪。

比这阵儿的天还要奇怪。

除了心大的阿梅持之以恒地打游戏以外，像程瑶这种从小混社会的人，眼力劲儿十足，大气都不敢出。

但程瑶还坚持放着小甜歌，同一个歌单放了一周就那么几首歌循环，活像什么赛博做法。

一会什么“心动像风来得不知不觉~”，一会儿成了英文“I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管敏有天没忍住问程瑶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放的歌这么甜。

程瑶说还没有。不过夏天就是适合对一个人心动的季节啊。

当时的江不凡嗤笑她恋爱脑。

此时的江不凡隔着中间两个桌子的防御罩，瞥了几眼叼着烟、闷声工作的周苔，出声道：“今天晚上去聚个餐吧，就当庆祝小照入职，额、还有阿梅又拿下一个大单子……”

周苔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劲儿的样子像淹死的植物，江不凡语塞了一秒，抹了把脸，认命地问:“你觉得呢，周老板？”

周老板没说话，转头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大家差不多都能猜个大概得小话，无非就是：

-小照，你想去吗？

-嗯，可以啊。

-哦。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嗯……都行。

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他们这一周经历了太多，但周老板每次都会问，然后才会朝他们说一声结果：“行，聚吧。吃什么你们定。”

也不知道图什么。

江不凡说:“附近有一个很好吃的火锅牛腩的店，我给你们苔哥之前去过一次，正好带你们尝尝。”

赵云天起着哄:“苔哥都带家属，姜哥你也把嫂子带上呗。”

江不凡笑骂了声:“滚蛋，她不去。”

程瑶:“好久没见嫂子了，让我们见见呗，又不是什么酒局，就个饭。”

“就是就是。”赵云天附和，“来呗，那家店还是嫂子之前请我们去的呢。”

他们两都是认识江不凡跟周苔久的，那个时候江不凡的老婆还在公司一起工作，自然比别人熟得多。

江不凡摊了摊手，“她忙着呢，可没空理我。”

还有一个半小时就下班了，这会大家都开始聊一些别的什么东西，阿梅参与了几句，手下意识打开了游戏，江不凡此时站在程瑶工位旁边，一眼就看见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真是不忘初心啊。

江不凡妥协了：“最近的活动怎么样，还阴间吗？”

阿梅玩的游戏江不凡也玩过，正要说起来，他的号指不定比阿梅的号还好呢。

“还行吧，没怎么作妖。”阿梅思索了一下点评道，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我太非了，前两个月出的我一个都没抽到，正在拼碎片呢。”

“咋，这两很强吗。”

“pvp跟pve都兼顾了，而且最主要的是。”阿梅神神秘秘地一脸严肃，“我磕他们。”

“我必须拥有！”

江不凡:“…………”

他们正说着公司的门就被敲了，进来一位女士黑色搀着白的直发，穿得很洋气，表情淡淡地一笑，白裙，挎着一个亮眼的红包，面色瘦的细纹明显，薄唇也涂了红显得面部更加发白，惨白。

说不上年轻，但也没有老的太过分，让人预估不出她具体的年龄区间。

程瑶最先注意到而后收声搭话的，“您好，来面试的吗？”

这位女士摆了摆手，唇边扯出半个笑，柔和的气质一下被打散了，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刻薄，“不，我是来找人的。”她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好似没看到要找的人，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程瑶，“周苔是在这里工作吗？”

刺啦——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等发怔的程瑶说什么，周苔两三步从工位里出来，走到了门口那个位置看得见的地方，面色显而易见地发沉，没什么情感地跟她对视，“你来找我，什么事。”

这位女士显然不在乎他的脸色，跟他对视时是一个仰着下巴的姿势，眉头轻蹙带了几分不满，“你确定要跟我在这里聊吗。”

程瑶他们面面相觑，都收了声，一直没参与他们讨论的何况这时抬起头了，语气发冲地道：“你什么语气……”

“闭嘴！”江不凡不等何况说完，厉声制止了。

何况是周苔带进来的，他没怎么上过学，年纪见长性子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冲说话做事不过脑子，胜在听话，江不凡训了一句，他面上愤愤不平，但头一歪，到底没说话了。

一般人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待，脾气再好都会下意识地争辩一句，但这位女士没有，她嗤笑了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苔，两个人对视时，不知道给周苔传达了什么样的讯息。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刺了起来，眉头紧紧地皱着，目光锐利，讥讽道：“怎么，您现在能跟我在一个房间里带着了？不怕我克你了？”

“周苔。”她显然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把自己的私事成为外人的谈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悦又冷淡地警告道：“你这么大的人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分场合的、不讲理。”

周苔站在谢林照面前，跟那位女士差不多一头一尾，两个人都没想过再往前走一步靠近对方说话，就这样以一个别扭的、公共的距离交谈着。

从谢林照的视线，看见周苔紧绷的肌肉，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拳，绷直了，像在克制什么一样，轻微地发着抖。

江不凡反应快，他认识周苔早大致知道家里的情况，朝周苔使了个眼色，“咳，小周啊，放你半天假。或者公司的会议室借你用用。”

“不用放假。”这位女士先一步开口，替周苔做了决定，“会议室就行。”

“你是他的老板吧，真是打扰了，我是周梅，他的母亲来找他谈一点家里的事儿。”

不少人对她的话感觉得一种诡异的割裂感，听着好像很礼貌，但就是有种轻微地不适。

谢林照敏锐地注意到，她除了警告时，不管是称呼还是介绍两个人的关系是用一个可以随意代替的“你”、“他”来表述，比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都要冷淡几分，甚至是厌恶的。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关上了，阿梅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江不凡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先工作吧。”

谢林照漫不经心的垂着眼，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跟周苔的聊天框，他们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发照片的时候。

他退出又点进来，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从“要不要聊聊”、“你没事吧哥”再到“不要不开心”、“她是谁？”、“今天想吃什么。”，最后又统统删掉。

不合适。

谢林照抿着唇，还是发了条消息。

【不在勿扰：。】

周苔没回。

谢林照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照。

从爬山回来周苔就一直这样称呼他，跟其他人一样，叫他小照，不会叫他谢林照了，不会突然地逗他了。

好像他们真的是叔侄一样。

亲近有余，亲密不足。

问：为什么谢林照会想上班啊

答：因为此人上班上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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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