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唐家明不见了呀……”

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林绯绯刚刚活络起来的心火之苗，闪了一下，又黯下去了。

“你别着急，我再问问看，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线索来。”

安慰完了林绯绯，张年年开口问索澜迪，“你跟唐家明是什么关系？”

快人快语的索澜迪，难得犹豫了一下下。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明白，“我跟家明的关系，我也说不清楚。”

忐忑等了一下午，白朗并没有出现。

到了差不多六点的时候，白朗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临时有事，去广州见一个大客户，要索澜迪再等他半个月。

半个月以后，他一定会再回到这里，完成一个男人授予一个女人的最高殊荣。

“什么殊荣？”

张年年不懂的时候，就会直接问出来，完全没有会否得罪人的心理负担。

因为，她发现索澜迪真的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说不出口啦！”

挂了电话以后，她愈想愈是不忿，将那话筒高高拿起，又重重地摔了下去，看得张年年心惊肉跳，电话坏了不打紧，怕就怕在她一个不小心，失手砸伤了自己。一个女明星长久因伤不接戏，很快就会糊掉，也就不再需要一个助理了。还好，她娇滴滴地也舍不得伤了自己，发泄怒火时，只有一条皙白胳膊抡起又落下，脸蛋啊、身体啊离那电话远远的。

“他想要我……要我跟了他！”

“他说我这样一个虚荣又肤浅的小女人，没家世也没文化，扔到街头上不卖色的话，三天就得饿死，只有跟着他才能大富大贵。他胡说！他去死……”

“杀千刀的白朗，我简直恨透他了！”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知道，白朗今天被别的事情绊住了，他没有来，但早晚有一天会来。

他要来的时候，她是防不住他的。

想到自己未来可能遭遇的非人折磨，她觉得自己的命，未免也太薄了点。

抡完了话筒，气力耗尽，她惨兮兮地趴在化妆桌上，对镜幽幽自怜，暗生感伤无限，越想越是觉得，发明“红颜薄命”之四字成语的，一定是个上古神人。

张年年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她看着索澜迪从第一眼的活蹦乱跳，转变成了现在的愁容满面，惨惨淡淡，毫无生气，竟然联想到了“小可怜”三个字。

“其实，不用这么担忧、这么难过的。”张年年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抚慰，“你不喜欢那个叫白朗的人，大不了，他找过来的时候，你不给他开门，装睡或者装死，都行。”

索澜迪木然摇了摇头，“我不能。”

张年年又不懂了，她问，“为什么呀？”

索澜迪绝望地说，“这里是他的家，他有钥匙。”

张年年再度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道：娱乐圈的女人，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怪不得，人家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先前遇到的宋如媚小姐貌似还好点，本心并不想跟那个叫江奇霖的强势男人扯上关系，但却无法摆脱他的纠缠，索澜迪小姐同样……

不，索澜迪小姐还不太一样。

除了一个纠缠她的白朗，至少还有一个她边撩边嫌的万宥琛，她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

这时，索澜迪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张年年，决定对她坦承一切。

如此，遇上突发事件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地承担助理职能，随机应变，更好地辅助自己脱离困境。

“白朗是我的经纪人，是他把我带到这个圈子里来的。他把我包装成女明星的样子，操控着我的职业生涯，供给着我现在的吃穿用度。当然，他也从我身上抽取高额的佣金。我真的很怕白朗，感觉自己就是他的一个提线木偶。”

“我真的好可怜，外表光鲜靓丽，其实一贫如洗，除了好看的皮囊，我一无所有……”

“如果这一次能顺利接下《陛下开饭啦》的女一号，大红大紫，说不定，我就可以摆脱白朗，不再受他控制了！”

索澜迪双手合十，对天祈祷。

***

这套公寓名叫“金娇公寓”。

张年年听完，震了一下，这摆明了就是金屋藏娇的意思，又傻又精的索澜迪怎会不明白？但她依然住了进来。

她存着侥幸心理，她会在白朗碰她之前就发达了，然后把金娇公寓的钥匙砸到他脸上，再一脚将他踢开。

当然她也有真的在努力，为了这个目标努力。

她不会跟她不爱的男人，做出那种和“生命大和谐”有关的快乐事。

***

金娇公寓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

索澜迪的卧室和衣帽间，独占了二楼的大平层，宽敞、明亮，风景又好，坐在阳台上吃点心、喝茶，可以悠悠然地欣赏远处外白渡桥的好光景。

一楼除了客厅、厨房、书房，还有一间平常用不到的客房。

到了晚上，张年年暂时就睡在这里。

虽然，它只有索澜迪卧室的四分之一大小，比林静姝在北平的屋子还要小上一点，但张年年已经很满意了。要知道，她前天刚从一处十平米不到的狭小屋子里被赶出来，昨天在火车站坐地凑合了一夜，今天晚上能睡上正常的床，她已然十分感激上苍了。

