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约鸿蒙,世孕神灵。
此日,神当出世。
……
一条黑色小蛇出生了。既无庞大体型,也无致命剧毒。甚至作为神之惊愕造出的最后一族,天生目盲,无法视物。
最最弱小,最最茫然的小蛇,出生在了至高神洒下恩慈的基亚拉大陆。
基亚拉意为光明,是神对此地的希望。作为神造物的一员,小蛇虽弱小,却也努力为神的希望行动过。
可……
“去去!你这条邪恶的黑蛇,滚出我羽巫的领地!”
“啊呀……这是那条邪恶的黑蛇吗?好晦气啊,珊德拉,把它丢出去!”
“嗯……我腾蛟御下没有此等丑陋的生物,赶出去。”
……
被神分赐给造物宠儿们的天空、大地和海洋,都拒绝小蛇的出现。
因此,它不得不跟造物最末尾的那些生灵一起,生活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基亚拉大陆最南方的黑暗焦土里。
可就算在这里,神的造物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小蛇,无疑是被所有生灵厌恶的最底层。
因为啊……神,最讨厌它了。
可小蛇不在乎,南方焦土虽常罩黑暗,可越是黑暗,神所在的最光明处便越发灼目。
大概因为神还居于天空,祂的目无处不可见。所以南方焦土这些生灵虽也讨厌小蛇,但没一个生灵敢越过神,对它做什么。表达对小蛇最大的厌恶,也不过是见它便扭头,或对它吐口水。
每日北方光耀之时,小蛇总会从自己的地洞里钻出来,用自己深陷黑暗的眼睛紧盯那虚幻的光明,那周边生灵用赞叹、溢美之词赞颂的神的光辉。
小蛇想,它最是容易心满意足,只要还能一直看着神便好。
可生灵一日日繁衍,一日日生长,广阔无边的基亚拉大陆也看到了它的边沿。
土地不够了……
食物不够了……
……好多好多东西,都不够了。
羽巫飞翔天际,他们拥有神赐予的天空自由。目之所及,无不是他们狩猎的疆场。
越山府坐大地,他们拥有神赐予的大地无限。手之所触,无不是他们未名的猎物。
腾蛟游廓海域,他们拥有神赐予的大海包容。耳之所聆,无不是他们划分的宝藏。
……
神要羽巫代掌空域,施行绝对公正;神要越山坐镇中央,目录生灵延续;神要腾蛟巡查四海,见证海域变迁。
——他们都不服。
“神,为何第一个创造我族,却不偏爱我族?”
“神,为何要我族坐镇中央,却不允我族如羽巫自由奔腾?”
“神,为何我族不能离海,却要每日巡逻往复?”
……
这些问题,小蛇不知道答案。
小小的黑蛇啊,满目不见太阳陨落,黑日当天;各族生灵不复神在之时的和谐欢笑,狰狞面孔逃向四方。
在神消失的不知道第几日,南方焦土一日日萎缩,一日日消减。
最后,这里只有小蛇了。
它仍旧固执望着天空,用自己目盲的眼睛幻描神的光辉。它坚信,那些离开的生灵会回来的。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小蛇混沌地感觉到浑身皮肉都在刺痛。本能告诉它,它要开始蛇族的第一次蜕皮了。
蜕下第一张皮、第二张……第五万六千七十三张,小蛇能看见了。
举目四望,一片荒寂。既无虫鸣,也无风吟。
抬头看向一直固执守望,已经成为本能凝视的方向,灿白到刺目的一轮光球悬挂天空。
但……不是神。
一种默然无言中,小蛇起身,用蜕皮后笨重了许多的身体走出了这片被绿意围绕的焦土。
在草叶之前,它或者……她,停下了脚步。
弯下感觉奇怪的腰肢,她静静凝视着那黑土边上浓烈的绿意,轻悄抬起跟猿类很像的“手”?用皮肤慢慢在绿叶上滑动着。
“……这就是植物吗?看不见地咽下去,跟看见摸起来感觉不一样啊……”
她并不对自己现今的形态有任何疑惑,因为身边的生灵曾对她无数次讲述过神的身姿。
祂自出生起,就是这番姿态。
她并未期待自己向神靠拢,大概……这副姿态是这个世界更偏爱的状态?
