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昭先的画

那个飞天美人不过是个木偶。赵楚樟让沈昭先留在人群中,独自上前拆解。木偶腹部填满了皮革包裹的炸药,空中飘逸的飘带正是炸药的引线。这与沈昭先房中的□□配比分量是否相同还需要仔细查一查。

但这个“飞天”炸药分量十足,显然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这边的动静让离去的骆成骧和夏开琛折返,两人目睹此景,脸色铁青。

“夏镖师,最近可否请你保护沈画师?”骆成骧罕见地没有与夏开琛调笑,语气极为认真,带着商量的意味。

夏开琛虽不了解沈昭先,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为何会招致如此分量的炸药刺杀?昨天她似乎是从林姨娘处归来,为林姨娘画了一幅画。夏开琛点头:“放心,我定会护沈画师周全。”

沈昭先目睹此景,忽觉全身发抖,一股凉意从脚底沿着脊椎向上,头皮阵阵发麻。见赵楚樟回到身边,她忍不住颤声问:“所以……是因为那幅月下美人图吗?”

赵楚樟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他语气少见的柔和,“你放心,你定会保你平安。让陈家给你一个交代。”

有了赵楚樟的这句话,沈昭先开始回想自己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难不成是林姨娘?自己只因给她画了幅画就要遭此毒手?越想越心惊时,夏开琛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管是谁,相信赵大人和陈家必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今日若再出这等事,他陈家在颖昌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恰在此时,陈家族长与族长夫人,还有沈昭先见过的陈和南的二婶都赶来了。这位已有些熟稔的二婶,上前便拉住沈昭先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瞥见赵楚樟铁青的脸色才开口:“让沈画师受惊了,都怪我们御下不严。”

她话锋一转:“沈画师毕竟是个姑娘家,受了这般惊吓,理应先好好歇息,清理身上的污秽。再请位大夫来为姑娘瞧瞧。”见赵楚樟面色稍缓,她便拉着沈昭先要离开。

离开这里?沈昭先心中惴惴,回头看向赵楚樟和夏开琛。见赵楚樟点头,她悬着的心才放下大半。

“夏姑娘,赵某在此恳请您陪同沈姑娘一道,她也信任你。”赵楚樟对夏开琛行了一礼。

“好。”夏开琛跟上了二婶的脚步。二婶对此安排不便多言,此事毕竟出在陈家。若非赵楚樟顾全颜面,他们便是将陈家闹得天翻地覆,陈家也只能忍着。

留在原地的只有赵楚樟和陈族长了。赵楚樟神情冷峻,眼底隐现杀意:“陈族长,想必你也清楚,本官此行并非为令堂贺寿。陈家近来风波不断,陈族长难道不该有所交代吗?”

见赵楚樟摆出官威,陈族长只得垂首认下:“确是草民治家不严,令沈画师遭此横祸,草民难辞其咎。草民定当严查,揪出罪魁祸首,负荆请罪,给沈画师一个交代!”

“陈族长,不如先说说你家那位姨娘都做了些什么?”骆成骧双手环抱,斜倚在廊柱上,居高临下地质问,“沈画师刚为你姨娘作完画,次日便遭刺杀,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骆大人明察,林氏只是请沈画师画幅画像,绝无恶意。她听闻此事亦是震惊不已,还想着前来探望沈画师,只是受到了惊吓卧病在床无法起身。”陈族长急忙为林姨娘辩解,但拿出的态度很是真诚。

一旁的族长夫人强压着翻白眼的冲动,她深知此事关乎家族颜面,无法置身事外,只得附和:“她行事虽偶有散漫失矩,但伤天害理之事,是断然做不出的。”

赵楚樟的目光如寒冰化作的利刃,直刺陈族长:“震惊?探望?陈族长,一连两个炸药,你们陈家就是这样管家的?”他声音不高,却字如千钧,压得陈族长额角渗出冷汗。

骆成骧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着廊柱,眼神却锐利不减:“哟,这林姨娘身子骨可真是娇贵,该露面时卧病不起,不该露面时,心思倒活络得很哪。陈族长,您这后宅的水,深不可测啊,请个画师画幅画,竟能招来杀身之祸?啧啧,真是闻所未闻。”

陈族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族长夫人更是攥紧了手中帕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陈族长艰难地吞咽一下,强撑着家主体面:“大人明鉴,林氏她……她确实身体抱恙,此时已服药昏睡。下人们唯恐惊扰,这才没有叫醒她……绝非有意避讳!草民这就命人叫她过来,向大人当面解释清楚!”

“不必了!”赵楚樟抬手阻止,目光扫过地上那被拆解得七零八落飞天木偶残骸,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威压让陈族长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这木偶所用炸药的配比与分量,绝非寻常市井凶徒所能持有。陈族长,你陈家府邸之内,究竟还藏着什么人,能造出这等凶物?又为何处心积虑,非要置沈画师于死地?”

