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二十一章 把人逼上绝路也就断了自己的生路(下)

“你兄弟是大学生?你搁哪旮沓又钻出来个兄弟?”宋老太太睁着失明的老眼问道。

“妈……是真的,八弟真是我亲兄弟!”“老高丽”有点急了。

“啥?老四你净扯你妈的鸡仔蛋。你亲兄弟?你啥前儿多了个亲兄弟我当娘的咋不知道!”宋老太太的回答十分搞笑,惹得满屋子的男女老少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老高丽”的大哥对海哥说道:“大海呀,咱妈的寿联还等着你写呢。”

海哥谦虚了一番后,来到当做桌子的火炕前,稍一沉吟,当即挥笔疾书,上联是“玉树阶前莱衣兑舞”,下联是“金萱堂上花甲初周”,横批是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璇阁大喜”!

一曲悠扬的唢呐独奏《八仙庆寿》拉开了寿宴的帷幕。今天,战智湛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盛大的寿宴。这天虽然是十冬腊月,但是在院子中摆了一百来张桌子,每桌鸡鸭鱼肉俱全。“老高丽”的家自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庭,在当时看来,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一般的小康之家。不过因为亲朋多,所以捧场的人也不少。似乎是腊八的寒冷也挡不住最淳朴的农村亲情、友情、邻里情,满院子沸沸扬扬的热情,似乎也驱散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冷。在战智湛来的路上,还是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在地上,染得黑土地上银装素裹。而此时,却云收天晴,露出了懒洋洋的一轮红日。

海哥微笑着站在一张凳子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后朗声说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至爱亲朋,大家中午好。今天是一九八〇年一月二十五日,腊月初八,我们迎来了我的老妈妈宋桂氏老人七十岁萱寿。《论语?为政》载‘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说,人活到了七十岁,任何念头都不会越出规矩了。杜甫《曲江》诗中说‘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正是喜看儿女站堂前,只愿家风代代传。让我们一起共同祝愿老寿星增富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在此,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我的老妈妈、老寿星主座就坐!”

在众人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老高丽”的大哥和二哥搀扶着宋老太太在挂满寿联、花镜的寿堂的椅子上坐下。海哥以十分动听的男中音又朗朗说道:“各位至爱亲朋,七十年的风雨历程,七十年的酸甜苦辣,七十年来开花结果,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祝福高堂富贵人,寿筵略表反哺意,此后再谢养育恩,南海若知德如此,青山不老春长存。下面,有请老寿星的子女前来拜寿。”

“老高丽”和他的老婆,以及二个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和妹妹、妹夫纷纷越众而出,站在陈列着寿烛、寿饼、寿蛋、鲜果等礼品的寿案前,齐刷刷的跪成一排。

海哥朗声赞礼道:“一拜!祝咱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宋老太太的五个子女和儿媳、女婿在观礼亲朋的注视下,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二拜!祝咱妈松鹤长寿,春秋不老!三拜!”

轮到宋老太太的孙子辈拜寿了。待这些孙子辈儿的人嘻嘻哈哈的跪好之后,海哥依旧一丝不苟的赞礼:“一拜!祝奶奶、姥娘笑口常开,身体安康!二拜!祝奶奶、姥娘吉祥如意,福贵久长!三拜!祝奶奶、姥娘事事顺心,幸福无疆!”

“下面请晚辈来宾拜寿……”“海哥”边说,边率先跪下,接着,来贺寿的乱糟糟的跪满了一院子。宋老太太则移椅侧坐,以示谦逊。

“一拜!祝老寿星生日快乐,岁岁平安!二拜!祝老寿星万事如意,幸福永远!三拜!祝老寿星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开席了。农家的餐桌,讲究的是实惠,喝得那叫做痛快。猪肝、猪肚、白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子,是应有尽有,满院子的酒醇肉香。庆寿的文艺演出和寿宴一同开始了,二人转、相声等节目相继演完后,轮到了魔术表演。穿一件长袍子的演员向前跨步,对宋老太太作揖说道:“小人‘狗剩子’为宋老太太庆寿献演。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狗剩子”手里拿着一幅五尺见方的彩单抖了抖,先恭恭敬敬的向宋老太太,然后向观众交待清楚彩单下没有任何其它物件,随后以清脆爽朗的语调念起了吉祥磕儿:“吉祥如意时日好,王母各仙赴蟠桃。福禄东海常流水,宋老太太寿比南山不老松!”

台词刚一念完,“狗剩子”屏住呼吸,环视一下观众,嘴里数着“生!……长!……开!”

话音刚落,“狗剩子”将彩单往右肩一披,彩单下面立即变出四只琳琅满目,盛有清水,内有游鱼的大玻璃碗。再披上彩单,揭开一看,却又变来了大小不同的一垛玻璃鱼缸,每只缸里鱼水分明。“狗剩子”连续做的两个动作,娴熟协调,手法干净利索,座上的宾客顿时一齐喝彩叫绝,掌声如雷。“狗剩子”连连鞠躬表示谢意,等气氛平静下来,“狗剩子”又念念有词了:“彩单一抖四角财,能工巧匠造出来,今天落到我的手,并盘大碗你给我变出来!”

