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后的鸿门宴

“臣女见过太后。”瞿心灯低着头行礼,笼在袖中的右手止不住轻颤。

疼,尤其疼。瞿心灯能感受到血液逆流的感觉,自方才从北殿回住所之后,瞿心灯便一根银针亲手将经脉封锁了。

血气逆流的感觉实在是难受,瞿心灯压下喉中的甜腥,方才在北殿门口的时候,她恐怕就叫那两个内侍看出来端倪。等着瞿夏拉着大夫挤进拥挤的人群,她亲手将柳淮交到大夫的手上才趁乱匆匆离开。

但是事情没有结束,是她最先发现柳淮几乎要晕厥倒地,又是她的婢女带来了大夫诊治——

太后太知晓此事之后必然会传唤与她。

谁让瞿心灯有个了不得的娘。当年瞿氏女子横死,她手中偌大的家业和权势不知道招了多少人惦记。这么多年来,妄图窃取这份产业的人不计其数,然而最终都一无所获。

瞿心灯苦笑。

陛下、太后、世家……十几年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明府,盯着瞿怀瑾唯一的女儿。也正是因为如此,瞿心灯才自幼就被父亲和师父送出京中,唯有这样,才堪堪能够躲过权利漩涡之中的明枪暗箭。

如今她回京中,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么多年来世人皆知她体弱多病,蜉蝣之躯,故而放心一个孤女,只能活在明府、明氏的庇护之下,活在礼教规训之中。

而不是和她的娘一样,那个女人有通天的气力,有钢铁的筋骨,她将上京的天,捅破了一个窟窿,直通传说中天外天的窟窿,世家花了十几年去补,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流出钟灵毓秀之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此番回京,瞿心灯只管装成个不谙世事的世家贵女就够了。要是叫人发现这十几年来明府和她尽是伪装,恐怕要生出许多事端。

“原来是明家的丫头,脸色怎么这么白?来,快坐下,管齐,去把哀家珍藏了许久的茶烹来,给这丫头尝尝。”

上首的太后笑意吟吟,一副寻常人家祖母的慈祥之态。

“臣女谢过太后。”

瞿心灯展颜一笑,嘴甜说了几句漂亮话,把太后哄得笑个不停,萧代慈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太后拉着瞿心灯的手说些往事。

“孙女请皇祖母安,这是在聊些什么?许久没见皇祖母笑得如此开心了。”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瞿心灯一眼,见她脸色如常,一时间没什么大碍便送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来看看哀家?不是去寺外施粥去了?”太后倒是有些诧异萧代慈出现在了这里。

“孙儿听说寺中出来事情,连游龙卫都出动了,这不是担心皇祖母和父皇吗,这边回来看看。”萧代慈的笑答。

太后道:“难为你有心了,还过来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明相家这姑娘,你可得和人家学学,一身极好的胆量,方才北边出了暴乱,一个苦役被踹得半死不活,还是明家这丫头将人救了下来。”

萧代慈眉头一扬:“是吗?明家姑娘还精通岐黄之术?”

瞿心灯笑:“殿下说笑了,臣女不过是久病成医,方才见那个苦役口吐鲜血,一时不省人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便先动一步了。”

“太后娘娘,臣女还有一事不明,跪在哪里的又是什么人?既然是最苦役的,又怎么会跪下哪里,臣女听到许多人咒骂他来着。”瞿心灯问。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初回京中不知道外面的事情,那是从平川回来的战犯。”

“战犯?”瞿心灯看上去很惊讶的样子,“莫不是那个通敌叛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看上去有些怯懦,却是引得太后笑了起来:“是他,怎么,后悔救他了?”

瞿心灯认真想了想,迟疑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臣女不后悔。”

“哦?为何?”太后来了兴致。

瞿心灯一字一句道:“这人虽然是要犯,但今日又是浴佛节,娘娘和陛下移驾承恩寺与民同乐,这是天大的大喜事,不宜见血,出了人命事小,若是因此冲撞了太后娘娘和陛下,那边说臣女的过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孩子。”

瞿心灯的回答滴水不漏。只是太后笑着看向她的目光是在是让她不适。

她一直是笑着的,像是个慈祥的长辈,然而瞿心灯无端的感觉到,她的姿态是极高的,有些倨傲嘲讽。

真是奇怪。

“你这孩子是得的什么病?之前就听你母亲说过了,怎么些年都不见好?上次在宫里的时候哀家便见你气色不佳,本是想留你问一问,只是那一晚……欸,后头就又忘记了。”太后笑得极其慈祥,语气间尽是关切之意。