愚笨的小黑蛇在漫长的时间里,也是会长出一点点脑子的。
抬脚踩上软烂了的枯败绿叶,以往从未听过身边生灵说起过这种现象。但没关系,能看见了,她就不用等神的恩赐了。
她要走了。
黑色长发如蛇蜿蜒,垂向脚踝。如同一张黑色大氅,牢牢护住了变得敏感的柔嫩皮肤。
她向远处走去,不再回头看一眼即将消失的黑色焦土。
……
市井车水马龙,跟已经四野林立的高楼大厦不同,月桂街区是一片宁幽的老式住宅群落。结合此地的环境与文化,在历史滚动的车轮里,形成了亭台水榭。
林不予便住在此处。
跟周边孩子向往高楼大厦的便捷与科技不同,她家世代便是最为固执老旧的时代顽石。
尽管在历史上有能力有功绩,但老祖宗们一个个的,不知为何就是固守此处不动摇。
林不予对科技没有任何滤镜,也不对家里守旧抱有任何怨念。只不过她今日来此,是想脱离家族而已。
走到一扇老旧到漆面脱落,露出底下木茬子的门前,她敲也没敲,推门走了进去。
门推开时,那声宛如在大脑里翻搅的刺耳嘎吱声,狠狠让离开了一段时间的林不予皱紧了眉。
不善瞪了眼门上那什么福神,她对这老宅的厌恶被彻底唤醒。
石砌的墙面,处处冒着杂草根须;屋瓦总是这里破败,那里渗水;更别说荒草一片的小院,不管四季,都是泥土灰灰掺着黑水流淌……
她真不是嫌弃家里的守旧。
极其细微的唰啦一声,如风轻踩林叶,林不予的母亲——林苑女士,穿着一身火红的袍子出现了。
林不予半点不掩自己对老宅的嫌弃,压着想要冲出口腔的厌恶跟自己母亲打了声招呼,“妈,我回来了。”
林苑跳了起来,连跳三步,约莫都三四米高,向自己女儿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
她脸上画着五颜六色长长短短的横条,容貌掩在最下面。红袍颜色虽艳,质感却灰扑扑的。一跳,好似有无数的灰尘抖落下来。
林不予强忍着想后退的**,让母亲抱住了她。
她在她耳边不断嘀咕念叨着:“小予、小予,等等妈妈,妈妈会带你离开的……”
林不予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不若说这些话她这些年已听到耳朵起了茧子。
林苑抓得实在紧,但林不予不敢反抗半分。就算每回来见母亲,她手臂都要添点伤,於点痕,折点骨,她也不敢反抗。
等母亲安静下来,林不予这才小心抽出自己的手臂。活动几下,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后,这才轻轻在母亲背上拍着,哄她:“好好……小予会等妈妈的。”
才怪!
把疯癫的母亲忽悠离开,林不予起步跳过七八米宽的小院,一脚蹬进了一直默无声息的中堂里。
糊着脆弱泛黄纸页的雕花木窗在她一脚之下,碎得稀烂撒在中堂的太师椅前。
林不予的爹,导致林苑女士疯癫的罪魁祸首,无声无息入主林家的吸血寄生虫——徐季真,故作喝茶,抖着袖子啜饮了一口杯里烂茶叶泡出的黄汤。肿泡眼颤巍巍一抬,睨着林不予亮嗓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回来了……”
“呸!”林不予面无表情,眼睛瞄准徐季真的茶杯,隔着三四米就往里唾了一口口水,还是她刚才继续蛄蛹出来泛着白泡泡的。
她静静盯着徐季真,已经想到这老家伙接下来要怎么演了。
果不其然,见林不予态度恶劣,徐季真也不摆封建老财主架子了。唰地扭头就对里屋喊:“贱人!你怎么教这小杂种的!敢对她老子态度如此恶劣?!”
对里面吼了一句,徐季真又扭过头,抓着林家仅剩的青瓷茶杯举高就想砸。
但可能是想到如今的糗迫,顿了一下,还是愤愤放下手。揭开盖子,把里面泛着白沫的茶水往林不予的方向一泼,眼神恶毒且得瑟。
林不予依旧面无表情,就算不是如今的她站在这里。以往哪次这老东西想摆谱,不是砸东砸西,就是泼她一脸热水。
伤害不高,但对当时年纪还小的她侮辱和恐吓极强。
可她现在长大了。
小时怕得不行,甚至害怕徐季真一冲动杀掉她们母女的想法。现在看来,却全是虚幻的镜花水月,假得不行。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徐季真这条疯狂叫嚣还咬人的狗,却成了她们母女半辈子的噩梦,何其可笑!
想到这里,林不予唇角无法控制地掀起了一道嘲讽笑容。睨着这现在看来灰杂杂的老狗,慢条斯理躲开泼来的茶水。一侧身,旋腰,一脚踢中了老东西柔软的胸腹。
中堂木墙撞成了好几瓣,匾额带着灰和蜘蛛网洋洋洒洒罩住了整个空间,砸出了巨大一声响。
徐季真踉跄从灰里站起身来,哇的一口红血,眼白翻腾地指着林不予,你、你没了后尾。
林不予一身光洁地站在阳光下,脚下不知何时垫了那块中堂牌匾。在污水横流的小院里,她对徐季真微微一笑,说:“老狗,我看你今天还敢不敢以我爹自居!”
迟迟等不来能控住林不予的林苑,徐季真捂住胸口,每咳一声,血沫子和渣子便涌他一嘴。
他抖着手指翻找全身,可一无所获。
林不予微笑着静等他找,在他恍如了然看过来的愤恨视线里,轻笑着从手掌中抖落出了一块红绳绑缚的黑玉。
摇摇晃晃,在天光下清透得比最上好的玉石还要吸睛。
徐季真不可置信,抖着唇瞳孔紧缩,脸上的青筋如同蛇群,一条条蜿蜒。
他脸庞涨得通红,诺诺蠕动嘴角几下,还是在林不予含笑等待的视线下挤出了一张难看笑脸,搓着手谄媚对她说:“女儿啊~是爹错了!爹不该摆谱的!你打得好!爹该打!但这气出了……是不是该把黑玉还给爹了?”
他在林家当了好些年的主子,早已想不起当年为了诓骗林苑装出来的谦卑样子。演技差得感人,图穷匕见,仅两三句。
林不予呵笑,手掌一收,把黑玉握在手心。侧眼睨他,好笑反问:“还?我林家黑玉何时成了你徐季真的?莫不是还做着你徐家美娇尽收的好梦,以为我母亲跟你有一段,便成了你徐季真的走狗了?呵呵~人丑还想得挺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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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丑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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