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晩烛(二)

风吹过外面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秋思坐在廊下,手上捧了一把小米,正弯下腰喂一旁的阿咕。

屋内颜恪正和段念之说着话。

“我娘差人给我带了消息,要我帮她做一件事:在正月二十二,也就是后日之前,赶到西成的悦来客栈,里面有我们的人,叫我扮作客栈里的伙计账房或者帮工什么的。让我在那待五日,她说会有事情发生,又没具体说什么事,叫我好好注意都发生了什么,后面再写信告诉她。”

颜恪把刚刚桦烛告诉自己的事情转述了一遍,“我觉得这事有些没头没尾,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段念之脸上有些茫然,看颜恪还有话没说完的样子,就没作声。

“我娘还提了一句,说最好能请你一道去,这样她比较安心。”颜恪想了想自家娘的原话“不介意你带上段姑娘。”还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比较靠谱。

“当然了,你之前说你还要去即墨吃蜜三刀,要是耽搁了你的计划的话就算了。”颜恪这句话表面上很是贴心,可说出来自己心里还是酸酸的。

段念之注意到颜恪用来束马尾的黑金发带,觉得还挺好看的。

“那你想我陪你去吗?”段念之问出口就后悔了,不应该这样说的,她在心底默默的想,头也不着痕迹地微微低下,不再如之前般的直视颜恪了。

颜恪也没想到段念之会这么问,他偏头思考了一下,说:“按理说,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参合进来。可是,我还是想你能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段念之问完就又后悔了,第二次了,不应该的。于是还没等颜恪说话,就抢着说:“不用说了,我去。什么时候走?”

为什么,颜恪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这次不叫上她,她就要离开了,或许很难再见面。自己明明知道总会有再告别的那一天,但是私心里还是会想这一天再晚点来。所以这又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明天一早出发。”颜恪又想到那只鸽子,挣扎后还是忍不住问:“鸽子是来送信的吗?”还是有点在意的。

段念之点点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林秋和送的信,内容不方便说。”

“噢这样啊,那我先走了。”颜恪说完就起身赶紧走了,“明天见!”

段念之想起身送送他都没来得及,又坐回去看向他逃也似的背影。

“也不能说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段念之心想里想到林秋和信上的那两个字,这么巧,他算好了的吧。

可是转念一想,和他一起去,怪怪的。

思量之下,段念之还是决定先不管颜恪,自己一个人先动身。

留了个口信让秋思带话给颜恪,又问了潋阁在安州这边的暗桩,段念之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直接离开了。

段念之走的时候换了身男装,墨绿洒金的圆领袍,头发扎成马尾,高高邦起。她出了颜府,找到潋阁那边的人,跟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两日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二,西成县。

段念之坐在风雅茶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桌上放着一壶刚煮好的老白茶,正散发着缕缕蒸汽。

她左手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托着左边脸颊,正望着窗外。

现在正是上午辰时,大街上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络绎不绝,热闹极了。

对面的悦来客栈也来了客人,一个容貌出色的黑衣男子带着俩小厮骑马停在了客栈门口。小厮对着里面喊了声住店,客栈小二就马上出来迎接了。

将马托给小二后,三人也就进了店。

颜恪衣服挺黑的,脸也挺黑的,段念之用右手食指关节敲着桌面想。

茶杯里的茶汤见了底,段念之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了。

一抬头,不免又看见了坐在自己正前方的那个背影。

背地里打量别人不是什么好习惯,可眼前这位,显然不是什么“别人”。

这位,应该大有来头,段念之如此判断。

雨过天青软烟罗,飘绿如意翡翠簪,脑后松松地挽了个髻,一看就气度不凡。

段念之忍不住抱了一下自己胳膊,还在正月里,自己还穿着较为厚实的袍子呢,不禁怀疑那身软烟罗真的不冷吗。

应该是江湖里专门习武的人士,有名有姓的那种,说不定还是个大家。

段念之正想的入神,外面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往窗外看去,十来个衣着一样的少年跟在一辆华美的马车后面,马车正停在客栈门口。

