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雪原盛放着一朵朵生命之花,红得热烈,滚烫沸腾。那是生命,亦是贪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这句俗语,在远东凛冽大地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人怨毒诅咒,有人疯狂求饶。在死亡面前,被贪婪蒙蔽双眼的人类总算看见了自己。
阿满身上在滴血,额头、侧脸、后腰……拔出肩膀插入的最后一支箭矢。带有倒刺的箭头划拉出肉丝,疼得她眼睛开始转泪珠。
“不管再来几次,我永远也不会对伤痛感觉麻木。”阿满低低地告诫,这句曾千百次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警惕。
林不予耳尖,听见了后半截。
她在帮厌离拔后背的箭矢,动作大开大合,附和道:“确实不该对伤痛麻木,生命总终止在无动于衷后。”
阿列谢带人包围过来时,三人就跟三只红色刺猬似的,在大雪天出气多进气少。
至于维特费安和提塔……自己小命要紧,这两人早被当作包袱丢在了半路。
但看后面追杀者一个不减的凶煞样,大概这两块肉的分量不太够。
当然,也不排除有另外一批人会去回收那两人的可能。
风雪呼啸,阿列谢穿了一身黑风衣,带着压顶的帽子,剪影帅得一塌糊涂。
阿满一看见,扑腾自己残缺的蝙蝠翅膀飞快窜到了他身后。林不予和厌离有样学样,一个个选中了最有用的那块盾牌。
嘴里咳血块,鼻腔冒喷泉。要不是眼睛本身没有受伤,他们三个大抵能集齐短命相三消。
可惜生活不是消消乐,不然后面那些追杀者应该能来个全局炸弹才对。
苦中作乐想到消遣的游戏,阿满哭唧唧自己动手拔箭。
沉闷的噗,连绵不绝。还好她带的家伙什够多,不然还不够她长肉的!
林不予和厌离用不上太多,一瓶灌下去就好得差不多。毕竟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他们三还没那能力拥有不死之身的治愈。
阿列谢带来的人不多,但精。一个对俩游刃有余,可惜对快速解决回去吃火锅没有帮助。
喜提乞丐装的三个无知小诱饵动不带动,半点想上去帮助的念头都冒不出。
“要不是跑得快,估计小命可以用几百金币衡量吧?”林不予抱臂蹲在阿列谢身后不远处,旁边排排蘑菇蹲着两个队友。
对于这句话,阿满肯定点头。
“弱鸡就是这样啦~你拒绝人家还觉得你好可爱,你痛叫还说你在撒娇。”
“我们什么时候能打得过安若蓝?我觉得那小子的脸非常适合接飞镖。”厌离捋自己参差不齐的齐肩长发,碧绿的眼里暗沉沉积蓄了非常多的思索。
“虽然我也赞同吧……”阿满遗憾叹气,抬头看向他们和追杀者一同来的方向。
红色“潮水”从天边漫延而来,如同天破了口,要清洗人间罪孽。
“好好看吧……”她只能说这一句。
“啊啊啊——!!!”有人尖叫,有人漠然拔刀。
他们的目的毫不冲突,全在试图逃避这场“潮水”。
“——是、是红色恶魔!”
玫瑰公爵特伦薇,金发红眼,无双美貌的利刃美人。潮水拱卫着她的降临。
无数的尖叫声里,她轻蔑微笑俯瞰。如看蝼蚁,亦看囚徒。
“啊~欢迎诸位光临我的欢宴~好好享受,尽情愉悦我吧~”
她的声音那么轻,她的声音那么重。
才算启程的三人仰望着,一双因受伤丧气的眼嘹亮。林不予轻轻低喃,“那会是我的模样……不,我会超越她。”
笃定的尾音里含着厌离的赞同。不见海深阔,怎越风浪高。
视野是野心燃起的第一把烈火,它将助我……永不熄灭。
狰狞虬拧的荆棘,红如鲜血,粗大似矗立古木。每穿透一个猎物,鲜红的花瓣总从天洒下。
迷幻,透出薄凉的残酷。
“……专属神秘界的万物阁分网,里面曾有高阶调查员发表过一篇帖子。
内容大致是说,拥有觉醒能力的人后期想升级能力一般要囊括进个人特质。
不论是贪婪、恐惧这类负面特质,还是正义、秩序这类正面追求,你得把个人野心写入身体每一个细胞。”
阿满不光爱加购物车,还爱在万物阁乱窜。心理年龄大了就这点不好,顶着年轻外表,用借口让自己归入老年心态,年轻作息。
一来二去,阿满也算混了个“一点点”名头,什么都知道一点点……
“玫瑰公爵的特质是什么?”林不予看着那边问。
“不知道啊~”阿满恬不知耻摇头。
气氛静默一息,林不予扭头死亡凝视,“不知道你提什么?”