“今日若不给本官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莫说沈画师这关过不去,便是开封府丢失的颜面,你陈家也担待不起!”他的话音落下,庭院里死寂一片,连风声似乎都凝滞了。

族长夫人嘴唇微动,终究没敢再为林姨娘辩解半句,只是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陈族长面如死灰,赵楚樟最后那句“开封府的颜面”,彻底击碎他试图粉饰太平的幻想。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额上不断滚落的冷汗格外刺眼。

族长夫人见此失望地闭上眼睛。

——————————

沈昭先被安排着一个名为浮曲阁的二层阁楼,这里邻水风景非常好,看样子是陈家平时集会所在之地,想来也是匆忙收拾好的。

洗完澡换好衣服的沈昭先并没有躺在床上,反而端坐桌前,凭着记忆,将那幅“月下美人图”一笔一笔细细描摹出来。

守在沈昭先身边的丫鬟见此情景,不敢多劝,转身出门去寻二夫人,盼她能劝动这位得罪不起的画师休息。

看着丫鬟离去,一旁的夏开琛开口:“那丫头不敢劝你休息,想必是去请二夫人了。”

沈昭先头也不抬,不在乎道:“随她去吧,这位二夫人必定不会过来劝我。”

看着埋首作画的沈昭先,夏开琛暗自摇头。这陈家当真出乎她意料。本以为此行押镖简单。谁能想到这来的路上无波无澜,竟在陈家遭遇这等事。

“你和赵大人有何打算?”夏开琛想着,这趟镖历时月余,算上行程,小半月已过,可两位大人仍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自己和镖局的兄弟们不能一直都在颖昌。

沈昭先这才抬起头,认真思量片刻,复又摇头:“我是说如果,如果凶手当真是那位林姨娘,以陈族长对她的宠爱,你以为他会让她随我们回开封受审么?”

“难说。”夏开琛想不出这陈族长能做出什么。若说陈族长真喜爱林姨娘,当初便不会让她成为外室甚至还生下孩子;若说不喜欢,凭她在陈府所为,若非族长心尖上的人,只怕早已性命不保。

“是的。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私心而论,我自然想让真凶伏法。但若凶手确是林姨娘,此事应该难逃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局。纵然我心有不甘,理智却告诉我,这样的结局于各方都有好处。”沈昭先撇了撇嘴,无奈道。

这次来颖昌也是个错误,原以为能好好查案在陈家混个脸熟,届时还能介绍他们和自己的兄长。但现在的事情走向,很出乎自己的意料,别说介绍人认识了,自己不得罪陈家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虽然与那位赵大人没有过多的交集,但观其行事风格,应不是轻易妥协之辈。并非因你之故,而是他有自己的原则。”夏开琛宽慰沈昭先,希望她能信得过赵大人,“是以,你应该不会受委屈。”

“但愿如此!”沈昭先手中画笔未停,终将那幅月下美人图画完。她举起画纸,仔细检查,这幅凭记忆画的画,应该和林姨娘的那副相差不大。

夏开琛来到沈昭先身旁,看着她手中画。她自问见识过不少珍品,亦有几分鉴赏的能力,可这幅画,却看不出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若为这样一幅画受此委屈,她觉得不值当。

“林姨娘要我画这幅图,应是让我临摹她曾见过的画作。可惜我对这类画作印象模糊。”沈昭先亦在回想林姨娘当时的举止,那时她便觉异样,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如今看来,那猜测恐怕是对的。

赵楚樟进到沈昭先房中时,正见她与夏开琛对着一幅悬在衣柜前的画探讨。看画风,是沈昭先画的。

“这便是林姨娘所求的画?”赵楚樟也感好奇,如此一幅看似寻常的画作,何以引得林姨娘那般人物有异常之举。

“就是这画。”沈昭先后退几步,仍未看出画中有何特别之处,便与身旁的赵楚樟探讨,“我怀疑此画是林姨娘让我临摹她记忆中的画作。她对此画细节了如指掌,定是日常时时见。”

见沈昭先言之凿凿,赵楚樟亦凝神仔细观察。一幅绘制精巧的月下美人图,沈昭先虽非大家,却也描绘得栩栩如生,那美人宛若近在眼前。记得沈昭先提过,林姨娘对此画不甚满意,若是“真迹”,想必更为传神。

“绘过月下美人图的名家,纵使不多,懂画之人必然听说过。”赵楚樟上前取下画卷,“我派人带着画往各处画铺、颜料铺仔细查访一番,应该能找到答案。”

赵楚樟将画卷起,转身看到沈昭先眼中的疲惫,鉴于夏开琛还在他只能说:“最近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

房门在赵楚樟身后轻轻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你觉得这画有古怪?”夏开琛抱着双臂,倚在桌案旁。她虽不通画理,但直觉告诉她,这看似寻常的美人图,恐怕正是漩涡中心。

沈昭先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眉心微蹙回忆道:“林姨娘当时的神情……绝不是欣赏。她盯着画的眼神,专注中又带着……怀念与哀伤?”她也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

“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她失而复得的心头肉。”但这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

“怀念?”夏开琛捕捉到这个字眼,“怀念谁?还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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