看着一堆穿着一样的人,段念之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脸盲,许是某个江湖门派出门办事吧,这些应该都是弟子,马车上的才是大人物。

今天悦来客栈的生意不错啊。

从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妻,目测三十来岁,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和马车相称,夫妻二人穿着皆不似普通人,小姑娘倒是和那些弟子穿的一样,不过是缩小版。

待到这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店,四周又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前面那女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杯重新放回桌面时敲出一声响。

茶应该冷了吧,段念之想,她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她喝一口茶。

“真是没用啊。”一声低叹传入段念之耳中,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将人拉入说话者的愁绪之中。

“小姑娘你看了这么久,肯定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吧。”

天青色的身影转过来,段念之终于看见她的容貌。

明艳动人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正看着段念之等她的回应。

“我有说不听的机会吗?”段念之问。

她脸上的笑意变浓,似乎觉得有趣,抱着胳膊,朱唇轻启:“当然不能了。”

段念之也不是排斥听个故事,只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被他人掌控局面的感觉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是她敢肯定,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位,她还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女扮男装。技不如人,被牵一会儿也没什么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虽然她一直觉得这句话是男的一贯安慰自己的手笔,但用在此刻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称呼您呢?”听故事得有个听故事的样子,段念之认命。

“看年龄,你应该叫我一声前辈,不过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比人家大。记好了,我叫黎青,你猜猜我多少岁?”

黎青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拉出段念之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段念之拿起一只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而后试探地说:“二十二三?”

女人让你猜年龄,最好往小了猜。可是段念之完全看不出来黎青多少岁,长得倒是年轻,可岁月的痕迹不止体现在脸上,还有说话的方式、全身的气质等,这些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老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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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三十二岁,今年是我在外漂泊的第十年。

你问我在外漂泊以什么为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会救几个有钱的拉着我非要给报酬。

虽然说我浪迹天涯,可算来也确实没缺钱过。

还有,我讲故事,你最好不要插嘴,会让我不舒服,有什么问题等我讲完了再问。

我前面也说了,这是第十年。十多年之前,我还是碧云峰的弟子。

哦对了,你刚才看见的那队人马就是碧云峰的人,领头的就是现在的掌门和他的夫人。

掌门名叫楼景,今年三十六岁,比我大四岁。他五年前就当上掌门了,厉害吧?

在当上掌门之前,他是我的大师兄。

门里不是没有其他女孩子,可大师兄最宠的只有我一个人,在山上是我犯了错惩戒永远比别人轻,反正大师兄会替我受着。他下山会给我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别人都特羡慕我。练功也很苦,可在这上面他从来不会迁就我任由我偷懒,对我严格得不行,我师父都没他严格,不过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我也很感谢他,不然这些年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娶我,我会嫁给他。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一般都有个转折,但是,但是出了个意外,总是会出意外。

十二年前,也就是我二十岁那年,他早早地跟我约定好了在我生日当天就去和师父提亲。

偏偏就在我过生日的前一天,水云天的掌门左云舟来了,说他独生女儿左沁然心悦我师兄已久,此番是前来和我师父商讨二人的婚事的。

碧云峰早年欠了水云天一个大人情,我是记得的,我师兄也是记得的,碧云峰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记得的,师父也不例外。

左云舟表面上是商量,语气确是一副他女儿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要不是她喜欢,自己是断然看不上这门亲事的,此番上门,已经是给足了碧云峰面子。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亲事就那么定下来了,就定在半年后,我却成为了碧云峰上上下下最大的笑话。

我师兄自然也是反抗过的,反抗的结果就是被打出一身伤然后关在房里静养,师父勒令他成亲之前都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我不服啊,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外人借着前辈的恩情就能将我的大师兄抢走,我黎青又算什么。

门里经常有人说左沁然是怎么怎么看上了我大师兄,我烦的要死。她不知道我师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吗,既然那么喜欢,怎么不多打听打听他有没有意中人,或者说,她即使是知道了我大师兄的意中人是我,但还是决定插足过来。

我越想越不舒服,然后,在他们成亲的半个月前,我打晕了看守楼景的师弟,然后,睡了楼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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