话音刚落,猛不防一个凑趣儿的大个子宾客上前将“狗剩子”拦腰抱住,威胁道:“嗨……变戏法儿的,你敢把你的长袍脱掉吗?你要是不脱长袍我可不放过你,和你没完!”

其实,祝寿的节目演到此处,也需要助手高喊“脱袍”,以便节目进一步突变深化,这个宾客完全起了助手作用,将坐在主座的宋老太太逗得大笑不止。

“狗剩子”回答:“中!这事儿只要宋老太太高兴,这位爷们儿说了算,咋地都行!”

宾客松手后,“狗剩子”脱掉长袍,剩下贴身的一身短装,他猛地就地翻了一个筋斗,顺身立起之际,从彩单下又托出了寿挑、寿面和熊熊的大火盆。正当大家目瞪口呆、惊讶不已之时,“狗剩子”脱掉短衣,只穿衬衣,又拿出两只大碗,各盛有水,碗内游鱼活蹦乱跳,宾客再次喝彩叫绝。

正当主人和来宾酒酣耳热之际,突然,“老高丽”的一个叫做“二子”的侄子惊慌失措的从院外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呼哧带喘的来到主桌前结结巴巴的对“老高丽”说道:“四……四叔,坏……坏菜儿了!警……警察来……来抓……抓你了!”

“二子”的话音刚落,三个警察接踵而至。领头的警察四十多岁,身材魁梧,剑眉朗目,相貌堂堂,身高大约一米八二,那是凛然一身正气,让人肃然起敬。领头的警察一进院子就趾高气扬的扯着公鸭嗓子嚷道:“我说‘老高丽’呀,你妈拉个臭十三的胆儿也忒肥了,简直是狗胆包天!你刚杀完了人还敢在这旮沓人模狗样的喝酒呀!”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警察瞅着人模狗样的,吃屎了咋的?咋一张嘴这么臭呢!听了警察的话,战智湛对他的好感不由得荡然无存。战智湛来给“老高丽”的母亲拜寿,本不想惹事儿。他还得搂草打兔子,带捎着寻找那个“猫脸仙姑”,也就是鬼孤郁的下落呢。到现在为止,鬼孤郁的影儿都没见着,他就更得低调一些。以免他还没找到鬼孤郁呢,躲在暗处鬼孤郁却先发现了他。鬼孤郁要是因此又跑了一个无影无踪,再找起来可就更困难了。

“老高丽”眼皮一翻,但马上抑制住怒火,陪着笑脸说道:“原来是邓所长,你不知道我胆儿小嘛,你想吓死我呀?来!坐下喝杯寿酒,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兄弟们。”

“你少在这旮沓跟我俩扯王八犊子!‘老高丽’,你要是想让你妈过好生日,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上派出所,咱们公事公办。否则……哼!”这个邓所长根本不给“老高丽”面子。

海哥急忙站起身,拦在“老高丽”身前,阻挡住了那个邓所长来到“老高丽”的面前,他笑容可掬的说道:“你瞅瞅!你瞅瞅!这不是邓所长吗,真是稀客呀!你来参加我妈的七十大寿,真给兄弟面子。来!来!来!请坐!请坐!邓所长您请上座!”

这个邓所长看了一眼海哥,口气似乎缓和了许多,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哼!原来是大海呀,我就寻思着你得在这旮沓凑热闹。武友义咋没来?不过,武友义在这旮沓也不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老高丽’这个王八犊子杀了人,我得秉公执法,不能徇私枉法!”

“老高丽”也上来了横劲儿,他一瞪眼说道:“尻!我说‘灯下黑’,你扒瞎也得有个谱呀。你没见我这断了一条腿吗,能杀得了人?杀的是他妈的死人呀!”

原来这个警察叫“灯下黑”!战智湛从警察的这个名字就可以推断出,这个警察的官品不怎么样,十有**是警察队伍中的渣滓。战智湛抱着膀,冷眼旁观,看“灯下黑”还有啥幺蛾子。“灯下黑”顿了顿,似乎被“老高丽”的据理力争怼的没了磕儿。但是,堂堂警察岂能输了气势?“灯下黑”哼了一声,胡搅蛮缠、没理搅三分的硬撑着,蛮横的说道:“就算不是你亲自动手,你也是主谋!尤其是你外甥女殷蓉蓉肯定脱不了干系。”

“哇尻!”“老高丽”怒火冲天难以忍耐,“啪”的一拍桌子,骂了一句要站起来。

海哥一把按住“老高丽”的肩头,仍然十分客气的微笑着对“灯下黑”说道:“邓所长,今天是我妈的七十大寿,你能不能给兄弟一个面子。你看你证据也不足,就别抓人了。过了今儿个的正日子,兄弟准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灯下黑”乜斜了海哥一眼,骂道:“哇尻!大海你少他妈的忽悠我!一个老高丽棒子过不过生日跟我没关系!我是人民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一个老高丽棒子服务的!”

