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陈太守,你对此事有什么说法呢?”
瞿心灯脸上噙着淡然的笑意,陈年寿的目光和她对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深意。
“你之前见过我?”他问到,并不见被揭露身份的窘迫。
瞿心灯摇了摇头,笑道:“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不过是早些时候在外边瞧见你的车队,其中有一匹毛色釉黑骨架庞大的骏马尤其显眼。我若是没有记错,那当时西域藩国的贡品,先帝时被赐给当时的敦州牧,后又听说这匹马被转赠给了敦州太守。敦州太守陈宥出生当地望族,丰川陈氏,世家大族出来的才子,自有一番风姿气度。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斐然。”
关于这件事情瞿心灯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齐全,那自然是因为那一年藩国进贡刚好赶上了明翎回京述职,她一言就相中了这匹好马,赖着瞿心灯要她也给她弄一匹来骑骑。她缠了她好久,瞿心灯想不记得估计都难。
后开瞿心灯还真就给她弄了一匹好马,一路送到了平川,但是明翎总是说,这一匹速度定然不及那一匹快,毛色也不比那一匹油亮,瞿心灯只得答应给她留心着,她这才消停。
“那敢问姑娘如何称呼?”陈年寿问,惊讶于她知道得如此之详细,顿时心中警铃渐起,这样私密的事情被一个身份未知之人所熟知,并不是一件好事。
瞿心灯挑了挑眉头:“我姓瞿,瞿心灯。”
姓瞿?陈年寿眼前一亮:“哪个瞿?”
“自然是瞿怀瑾的瞿。”
果真是!“瞿侯曾对陈氏有恩,今日一见,是在下失敬了。”陈年寿道。
瞿心灯微微颔首:“敢问陈太守今日在又为何在此处?不会是与你要杀这二人有关罢?”
眭刻有些不解,转而问陈年寿道:“年寿兄不是说携嫂夫人来此处郊游吗?”
后者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眭刻的问题,而是转头直勾勾盯着瞿心灯。
柳淮的眉头不动声色皱了皱。
瞿心灯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摸了摸,掏出个令牌来,远远抛给陈年寿,后者看过,面色微变,对着瞿心灯拱手一礼,露出了一个眭刻看不明白的笑意来。
“这次离开敦州到昌平来,确实不是单纯的郊游,而是为了见一个人。”陈年寿如实说道。
“什么人?”
眭刻问,转而便见陈年寿往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指了指:“他。”
“他是天子属官。敦州自古便是兵家常争之地,大周每一任帝王无不想要将这一处牢牢掌控在手中。瞿姑娘有所不知,太子母族陈氏和我凤川陈氏本是同源,但是凤川这些年来态度一直摇摆不定,今上估计是急了,派出说客。你也知道,这位说客要是在敦州除了事,难免和我脱不开关系,这不,正好在下要与夫人同游,便索性约定在此处会面。”
瞿心灯盯着他黑色的眼睛笑:“乌有客栈虽在昌平境内,但地处偏僻,有是江湖客栈,痕迹尤其好掩盖。你早就想要杀了他,连地方都选好了。”
陈年寿笑:“目击证人已死,在座你我四人皆不说的话,谁能知道是他是被我杀的。”他扭头看了一眼眭刻:“此事若是之后有人问起调查,还望兼文帮忙隐瞒一番。”
“你不愿受天子制掣。你有反心?”瞿心灯皮笑肉不行道。
反心二字,没有惊到陈年寿,反倒是将边上的眭刻砸得一个激灵,后者连为陈年寿辩解,刚刚想开口,就被陈年寿一个眼神将话堵了回去。
“反心倒是没有,只是独善其身罢了。”陈年寿道,“敦州的情况几位也知道,要真打起仗来此处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敦州及附近州县常驻的人口有接近六十余万,良田千倾屋舍俨然,他日付之一炬,岂不可惜?”
