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些听天阁的旧事

第二日瞿心灯醒的时候,柳淮就躺在身侧,一手圈着他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侧。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大片裸露的肌肤、深深浅浅的瘢痕和流畅的曲线。

瞿心灯眯着眼睛欣赏了半刻,便披衣起身了。本不想惊动柳淮,却不想她几乎只是动了动胳膊,柳淮的眼睛便瞬间睁开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清明、澄澈、执拗。意识回笼得快得让瞿心灯觉得他几乎根本没有睡。

“吵到你了?”瞿心灯抚了抚他的头发。

“姑娘要走?”柳淮的声线有些紧绷。

瞿心灯叹了一口气,道:“时间还早,有一些阁子里的琐事要我去处理。”

她凑近了吻了吻柳淮的唇角。她给襄襄去过信,问了问柳淮的情况,襄襄说心病难医,他身上又有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伤,故而一时也不好用药干预。他的原话是,柳淮这心病能好多少,全看瞿心灯的良心。

平川之事柳淮心身具受重创,现如今所有心意都牵挂在瞿心灯身上,要是瞿心灯这小兔崽子心善,乐意依着些柳淮,同他慢慢调理,总归是会好的。

然而这小兔崽子要是只是一时兴起,后而始乱终弃,说不准这柳边防真寻了条江河跳了也未必。

“再睡一会?”瞿心灯揉了揉柳淮的脸,“时间还早,我将公务搬到这边来看,你就靠在我的膝上,你昨夜没有睡好,看你眼下的这一段青黑……”

柳淮摇了摇头,瞿心灯起了身他便紧紧跟着,一时都不分开。她坐在案边看文书,那他就坐在一边为她研墨。生着薄茧的指尖一寸一寸翻过密信,将今日飞使传来的文书拆开,越是往后翻,瞿心灯的脸色便越发黑如锅底。

不知坐了多久,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瞿心灯手中的书抽了出来,然后轻轻蒙住了瞿心灯的眼睛,在她的眉心轻轻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瞿心灯鼻尖,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手腕内侧轻轻吻了一下。

“姑娘,歇一歇吧。”柳淮见她已然皱着眉头苦思良久,将她手中的书接了下来。

“歇不了了……公淑,大审在即,让替身在哪一处也不是办法,不日将提审你,你也该回京了。”瞿心灯道,揉了揉眉心。

太后的寿辰如今也告一段落,再往后就是大审了。好在现如今证据齐全,又有公主在侧推波助澜,这一次,不仅能给太后一击重创,平川的污名,当是能尽数洗尽。

至于那个从平川捡回来皇嗣……瞿心灯的眼神暗了暗,那个孩子,从来也不曾被他们找到。不过是权宜之策,届时那个灰衣使尽可将人皮面具揭下来顺利脱身。

中伤太后,又是在利好哪一方呢?不管是利好哪一方,太后、郦家算是留不得了。那这之后朝中便只剩下太子和秦氏两党了。

柳淮点了点头。转而便听见瞿心灯道:“如今这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柳淮怔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时收紧了一些,“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姑娘吗?”柳淮靠在她身边,低垂这眼睫。

桌上摊开着一封封的密报,上头的符号应该是听天阁独有的加密的符号,自早晨起瞿心灯看到这些密报的时候眉心就没舒展过,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阁子里有一些事情,处理完就回来见你。”瞿心灯重重叹了一口气,把玩着他的发尾,大审在即,她本来应该在此处坐镇。

虽然如今她这个身份这是明氏的庶女,无足轻重。然而在暗处她手上还有偌大一个听天阁,然而听天阁在朝中阁众一千机而动全身,此时大审不能出一点差错。

偏偏这个时候,听天阁后院着火,牵扯出来许许多多事情。先前她的行踪背泄露这件事彻查下来,竟又有牵扯出许多阴司。

这是一桩旧事,更是一桩破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谁都拿着双眼神觊觎着这听天阁,不为别的,就为当年一个传言。

据说当年大周开国的时候,高祖皇帝传下来一件稀世之宝,与传国玉玺并重。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只知道这玩意一直都存放在宫室之中。但是,好死不死,这玩意因为几十年前一场宫变丢了——

有人说是被皇室之人藏起来,也有人说是珍宝流入了江湖之中,其中有一个说法,是这宝物几经颠簸最后流入了以“集天下至宝”为名的万宝商会手中,而这个商会,后来被一个据说是听天阁阁主的人端了。

何其荒谬?!

偏偏就是这样空穴来风的事情,真有人信。不只是江湖上的人,还有朝中之人。

柳淮默了片刻,只说全听她的安排,瞿心灯又在他轻颤的内腕轻轻吻了一下:“回来就去见你。我托付了公主保全你的性命,皆是证据齐全,你便随机应变。会没事的,等到你脱罪之后,我带你回我的阁子里头可好?”

