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楚玉之眉眼温润,见到宁以卿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今日将头发全部束起,衬得更加玉树临风。
“多谢。”宁以卿微微颔首,“你那些事情都忙完了?”
“嗯,总算得了几日空闲。”楚玉之前段时间被朝廷安排处理其他的事情去了,昨夜才回来。
“那不好好歇着,跑这儿来干嘛?”宁以卿继续往前走,眯着眼打量远处的须弥山。
“这里有我想见的人。”楚玉之偏过头看着宁以卿,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阳光落进他的眼眸,看起来格外深邃。
钱步明听见这话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瞥了眼身旁黑着脸的慕时渊,“慕兄,你真的不打算跟宁姑娘说句话吗?”
慕时渊抿着嘴不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两人,见楚玉之凑得那么近,他冷哼一声:“她需要我吗?除非她主动来找我,否则我绝对不可能...”
话没说完就卡住了,因为楚玉之离宁以卿越来越近,两人的手背几乎要碰上了。
“宁以卿!”
慕时渊终究按捺不住,快步上前,在和楚玉之对视的刹那眯了眯眼。
听见有人喊自己,宁以卿扭过头,看着走过来的慕时渊应了声。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楚玉之收回视线,垂下眼眸静静等着宁以卿的回答。
“据我所知,只有选手可以进去吧?”慕时渊抢先答道,不动声色地隔在二人之间,“楚兄这般,怕是要连累卿卿遭人非议。”
“我既没地图也没作弊,当然能进。”楚玉之淡定回应,歪头露出虎牙笑了,“不过...还是听宁姑娘的。”
他适时退让,显得很懂事。
宁以卿被他们吵得头疼,双手一推,左边推开楚玉之,右边推开慕时渊:“你们懂不懂什么叫边界感?距离保持美!”
“我一个人进去!谁都别跟着我!”
她一溜烟跑了过去,将三人快步地甩到了身后。
看着宁以卿跑远的背影,钱步明又动起心思,伸出手想拍拍慕时渊的肩,试探着问:“慕兄,既然宁姑娘这么说了,要不我们...”
话没说完,慕时渊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须弥山。钱步明的手僵在半空,只好转身对楚玉之赔笑:“那楚兄...”
“抱歉,我是裁判。”楚玉之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留下钱步明独自在风中凌乱。
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钱步明欲哭无泪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只得一个人默默往山上走去。
....
须弥山占地极广,从山外看云雾缭绕,进到山里才发现湿气极重,更麻烦的是,茂密的树冠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整个山林都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
宁以卿一踏进山林就察觉到异样,山外明明艳阳高照,林内却死气沉沉,连鸟叫都听不见一声。
她皱了皱眉,打定主意后就朝着一个方向快步前去,她不喜欢这里的氛围,一进来就觉得难受,还是早去早回的好。
蝶羽草之所以得名,一是因为它的叶片形似蝶翼,二来也是因为它极难采摘,稍有不慎就会损了药性,让辛苦付诸东流。
宁以卿忙活一上午才找到三株蝶羽草,她正小心翼翼地将刚采到的药草收进荷包,林中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鉴于在武林中结怨不少,她反应极快,几乎瞬间就转向声音来处。
“谁!”她紧盯不远处那棵古树后方。
隔着茂密枝叶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树后那人显然被惊到了,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可地上落叶太厚,终究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动静。
“你若现在出来,我便放过你。”宁以卿也没有轻举妄动,她摸不准这是不是陷阱,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树后的人犹豫片刻,明白自己已经暴露,再躲藏也无济于事。最终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出来。
“...不愧是习武之人,耳力真好。”莫娘讪讪一笑,手扶在一旁的树干上。
宁以卿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打量着她。
这女子穿着宽大的粗布麻衣,发间别着一根木簪,眼角虽已有了细纹,但看得出年岁应该并不算大,她露出来的手微微浮肿,显然是常年劳作。
“跟着我想做甚?”宁以卿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她始终和女子保持着距离。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莫娘局促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眼神飘忽不定,“我是山下农户,靠采药贴补家用,一个妇道人家打不了猎,只能采些药材...”
她叹了口气:“往常往山里走一段就能找到值钱的药材,今天真是邪门,转了这么久一株都没碰上。”
宁以卿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明白她说的药材是蝶羽草,如今上山的人太多,想必她常去的地方早就被采空了。
“妹子,你身上的蝶羽草...能分我几株吗?”莫娘终于道出真实来意,她涨红了脸,眼睛不安地眨动着,嘴角勉强扯出个笑。
“不能,这是我找到的。”宁以卿将药材收得更紧了,她一上午才找到三株,若这妇人所言不虚,那就说明附近的蝶羽草确实所剩无几,给了别人,那她还差两株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我不白要!我知道哪里还有更多!”莫娘急忙指向林间一条小径,“顺着这条路往前几里地,看到一块巨石后往左拐,那片林子里多的是。”
“既然你知道这么好的地方,为何自己不去?”宁以卿仍站在原地。
“...那地方实在是太远了,我身体又不好,不是很方便。”莫娘被噎了回去,浮肿的手拘在身前,无意识地滑过肚子随后又垂了下去。
“抱歉,这药我也有急用。”说着,宁以卿抬起头看了眼天上,开始估算现在的时间。
见她要走,莫娘急得上前两步,却又顾忌着什么不敢靠近:“姑娘!姑娘!我男人前些日子刚走,家里还有八岁的妹妹要养,老人身子也不好,全家都指望我这点收入...”
