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时序是被弟子晃醒的。
晃他的这个人手劲儿很大,把他脖子都快晃折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耐烦地道,“哪个兔崽子,快把本少主晃吐了!”
此言一出,刚刚还一片哭喊的现场立刻就噤了声。
剑宗弟子傻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去扒桑时序的衣服,“少主,那个天机阁的混蛋竟然敢捅您心脏!”
“还留了这么多血!”
捅心脏?什么捅心脏?
视线逐渐清明,桑时序终于从迷迷瞪瞪里反应过来,他一把拍开打算扒他衣服的手,抱怨道,“头好疼啊……”
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呆呆地道,“少主是说……疼么?”
天啊,他们骨折了都能面不改色自己接回去的少主竟然喊疼了!
天杀的,天机阁这个混蛋竟然敢这么欺负他们少主!
不止头疼,胸口处也很疼。低头一看,还流了血。
怪不得……
等等。
桑时序把视线收回来,顿感不对,视线又移了回去,死死地盯着胸前的伤口,然后是染了血的白衣。
桑时序:“!!!”
他不是穿了一身红衣么?谁给他换衣服了?
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大,桑时序僵硬地抬起脸,看向了对面的人,眸子微微睁大。
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桑时序清醒没多久,江清辞也悠悠醒转了过来,他睁开眼,和对面自己的脸对上了视线。
江清辞:“!!!”
桑时序:“!!!”
两宗弟子:“???”
他们在一边傻呆呆地看着两位少主死死瞪着对面,就像是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江清辞”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拎着“桑时序”的领子,把他拽过来,目瞪口呆,“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桑时序”也难得失态。
他没管“江清辞”的冒犯,将手边的剑鞘拿过来,将剑身抽出来几寸,用反光照出了“桑时序”的脸,沉默地呆滞在了原地。
某个恐怖的猜想钻进了他的脑海。
此时桑时序也反应过来了。
他和江清辞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恐。
完蛋了。
他们互,穿,了。
江清辞现在在天机阁少主桑时序的身体里,桑时序在剑宗少主江清辞的身体里,他们互相交换了身体!
开什么玩笑!
两人都无法接受,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耍了什么诈,但是想到刚刚对方的反应,又觉得不是对方做的。
两位少主都有点儿不太正常的样子,剑宗和天机阁的弟子们都有点儿害怕。
剑宗弟子搀扶着桑时序,试探着问,“少主,您受了伤,咱们现在回去吧?”
桑时序一把推开剑宗弟子,下意识反驳,“我不是你们少主!”
剑宗弟子:“……啊?”
桑时序抓着江清辞的胳膊,语无伦次,“这个才是你们少主!”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江清辞,“江清辞,你快点儿给他们解释啊!”
江清辞冷着脸把佩剑插回剑鞘,“你觉得他们会信么?”
众弟子更懵了,左看看江清辞,又看看桑时序,忍不住交头接耳。
“哎,你们觉不觉得,咱们家少主好像换了一个人?”
“我也觉得……少主怎么怪怪的……”
“我觉得桑少主像咱家少主,咱家少主像桑少主……”
“哎呀说什么呢,你当写话本子呢,怎么可能!”
众人的交谈声钻进耳朵里,两位少主原本就很差的脸色瞬间更差了。
他们两个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向身边人道,“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跟他说。”
众人:“???”
你们还没打够?
但是两位少主的脸色实在是差得离谱,他们谁也不敢触霉头,灰溜溜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桑时序低骂一声,颓废地坐在了地上。
蜷起一条腿,他抬眸看向江清辞,沉声道,“怎么办?”
江清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们没得选,只能先各自分开。现在我们说的话,他们不会相信的。”
桑时序睁大了眼睛,“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让他去剑宗?剑宗穷困潦倒什么都没有,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而且,江清辞顶了他的壳子,洗澡的时候自己岂不是要被他给看光了?
虽然男的看男的也没什么,但是这家伙可是他的死对头啊!他会被恶心死的!
看着桑时序“豪放”的坐姿,江清辞眸底掠过一抹嫌弃,他冷笑一声,“那你现在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听到这句话,桑时序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弱弱地低头,“……没。”
他今天真的是够倒霉的。
先是被砸了场子,又是跟江清辞打了一架,还穿到了江清辞的壳子里。
想到自己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积攒的怨气和怒火让他忍无可忍。
桑时序“唰”一下站起身来,本来想照着江清辞的脸打上一拳,但是抬眼他就蔫了。
就算他打赢了江清辞,这些伤也是伤在他自己英俊的脸上的。
桑时序爱惜地摸了摸“桑时序”的脸,咬牙切齿,“约法三章,把我的脸给我护好了,我家土豆一日三餐得按时喂,宗门产业的那些老油条你搞不定就给我发通讯。”
土豆是他从小养到大的灵兽,狼崽子,很有灵气,爱吃土豆。
江清辞嫌弃地退后一步,让开了他的手,“我也有条件,你好好带着我们宗门的弟子修炼,别让他们偷懒。最重要的是,不许顶着我的脸像这样随地大小坐!更不许去赌场!”
不等他说完,桑时序转身就走,“你管我!”
江清辞满脸寒意,“你做不到的话,我就把你珍藏的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儿全都丢了!”
众所周知,桑时序喜欢搜集亮晶晶的东西,一天天的跟个乌鸦转世一样,爱往自己的窝里叼宝石啊钻石啊什么的。
桑时序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恶狠狠扭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你赢了。”
“江清辞”大摇大摆地出了赌场的大门,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记得回头叫人把赌场给修好!”
