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寻梦小筑，林不予按阿满的示意，把厌离扔到了离开前收拾出的杂物屋里。

一张单人小床，是阿满淘汰换代下来的老式木床；一张简陋书桌，暂时充当了这间房里的床头柜和摆桌。

剩下的……额，毛坯风？

“唔唔唔？！”

关上门前，林不予对床上的“毛虫”微微一笑。摆摆手，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拜拜~阶.下.囚.到点会给你送饭哒~”

啊，我真可爱~

在某人目呲欲裂的视线里，林不予锁上门，小跳着返回了寻梦小筑前院。

“阿满~我来听故事啦！”

花妖，是比灰面生灵住得离世界真实更近的暗面生灵。它们拥有神赐的极致貌美，与极致蛊惑，几乎没有生灵能在它们刻意的狩猎下脱逃而出。

厌离，则是执行部上一个高级处理员从暗面归来，受花妖皇族蛊惑拼尽全力带出的一丝血液与人类母体的结合。

“……虽说不出所料吧，但论及作死，人类应该是世界第一。”

听到这里，林不予对解下来的发展也有了点大致猜测。

阿满摆弄着回来时带回的时鲜黄百合，搭配了一些白色满天星，笑吟吟点头。

“确实~除了厌离这一例外。其他实验母体全部难以承受花妖皇族血液自带的蛊惑，癫狂自杀而亡。”

“然后呢？”林不予从冰箱里拿出了两块莓橘蛋糕，倒了两杯果汁，继续回到桌边等着阿满接下来的话。

“然后？然后这个实验相关人都被处死了呀~”

“……死了很多人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多~”

除了一个叫厌离的实验成功品，这场血腥的杂交繁衍，无人生还。

“所以他的态度……”

阿满插花的手停了一下，斜眼瞥她。微笑说：“因为‘异类’啊，人类总爱对自身造成的各种后果闭目塞听，不是吗？”

蛇巫，也是执行部总所周知的“异类”之一吗……

说完这话，阿满的花也插完了。她坐下，开始享用蛋糕。随口嘱咐林不予说：“要继续努力哦，不然下次我在也不可能好好活着回来啊。”

“知道了……”

出于对厌离存在的顾虑，林不予去七三执行部和安若蓝说了一声，她跟阿满要暂缓出任务。

回来后，林不予开始了驯养之旅。

“给，今天的饭。”

“呵，走狗！”

每天他们的对话总是大差不离，走出门后，嘴角总控制不住抽搐。

“到底该怎么劝那家伙啊？不能这么拖下去吧？”

瘫在小院的躺椅上，树上金桂洋洋洒洒，一场金黄的细雨，试图洗净树下人的苦恼。

阿满逛着虚拟商超的手一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转头瞄了她好一会儿，迟疑提议：“要不……我改改限制他的阵法吧，那种守擂模式。刚好他在神秘界长大，你又欠缺这方面的经验，取长补短？”

“就这么做吧！”林不予点着下巴沉吟了一两分钟，眸光越来越亮，坚定喊道。

随手捞过阿满手里的水晶球，把购物车里加入的商品一个个踢了回去。

然后，把空掉的购物车还给了阿满，“没钱了。”

哦……真是令人伤心的事实。

阿满蔫巴巴起身，走到寻梦小筑店门翻转挂着的牌子，暂时闭店。随后，跟在林不予身后走向后院。

站在厌离房间外等了三四分钟，林不予从阿满房间取出那些五颜六色的矿物粉末回来了。

阿满伸手接过，给她个眼神叫她好好观察。指尖沾满粉末，激发体内的神秘通路，开始以指改动房间外的阵法。

空间切割，坚固性加持，死亡危机触发提醒……

忙忙碌碌两天，阿满改完了阵法。接下来几日，寻梦小筑后院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细微的闷响。

问及店主，她总是无谓摆摆手。漫不经心解释：“是新来的在研发甜点。新手嘛~总会有点动静啦~”

一周修养期和磨合期过去，林不予的三人小组总算能齐整出发去执行任务了。

依旧灰蒙蒙的灰面，小生灵们蹦蹦跳跳，仍旧在抢地盘、资源和打架。

平和得好像一周前那场骚动没有发生似的。

提着灯的林不予走在最前，阿满位居中间。最后面，是艰难隔了她俩一小步的厌离 。

他跟前面两人貌合神离，但又总在将要拉开距离时稍稍提速跟上。多少有点类似寻回犬的颜面。

只不过还能想起七日前这人警告嘴脸的小精怪们可不管什么颜面。林不予加强的听力听见了好几道细碎的蛐蛐声，全是有关最后那人那天的“威风”。

“没想到还是个人类走狗……白瞎了那张花妖好脸！”

“欸，也不是这么说。这花妖血脉还指不定真不真。人类不是老爱搞那什么实验嘛，这人指不定就是黑心肝人类搞出来的诱饵！”