莫娘说着还挤出了几滴泪。
宁以卿回过头,看了眼女人脸上的泪,“可若给了你,我便不够用了,况且...我怎知你说的地方是真是假?”
“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我陈莫娘对天发誓!”妇人激动地举手立誓,“我家就在须弥山脚下,要是说了半句假话,你随时来找我!”
宁以卿抿了抿唇,还是摇头道:“抱歉,我真的不能给你。”
她没给那女子反应的时间,足尖轻点,纵身前往另一个方向,那妇人被她甩在身后,身影也迅速缩小,最终化作远处的一个黑点。
.....
天色愈发阴沉,晨雾虽已散尽,林间的光线却依旧昏暗,宁以卿弯着腰,仔细拨开草丛寻觅蝶羽草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
她一连走了很久都没有再找到一株,看来这附近的草药确实被人找采完了。
要不然去那妇人说得地方去找找?
正思忖着,草丛又传来细微响动。
她轻叹一声,头也不回地道:“出来吧,早就看见你了。”
那身影明显一僵,却仍藏在暗处。
“难道还要我请你出来吗?”宁以卿直起身,揉着眉心望向身后继续说道:
“慕时渊,你无不无聊?”
慕时渊别过脸去,语气明显不太自然,还强撑着面子:“谁跟着你了?这山路就这么宽,碰巧同路而已。”
“那我现在要往另一边走,你别再跟来了。”宁以卿这会儿实在没心思和他斗嘴,她轻轻摸了摸荷包里的蝶羽草,心情愈发沉重。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逃过慕时渊的眼睛,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明明都拒绝了,怎么又心软折回去送给那妇人两株?”
宁以卿一愣,表情微妙地看着他:“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在跟着我了。”
慕时渊:“......”
“给了就给了,再找就是,要是没找到被淘汰的是我,你急什么?”宁以卿扭过头,重新计算起方位。
“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慕时渊气得眉头紧皱,脸颊泛起薄红,“待会被淘汰了,可别哭鼻子。”
“也不知道上次掉眼泪的是谁。”宁以卿小声嘀咕。
慕时渊顿时瞪大了双眼,脸更红了,他自然知道宁以卿说的是上次在药材铺那件事。
“我没哭!那是雨水溅到了眼里。”
“嗯嗯,我们慕大少爷从小最坚强,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哭过。”宁以卿揶揄道。
“宁以卿你...简直不可理喻!”慕时渊气得胸口起伏,漂亮的眼眸也怒视着她。
若是往常,宁以卿肯定会细细欣赏,毕竟美人嗔怒还挺好看的,但眼下她实在没有任何心思。
“别吵我了,我要继续找草药,你若是采够了就快下山吧。”宁以卿摆了摆手。
慕时渊沉着脸快步走到她面前。
见他来势汹汹,宁以卿抬手一挡:“做什么?”
怎料她刚一抬手,手中就多了个东西。
“拿着,五株够了。”慕时渊别开脸,眼神飘向别处,却还在偷偷观察她的反应,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接着说道:
“我可比某些只会说漂亮话的人强多了。宁以卿,你要是记不住我的好,我就...”
“就怎样?”宁以卿抬眸看他,“把药草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操心。”慕时渊深吸一口气,催促道,“快下山吧。”
“你不和我一起?”宁以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多欣赏会儿风景,这儿景致不错。”慕时渊转过身,随手一指远处的枯树林。
“哦,是比杀人涯好看。”宁以卿点点头。
“那是情人涯!你这个榆木脑袋!”慕时渊又被惹恼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修长的手指恨不得戳到她额头上。
宁以卿突然笑了,“走吧。”
慕时渊深吸几口气,“嗯,你快走吧。”
“一起走。”宁以卿纠正道。
“你真当我傻?你身上分明一株都不剩了,要是让你爹知道,你为了帮我而被淘汰,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我爹才不会这么对你,他常在家里念叨你,还总问我们何时才能成...”
“成...?”
“...成为朋友。”慕时渊勉强把这个谎圆上。
“是吗?”宁以卿在前头带路,“那麻烦转告慕掌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听到这话,慕时渊心头莫名一紧,他抿了抿唇,明明是自己先提起的,可听她亲口承认,心里反而更不舒服了。
这种不舒服比他看见楚玉之献殷勤时更要难受。
他悄悄侧目看向宁以卿的脸,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荷包,苦笑一声。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朋友。
“慕时渊。”
宁以卿停下脚步,想起了莫娘宽松衣服下微微隆起的弧度,于是转过头,对上慕时渊的视线轻声道:
“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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