陌生的房，陌生的床，处处都是陌生的气息。

张年年打小父母感情不和，没怎么受到他们的“爱”的束缚，她从初中开始，就能一个人背着双肩包各地旅游了，没有什么“认床”的习惯，但乍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还是在一栋名为金娇公寓的小洋楼里，她辗转了几次，都睡不着。

也可能是白天的时候，索澜迪这个小作精流连于不同男人间的各种神操作，带给她的冲击力太大，把她的困意惊退了。

毕竟，她之前只接触过一个女明星，就是那个为躲上海娱记，北上北平秘密拍隐晦戏份，颇有几分烈女气质的宋如媚。

索澜迪平常没什么应酬的时候，很早就会上床去睡美容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梦了。

张年年闲得无聊，手边没有手机、电脑可以娱乐，还真是挺不适应的。

她披上外套，一个人来到书房，随手拿起一本名叫《东方画报》的娱乐类杂志，见是最新一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它的封面人物是京剧名旦韦岚昉先生，穿大红戏服、戴华贵头饰，作贵妃扮相，底下一行小字预告了这位大师即将来沪演出的好消息。

它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当红偶像的奇闻八卦，有沪上名媛的各色写真，有当月离世某演员的生平简介，甚至还有给刚出头小明星看卦象的专栏——今日星象。标题浮夸直白，甚于港媒，再加上图文搭配，一捧在手，看起来有滋有味，一点都不累。有些描绘过于露骨猎奇，看得张年年简直笑出了声。

看完只想感叹：民国明星的私生活都好精彩啊！

完全不输给21世纪的那些流量花生，甚至在自由开放意识刚觉醒的年代，更为大胆。

可见，任何时候都有八卦，都有热爱八卦的人。

谁说的来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市井，市井与江湖之中，总少不了热热闹闹的八卦，只是表现形式和载体不一样而已。

从这本《东方画报》上，张年年还看到了一则跟她有点关联的小八卦。

原来，宋如媚正在跟索澜迪争夺万影汇新戏《陛下开饭啦》的女一号啊？上海滩可真是小，她穿越一遭，到目前总共就认识这么两个女明星，她们还偏偏凑到一块儿去了？

再一看，《陛下开饭啦》的编剧，居然是唐家明。

索澜迪以为，她勾搭了万影汇的太子爷，想给自己增添筹码，而宋如媚必定也不会闲着，多吃了两三年的演员饭，这位宋小姐跟万影汇很多人都有交情；她跟宋如媚的竞争，是在暗流涌动中进行的。

没成想，这破杂志上全给她抖搂出来了。

“年年啊，唐家明写给妈妈的那封信，你放哪儿了，没有弄丢吧？”

在瞅见“唐家明”三个铅字的时候，林绯绯突然开了口。

经历了三个多月密切到不能再密切的相处，张年年已经适应了林绯绯的神出鬼没。此时，她见怪不怪，神态自若，半点不慌，“没有丢，在风衣口袋里，怎么想起来问这封信了？”

说着，她顺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信。

“你打开再看看。”林绯绯指挥着她，“再看看倒数第二句‘到时你来上海，我同澜澜一起给你接风……’，这个‘澜澜’，指的不会就是索澜迪小姐吧？”

“我看就是她了！”

想起提起唐家明其人的时候，索澜迪的奇诡态度，张年年更加坚定了这个判断，“好事啊！绯绯，这是好事啊。我看，这个唐家明八成也是索澜迪小姐的情人之一。看信中语气，他待索澜迪小姐应是女友位分，他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已然公开了。相信，只要跟着她，早晚会见到唐家明！”

但愿啊，能早一点见到唐家明。

晚一点的话，怕是林绯绯的灵魄支撑不住，直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