……

来来去去的话，让身后那人浑身气压更低。看起来颇有她跟阿满不在，就要冲过去打脸的想法。

嗯，怪不得被分到她们这对当肉盾啊，连嘲讽技能都有了。

表情正经得不得了的林不予在心里暗暗蛐蛐。

要不是阿满就在她身后盯着，起码得回头给他个睥睨眼神。

想到自己挨打的这段时日，林不予感觉自己眼圈附近又开始发热了。

狗家伙，发现她不是他的同类后，下手专打脸呐！

要不是阿满依托阵法也下场碾压了他几回，厌离保不齐还缩在寻梦小筑的杂物间里，跟林不予双人对殴呢。

杂念纷飞，今日平和。

小队成功走完了上次没完成的巡查路线。记录异常三处，围观群架两次，还有一次颇有心计的追猎。

林不予扭头看向灰面里人类格格不入的建筑。城市的倒影，跟人类社会早已消失的原始大丛林食物链层隔着一笼灰雾每日上演。

……而住在那些高楼大厦里的人们一点儿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阿满对这个问题保持应有的神秘微笑。

接下来的巡查很平静。甚至借着这次出公差的缘故，阿满带着林不予享用了很多虚拟实境上推荐的线下美食。

榆林市跟她们所住的城市虽只隔着一省，但饮食方面却大相径庭。

由甜党变成辣党，偶尔还有甜辣“异端”，实在让初次接触的林不予消化不良。

但辣味吃着吃着，总会上瘾。

之后还有心里包袱的她被阿满一劝，果断抛下了对自己口味的深思，畅快享受这难得的美食之旅。

至于厌离……额，酷哥的装饰还是脱不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就像之前遭受生命危机的补偿，风平浪静得让林不予怀疑他们巡查的还是不是灰面。

走神思索着，本来还算熟悉的路线却突发变故。一脚向前，她连同身后的阿满他们，一同突兀看见了一片由粗粝巨石搭建的遗迹群落。

“额？！！”林不予怀疑自己眼花了，搓了搓内眼角怀疑存在的眼屎。

很好，没有。

她回看身后，却懵然发现来路不同了。

而且……

“……阿满、讨厌鬼？”

三人失散了……

阿满提灯站在这片陌生遗迹前，眼睛一寸寸扫过遗迹周边散落的翅膀元素。

残缺长着羽翼的雕像、向天空一团光祭祀的石刻……

然后……是……

作为这场行程的幕后推手，三人既然分开了，就没想着汇合，起码暂时没这个打算。

阿满无视留在林不予和厌离身上的追踪咒印，调整手中提灯，明黄火焰变成了黑色。

毫无顾忌踏入了这于她而言的“禁地”，目标明确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狰狞的黑色杂草攀爬在每块遗迹巨石上，生存其中的无智小族群受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但一真瞧见她，不是扔石头，就是舞树枝。

面无表情走过，脚下暗影扭动，了。没等这些攻击落到身上，影子一个个吞掉了它们。

站定在翅膀雕像祭拜的最中心人形雕像前，她停下脚步，抬眼细细描摹人形雕像上唯有的那双眼睛。

提高提灯，火焰散发的黑色光芒照射着那双陌生的眼。阿满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戾气，抬脚一踹，早该消失的雕像塌了。

轰隆的石头倒塌声引来了失散的两人。林不予身后追着一群红眼鸦群，时不时被她诱使抽落；厌离身边跟着一群被蛊惑的蜂鸟，一个个挤挤蹭蹭，总想贴着他。

阿满难以控制皱眉，不耐看着那些紧追不舍的小东西，垂于身旁的手指蠢蠢欲动。

“阿满！离远一点！”喊完，林不予的眼睛变成了蛇瞳。手指连同手臂，动作间如同撕咬的蟒蛇，一口一个杀死。

厌离满脸冷漠地放柔声音，轻轻蛊惑着蜂鸟们，“太多了、太多了……这里可能跟你们争抢的生灵太多了。我那么脆弱，怎么可以落入其他生灵手里？”

本就被蛊惑的蜂鸟加持了疯狂，开始试图驱逐，或同归于尽地杀掉周边不断嗅到人味聚过来的生灵。

两人渐渐聚到了阿满身边。

林不予挡到她前面，警惕看着那边打起来的混战。尽量安抚她说：“没事，只要我不死，它们就不能站到你面前。”

厌离幽幽叹气，迈前一步，挡在了林不予面前。

整理袖口，他嘲讽身后的两人：“呵，一个占卜医师，一个脆皮远程。现在可需要我救了……”

“……谢谢。”

虽然不想感谢，但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直面危机，就算这个人是厌离，林不予还是知道好歹的。

“阿满，这里是哪里？”林不予问。

阿满抚了抚胸口，有点闷。轻声解释说：“大概是灰面与暗面之间的夹缝。你看那边，”

她伸手指向巨石遗迹的后面，另一只手中指点在林不予眼侧。

突然俯空的视野让林不予看见，“遗迹……被切断了？”

“是的，”阿满收回手，也看向那边。尽管人眼难以越过实体的巨石，但她好像也看见了那被横空切断的截面。

低沉说：“人类之前也是存在文明的。只不过就像你看到的，它们没有埋入地底。或是被暗面吞入，或是截断残留在暗面与灰面的夹缝。与以往的人类社会永远隔着两层……”

“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