这时,柳淮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道:“姑娘听我一言,若姑娘想彻底扳倒太后,大审之事,轻轻揭过就好,宫中六皇子这一步棋子……暂时不要动。”

瞿心灯一愣,笑了笑,于是她又按着柳淮吻了下去。在一起的时间过的过于快了,等大审开始的时候,瞿心灯已经带领手下,到了真正的听天阁子。

*

“京中怎么样?今日大审,如何?”瞿心灯一声纹章繁复错落的袍服,靠在乌木座椅上,一手支着头,一手在舆图上指指点点,鬓发之间琳琅的宝珠叮铃作响,有碎玉之声。

瞿夏道:“信鹰刚传回来的消息,一切都还顺利,有相爷上书呈辞,人证物证齐全,再有公主也安排了人手,一直到现在都还顺利。”

“他呢?还有苏家那边,是苏义风检举他通敌叛国,苏家那边怎么说。”

“少主猜得没错,柳公子只是苏义风回京的幌子,他们证据不全,初审之后便可确定柳公子无罪了。”瞿夏又道。

瞿心灯凝眉想了想:“那批军械呢?还是没有那批军械的下落吗?”

瞿夏摇了摇头,道:“没有,公主那边也正是在问询此事。”

北方矿产冶铁技术落后,故而从德宗初年起,多数制备精良的军械都是从敦州三城和十七洲由朝廷统一督造之后再一齐运往平川以及姚围等关隘的。根据手头上的消息,那批军械在太后手中,再加之近来的情报中,郦氏有在暗中屯兵的迹象,叫瞿心灯不得不疑。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瞿夏问。

瞿心灯凝眉想了半刻,只道:“写信给公主,让她注意些宫中的变动,大审已经让太后吃了个跟头,既然找不到这批军械的下落,那就在适合的时候逼她自己暴露。”

瞿心灯遮掩下眸子中的暗色,新仇旧恨,这笔账,她可得和太后好好算算。

“用那个从平川找回的孩子?”瞿夏问。

瞿心灯正欲答应是,忽而便想起了柳淮说过的话来,摇了摇头,只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师父呢?她现在的下落能知道吗?”说到达天听,瞿心灯眉眼间染上了一些戾气。

瞿夏咽了一口口水,讪讪道:“我们……还没找到阁主的消息。”

“上一次有她的消息是在哪里?”

“就是在平川找到翎姐姐的时候,自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阁主了。”

瞿心灯咬了咬后牙。

“少主你也别太生气,阁主不问事也这么多年了你是知道的……”

瞿心灯更气了。

要是这一桩什么“传国玉玺”的旧事真的只是谣传便算了,可是据瞿心灯对达天听的了解,这玉玺就是不在她那一处,那必然和她有不少的关联。

这么大的事情,她竟是一点也没和她提过。整日混在酒色之中。本来听天阁要死咬死没有这一件玉玺便可解决——江湖之上不至于真的有那么不长眼的来硬碰听天阁,偏偏就是达天听招惹的那些牛鬼蛇神。

阁子里头有她的风流债,阁子外头也有。瞿心灯这些年不知道给她擦了多少回屁股,然而总是有那么些漏网之鱼,风声走漏之后听天阁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朝中之人会使阴招的不必江湖上少,蠢的暗杀,聪明的施压,瞿心灯一面应付这两面的牛鬼蛇神,一面还要动用听天阁在各处的暗桩找人,好几天没睡好觉。

好几处弟字阁暗桩已经出事了,近来许多事端,也是时候亲自露面震慑一番那些虫豸了。此时主仆二人身处敦州,早些时候放出了消息,以身作饵料,如今就看看能钓出多少鱼了。

今夜将有夜袭,瞿心灯亲自坐镇。

“少主,京中的信。”瞿夏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手上摞了厚厚一叠的信笺。

瞿心灯茶盏里的浓茶添了一盏又一盏,接过瞿夏手中的信笺,从中准确挑出来明翎的。

“翎姐姐说什么了?”瞿夏侧头问。

瞿心灯幽幽叹了一口气:“是一些怨怼……还有泪痕。她在殿前司耳聪目明,听到了些大审的消息,虽然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人也都还好好活着,但总归是还了平川将士一份清白。”

瞿夏想了想:“可是郦氏党羽现如今不是已经定罪了吗?郦家败落,太后莫过于失去左膀右臂,接下来咱们要坐的事情也方便些。”

瞿心灯摇了摇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没看到大审的高堂之上,户部尚书虽被贬斥,看似郦氏党羽失势朝中,然而此时太后不但没有辩解求情,反而是大义灭亲……她这是断尾求生啊。”

“如此这般,不仅让她再老臣新臣中赚足了声望,还让我们更不好下手探查军械之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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