他朝着一边的剑宗弟子挥手,“孩儿们,回宗了!”
江清辞闭眼:“……”
那张熟悉的清冷脸此时无比欠揍。
他真想提刀砍了自己。
……
剑宗。
剑宗是主修剑法的宗门,门内弟子全年无休,从早到晚刻苦修炼,弟子修为冠绝修真界,甚至隐隐能和蜀山并驾齐驱。
剑宗地处古灵山脉,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但是他们有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穷。
剑宗上上下下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修炼之上,但是一个大宗门的运行是需要产业收益来维持的。
剑宗人均修炼狂魔,同时也是商业白痴。
修真界人平生最爱和剑宗做生意,因为他们一根筋,非常好骗。
总结下来,就是人傻钱多。
桑时序踩着石阶往山谷里走,仰头看着上面“天下第一剑”的牌匾,嗤笑一声,继续往里走。
“嘿,我住哪儿来着?”
剑宗弟子迟疑了一下,更加坚定了他们心中的某个猜想,试探着道,“我们带您去。”
少主肯定是跟那杀千刀的天机阁少主打架时伤到了脑子,行为做事都有点儿不正常,就像是被鬼附身夺舍了一样。
桑时序边走边打量,顶着江清辞那张冰山脸和清冷皮囊,愣是走出了一种吊儿郎当的架势。
剑宗虽然穷,但是景色非常好,有山有水,灵气十足,山上的桃花开得烂漫,就像是落了百里胭脂云。
边走边逛,心情倒也不错。
跟着这几个剑宗弟子七绕八拐,桑时序总算是找到了江清辞平日里的住处。
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住处,他的神色极为微妙,因为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住处”,这就是个洞窟。
形容一下,就是在石壁上凿出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挖深,跟狗熊住的洞没什么区别。
里面简简单单,放了个蒲团,放了几本书,然后就……没了。
没了?
桑时序:“???”
江清辞平日里就住这种地方?连床都没有?他是不想活了在虐待自己么?
他震惊扭头,“你们家少主就……咳,这,确定是我的住处?”
剑宗弟子小鸡叨米式点头,“对啊。”
“咱们剑宗每个人都是住这种洞穴的。”
桑时序不解,桑时序迷茫,桑时序困惑,桑时序震惊。
他张了张嘴,良久,才发出颤颤巍巍的自言自语。
“这和狗窝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
天机阁的狗都比江清辞住得好。
天机阁的狗有床,江清辞没有。
……
天机阁。
江清辞一到天机阁,就被面前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天机阁建立在峭壁之上,依山而建,平地升起雕梁画栋,结构精巧玄妙,震人心魄。江清辞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进村的土狗,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宫殿似的那么奢华。
他想,天机阁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悬崖峭壁上建立起一个绝世大宗门。
在往桑时序的住处走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不少天机阁的弟子,他们或三五结伴、或哈欠连天、或懒散瘫坐。
看见“自家少主”,他们纷纷笑嘻嘻地打招呼,“少主早啊,今天去喝一个?”
江清辞:“……”太阳都快落山了,早个鬼。
他冷着脸,“不必。你们不去修炼么?”
弟子们:“啊?修炼多累啊,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这不是咱们天机阁奉为圭臬的传统么?”
江清辞深呼吸,闭眼不去看这些讨人嫌的懒货,把自己提剑出鞘的右手生生摁了回去。
哪怕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跟着弟子们找到“自己的”住处时,江清辞还是差点儿没被闪瞎了眼睛。
面前的独门小院堪称金碧辉煌,五步一楼十步一台,假山流水样样俱全,殿宇精妙绝伦。各种各样的宝石反光刺得他眼疼,不知名的香薰在鼻尖绕啊绕的,勾得他想打喷嚏。
没往里面继续走,江清辞就已经想象到桑时序的卧室豪华成什么样子了。
他站在院子里,头也没回,“你们先回去吧。”
跟着他的几个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哎,咱家少主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这不废话么,咱家少主看见那剑宗的江清辞啥时候心情好过啊,每次回来都这副模样,去后山对着清辞石骂个三天三夜才消气,习惯就好了。”
“清辞石?那是什么?”
“哦,就是后山那块大石头,咱家少主给它起名清辞,想起来江清辞就对着它骂几句。”
江清辞:“……”
怪不得他在剑宗天天打喷嚏,原来桑时序那个欠揍的家伙每天都在背后骂他!
他实在忍无可忍,掏出传讯灵牌,怒道,“桑时序,你是乌鸦么你!住的地方这么闪你晚上睡得着吗?”
“你们天机阁上上下下都懒成什么样了,跟个猪圈似的!怪不得宗门大比你们每年都垫底!”
接起传讯灵牌就被骂了一通的桑时序:“哈?”
他来气了。
“本少主还没说你们剑宗穷得叮当响呢,连张床都没有,你们这是要出家啊!”
“怎么不说话了?回这么慢,坟头信号不好么?飞鸽传书都比你快!”
所有的矜持和冷静全都被这句话碾碎,江清辞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
“桑,时,序。”
“滚出来打架,我今天不把你揍哭我就不姓江!”
没想到江清辞竟然敢这么挑衅他,桑时序捋起袖子,把通讯灵牌狠狠扔在地上,指着灵牌,扬声怼回去。
“打,就,打!谁不来谁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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