瞿心灯神色恭敬:“臣女惶恐,多谢太后娘娘挂怀。”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萧代慈在一边酸溜溜道:“皇祖母也真是偏心,今日见了明家的姑娘,就一点也记不起我这个亲孙女来了,明明前些时候孙女也病了。”

“你这丫头……正好,传孙医正过来,给二公主和明家姑娘把把脉,这么病着不是个办法,让他给你看看,开个方子,制些丸药。”

瞿心灯眼珠子一转,忽而像是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一般,随即脸上立即表现出感激不尽的神色:“当真是谢过太后娘娘了……”

不过她的语气随机很快便低落起来:“不过……臣女这是娘胎里头带的病了,这么多年清修荣养不见一点成色,孙医正当真能治好吗?”

太后眉眼含笑,笑容一点点加深,伸出手轻轻抚摸上瞿心灯的发顶:“好孩子,孙医正可是公里的老人了,会治好的,会好的。”

*

瞿心灯和萧代慈是被太后留在她那一处用了晚膳之后方走的,宫人蹁跹的身影穿梭在回廊,太后殿中烛火印照,郦氏靠在软碳之上,身边侍奉的是孙医正。

“那个柳淮怎么样了?”郦太后闭目养神,宫女轻轻替她按摩着肩颈,殿内暖香浮动。

“回娘娘的话,那一脚踹在了心口,伤得有些重。”

“死了?”

“没有,但……”

“但是什么?”

“次人心口还有一根跗骨针,压在心脉之上一时难以取出,要是不取,估计也就几个月的性命了。”孙医正斟酌到。

“找到那个孩子他也是有功一件,让他多活几个月也足够了,你看着些,叫他别在哀家过寿的时候没了就行,晦气。”

“是。”

郦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只剩下一个三公公侍奉。

“她的呢?”瞿怀瑾的女儿呢?

孙医正略一思索,回答道:“回娘娘,依老夫行医几十年的经验来看,明府那位姑娘脉象细长虚浮,偶有滞涩、沉伏,依微臣行医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这确实是久病虚弱之相,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其面色略显灰白阴郁,恐是年岁不永。”

“年、岁、不、永……”太后一字一字咀嚼着这几个字,忽而笑了起来,“行了,下去吧,为她开些方子,好好医治,毕竟是明氏的女儿,毕竟……是她的女儿。”

她摆了摆手,孙医正顺从退下,等人走后,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撤下来。

“那孩子,长得真像她的母亲。”太后站起身来,拍了拍三公公的肩膀,“但是和瞿怀瑾不一样,你看见她今天的姿态没有?乖顺得像是猫儿一样,盯着和瞿怀瑾那样想象的一张脸……啧啧……倒是莫名其妙的顺眼。”

*

“你也真是莽撞,何苦这样做?”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萧代慈的眉头皱的极紧,“演得还不错,差点我都要被骗到了。”

瞿夏在替瞿心灯施针,后者盘腿而坐,运气凝神,经脉在短短一天之内被暴力截断又疏通,寻常人根本难以承受如此的痛苦,瞿心灯额间沁出豆大的冷汗,双唇苍白。

“原本截断经脉之后,二十四个时辰之内都不得再动用内力,你何苦等不及这么一会儿呢?”萧代慈二指轻轻在左面敲击。

瞿夏眼眶飞红:“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家……姑娘本身身子骨就差,前些时候又受了极重的伤,经脉已然受损,眼下贸然截断,这股里一时闷在内里不得流通,必须要尽快疏通解开,要不然,时间越久反而越危险……”

竟是这样。

此时瞿夏已然扎完了最后一针,瞿心灯运气之后,猛然呕出了一口鲜血来。

“姑娘!姑娘!”

瞿夏连忙去扶她。

“没事……”她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萧代慈的存在,“殿下没有回去?劳你挂念了……”

“行了,少说两句罢,你家这小姑娘来找我的时候眼睛都快哭肿了,我若是还不去,岂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萧代慈眉头一挑。

瞿心灯伸手揉了揉瞿心灯的脸颊:“这不好好的没事吗。”

“姑娘……我不该贪玩的,谁知道……谁知道……”

“哪里能怪你?我们今天要是不过去,那柳淮不就真死了?他要是死了,平川之战不就又少了一个人证?你立功了,给你发两块银铤,两块好不好?”

瞿夏啜泣着:“三块!”

瞿心灯:……

三块就三块吧,又不是养不起。

主仆二人说笑了几句,自然,大部分时候是瞿心灯在哄这个丫头,萧代慈都有些不忍心打扰她二人了,但毕竟事态紧急,她还是开口打断,道:

“那个孩子,太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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