“可是推拒天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眭刻道。
“所以这不是做出答复了吗?”陈年寿笑了笑,扬了扬手中刚刚瞿心灯抛给他的令牌。
这不是听天阁的令。这是公主令。
“端午之后,就收到了公主的信笺,一直到那时,在下都还没有下定决心,直到殿下说,前来交涉的使者来自瞿氏。我原本是不信的,瞿姑娘可能对瞿氏的影响还不是十分了解,瞿氏有恩于陈氏,若是公主连瞿氏都无法招揽入麾下,那陈氏也断不会掺和皇家这些烂事。”陈年寿道。
瞿心灯眉头一挑。
“原本今夜了却这一桩事情时候,在下就应该会敦州静候瞿姑娘的到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姑娘了,当真是缘分。不过恰好,今夜我与姑娘的会面再无他人知晓,既然如此……”
瞿心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劳太守替公主和在下做一回耳报神了。”
*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陈年寿问。
“陈太守请讲。”
“原本在下只是想在此处暗中处理掉那位属官,但是今夜突然造访的刺客着实是意外,这一波人并不是我们安排的刺客,姑娘又怎么知道,方才的刺客进入我们房中之后,没有过多纠缠便离开了呢?”陈年寿问。
楼上握手会盟,楼下一时又骚乱了起来。瞿心灯一脚踹开房门,道:“陈太守若是想知道,不如跟上来瞧一瞧?”
楼下正在混战。除却陈氏的仆从之外,所有衣着各异的“江湖游侠”皆和一身黑衣不知道哪一方的人士缠斗了起来,然而寡不敌众,黑衣人数量众多,不出片刻便分出了胜负。
陈年寿对这边的战况并不在意,而是俯身蹲到了一旁还被五花大绑的江敞边上。
“给他松绑。”陈年寿道,转而避开后者攮过来的结结实实的的一拳,“江大侠,你妹妹的事情,确实不是我凤川陈氏子弟所为。”
江敞恨恨道:“不是你们又是谁?!?!?我妹妹虽目不能视物,然而耳朵总是好的,你们糟蹋她的时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天下陈氏门户,除了你们,又还有谁?!?!?”
陈年寿默了片刻,道:“京中六姓,一姓为陈。”
说实话,凤川陈氏替京中背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在从太守府出发的时候,他便察觉江敞跟在他之后欲意行刺,那边又有个天子属官要解决,他便决意将计就计。然而在查明真相之后,那个姑娘被人糟蹋有弄瞎了眼睛也着实可怜,这才一早给眭刻通信。
这江敞是个奇才,武艺也斐然,因此入牢狱也着实可悲,要是能招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木傀郎坐在柜台上挫折花生米老神在在,见一行人下来,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红衣,道:“聊完了?”
“人也给你解决了。”木傀郎又道。
瞿心灯笑了笑,对陈年寿道:“这不是盯着我的刺客跑错了地方吗。”
她晃了晃从柜台上顺过来的住店记录,上头瞿心灯留下的假名和陈年寿夫妇的名字对换,自然变会让那群杀手觉得,住在右二的是瞿心灯和柳淮。
“怪不得。他们竟是冲着瞿姑娘来的?”陈年寿若有所思。
“家里遭了盗,这不是捉贼吗。”
瞿心灯耸了耸肩,走到一个游侠打扮的人面前,揭开他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章柳淮有些眼熟的面孔来——这个人,柳淮在灰衣使中见过。
柳淮这会子算是看明白了,这分明是瞿心灯设的局。前些时候,见她用信鹰提到之后的行程,这一路都不住店,今日却在此处逗留如此之久。这分明就是一出请君入瓮。
“家里不干净,总是要清理一下了。”瞿心灯拔剑,面无表情,一剑捅在了那人的肩上,血液喷溅:“还是有些失望,好歹的走了鹰落崖出来的,连木傀郎的几个傀儡都打不过,真的令我很失望啊。”
方才那些人竟都是木制的傀儡?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木傀郎身上,后者朝瞿心灯一连挑衅:“啧啧,你这也不行啊,对了刚刚那小子趁我不注意发信号弹了,刺杀失败,估计这会子已经有追兵扑上来了。”
“替我解决了吧……?你不早说?”
“看你们在楼上聊得还听开心的。”木傀郎耸了耸肩,“行了行了,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不如早写各奔东西,官府的人我可不想惹……”
“官府的人?莫非瞿姑娘就是今日通缉的……”陈年寿有些惊讶,想着去拉夫人的手,然而后者早便命下人收拾东西,将那个叫江心的盲女搂在怀里,满眼怜惜。
瞿心灯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不出片刻一行人便迅速收拾妥当,各自逃散。柳淮还想着这木傀郎要如何离开,却不想再众人都出来这乌有客栈之后,原本靠着山体建造的建筑忽而移动起来,机关榫卯不停移动折叠,最后竟是变化成了一座巨大的马车的形状。
“先走一步。”木傀郎架着木马而去,跑得比睡都快,空留一地人瞠目结舌。陈氏车队带走了江氏兄妹,天上云浪翻涌,瞿心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马屁股,两匹马在夜中若离弦之箭,往山川尽头去。
这些时候竟是连一个整觉都没有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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