“……是权欲。”厌离冷不丁回答。
林不予又扭头看他,“我们在远离玉京两千七百里的威特,不用做阅读理解。”
阿满嘻嘻笑了一声,昂了昂下巴,“厌离大概没说错?继续看吧。”
特伦薇的加入让这场黄雀在后结束得飞快,都不用剧烈反击。那些追杀者就好像全部认识她一样,个个丧失了斗志。
逃跑的击杀,放弃抵抗的捆住。这场狩猎结束得悄无声息。
一袭红裙烈烈,白色风雪里,唯有她笑得最好看。
她说:“感谢诸位的参演,很漂亮的结尾,不是吗?”
说着,荆棘骤然铺展。
一些擦着林不予的胳膊窜过,要不是特意避开了她,说不定等能反应过来,胳膊早成一块烂肉。
收放快速自如,能量波动微小近没。这就是凭吊人的实力吗?
后面本应空无人影的山林,几句零碎的尖叫还没冲出喉咙,就已消逝在荆棘尖端。
跟追杀者精炼身材不同的,肥肥的贵族老爷们,今日大雪出行遭遇了不幸,毫无踪迹消失在了雪原深处。
“大抵……是被熊熊们拖走当过冬粮了?”特伦薇笑着轻点侧脸,红唇掀起的弧度优美饱满。
她的声音在叹惋,在怜悯,可那虚假的一层情绪,在场任谁都能轻易戳漏。
原来,这既是对北部联邦分裂叛乱的收尾,也是这位玫瑰公爵拢权的猎局。
确实,威特市的当权者,玫瑰公爵特伦薇,她说一不二的声音在威特市不够洪亮。
“所以,听一听我说话吧~各位~”
她身上的能量波动一步步攀升,血红荆棘更为粗壮恐怖。坐在它给他们留出的狭缝间,隔着残破衣物,林不予的皮肤不断产生一层层幻痛。
阿满在三人中间,感受最为轻微。虽说也不需要感受,但她还是伸出了手。在荆棘十厘米处,刺痛的锋芒好似要割开她的皮肤。
嘴巴抿直,厌离用一层薄薄的风茧挡在自己和荆棘之间。可那刺痛感还是透过风茧,让他眉头紧皱。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明年,还在一起出任务吧。”厌离说。
林不予默默点头,嗯了一声。
他俩看向中间的阿满,她瞥了他们一眼,扭头继续观察荆棘和玫瑰公爵的动向。
“……阿满,你不愿意?”林不予开口。
看着特伦薇更为亮眼的容貌和笑容,阿满横他们道:“说什么废话呢?你们。难道还以为执行部能批房子给你俩住?
后面进来的调查员跟你们的进度差那么多,部里除非想把我们赶走,不然是找不到另外两个能匹配的调查员的。”
“哦,她愿意。”林不予冷静对厌离说。
阿满呛了一下,咳嗽清嗓,嘀咕道:“说屁说,像在问结婚似的。”
厌离:“……基亚拉联盟主张一夫一妻制。”
阿满不看那边了,回头指林不予,“一妻。”指他,“一夫。”
“不不,一妻。”林不予指阿满,再指厌离,“一夫。”
两人相视笑起来,厌离在一边脸黑了,“……两个疯女人。”
雪地大冒险结束,坐也不带坐的。回到菲茨诺德庄园,三人换了身完整衣物,连连推拒玫瑰公爵笑意盈盈的邀请。核心要求就一个:赶快放他们回家!!
叹息目送三个好用的小棋子离开,特伦薇轻笑,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安~以后,我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安若蓝眼下挂着一抹青黛,推攘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厌倦说:“不是我们。”
——是人类。
层层审批,林不予三人的升阶申请得到准许。文件下发到了安若蓝的虚拟实境账号里,手指凝在认定人处迟疑两秒,落下,签上了他的姓名。
记录者,以眼为观,以心为书,承载过往,指引未来。
“希望……你们真能成为指引的书吧……”
……
行途车行的那辆四座小车开往玉京,沿途时不时就得下车处理拦路的灰面入侵事件。
往常叫嚣着科学已探明世界的普通人们,对于他们的出现已默不作声。
社会繁华可能惠及平民,世界混乱绝对首伤百姓。
他们已能感觉到世界的剧变,所以,千百年来养成的沉默执守苏醒,等待能再次自由畅言疑虑的时机。
坐上车,林不予额头抵靠着车窗,轻声说:“……我们本该一体。”
厌离沉默,作为游离者,他无法对此感同身受。
阿满:“我们就是一体。”
她能懂林不予的言下之意,与人同行,她已走了很久。
阿满坐在后座另一方,侧头看着车窗外那些恢复如初的游人,黑色眼睛倒映着他们,记录着他们。
时代的每一粒微尘,从上看的只能看到整个局势走向。而从下看,那些流露的悲号恐惧,声声震裂着她的眼睛。
我不喜你们,也不讨厌你们。但文明璀璨,是你们一步步的累积。
需要有人看到,需要有人去做。或许牺牲了我,或许牺牲了她,但没关系,每分时代留下的刻痕,有人来找,我们总在这里。
转头,阿满凝望林不予,又看向厌离,“……我们总在这里。”
林不予回望她,“这是一出悲剧?”
厌离:“还是一场戏弄?”
阿满:“这是一幕开局的无言史诗。我会一直与你们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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