战智湛心中怒极,心中暗骂这个什么“灯下黑”该死!这要是在战智湛的家乡,人家老人做寿,像这个“灯下黑”一样出口伤人,是对主人最大的侮辱。包括来宾,都会对这人群起而攻之的。警察怎么了!埠头的警察怎么这么横?也不知道这个“灯下黑”是什么托生的,这么横蛮?战智湛这一动怒,他的“鉴妖真睛”立刻睁开了。原来,这个“灯下黑”也是个二皮脸,元神身穿丧服,长得也是四方大脸的,是冥界的恶鬼“丧气阴灵”。

“丧气阴灵”这种恶鬼十分可恶!据说是一个叫李四的,在过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死在寿宴上。李四因此怨气难消,变成了厉鬼。李四的怨魄修行了几千年之后,这才有了道行,变成“丧气阴灵”。“丧气阴灵”虽然有了道行,可是怨气仍然难消。他只要看到别的高寿之人的寿宴,就会想起自己的经历。别人的寿宴不能顺顺当当的结束,他的怨气才会小点。

战智湛害怕“丧气阴灵”作恶,宋老太太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正想站起来,不料身边的“四锛喽”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抢先站了起来,骂道:“你妈了个臭十三的!你跟谁俩说话呢?你觉得你是谁呀?你敢脱了这身皮,老子立马就废了你信不?”

说着,“四锛喽”离席走向“灯下黑”。“卷毛”怕他吃亏,急忙起身紧随其后。

“灯下黑”“唰”的拔出□□,打开保险后,对准“四锛喽”的脑门狞笑道:“嘿嘿……你个小十三养的,你想袭警呀?你废了我?你他妈的敢再动一动,老子这就毙了你!”

见“灯下黑”如此肆无忌惮,战智湛怕他真的向“四锛喽”开枪,急忙抓起桌上的酒碗,手一扬,带着大半碗的酒掷向“灯下黑”持枪的右手。“啪”的一声,酒碗撞得粉碎,“灯下黑”手中的□□也应声飞向一边,酒水碗碴子溅了他一脸。“灯下黑”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哪个八辈子祖宗都不得好死的王八犊子揍儿的?滚出来!”

狐假虎威的两个小警察迅速拔出枪来,指向了海哥,嚷道:“干啥!干啥!你们他妈的想干啥?想和专政机关对着干嘛?你们会被专政机关的铁拳打得头破血流!”

别看“黄皮子”和“郝疯子”二个人拄着双拐,但是动作却极为神速,眨眼间,他们已经挡在海哥和小警察之间。战智湛和“卷毛”慢了一步,每人提着凳子围在三个警察身边。

海哥分开“黄皮子”和“郝疯子”笑着说道:“邓所长,你这就不好了。证据不足,仅凭‘莫须有’就抓人,这个显然不合法。这个……这个鲍局长的脸上也不好看呀!”

“大海,不要以为你身后有不少白道人作靠山,我就不敢动你。哇尻!你别他妈的落我手里……”“灯下黑”愤怒之余正在大骂,猛然一回头,只见一个怪物手拎板凳,一双滴流圆的小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怪物面如南瓜,目露精光,巨口如盆,牙齿疏长,喘着粗气,喉结翻滚,喘声如雷。尤其那张蓝靛脸上,鲜红的鼻梁,相比周围的蓝色,让这种鲜艳的红色更加狰狞。怪物的鼻子两侧深深的纵纹,颔下一撮山羊胡子,脑袋周围长满了黄褐色的毛。“灯下黑”的元神“丧气阴灵”识得,这是上古妖仙“大妖山魈”!“丧气阴灵”大吃一惊,这“大妖山魈”怎么会出现在宋家堡?难道是冲着二姑奶来的吗?

战智湛见“灯下黑”望着自己迟疑,知道他已认出了自己的元神,心平气和的说道:“佛说永远不要欺负老实人。因为老实人心里有一尊佛,佛压着魔!你若推倒了佛,就该面对魔!”

海哥就势收场,双手抱拳拱了拱说道:“自出洞来无故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邓所长这么给面子,兄弟这里先行谢过,改日一定登门,向您道谢!”

“算了!就别扯哩哏儿楞了!”“灯下黑”本来不愿意和海哥正面发生冲突,只是被战智湛那一碗打得恼羞成怒。他对海哥摆了摆手,又阴森森的盯着“老高丽”,色厉内荏的说道:“算你个瘪犊子走运,以后最好天天烧香拜佛,千万不要再落在我手里!”

“我说‘灯下黑’,这几天这旮沓又是下雪又是刮风的,天气不大好,让您父母多注意身体!”“郝疯子”强抑怒气,反唇相讥。

刚捡起“灯下黑”手枪的小警察闻言,凶狠的死盯着“郝疯子”问道:“哇尻!你是哪旮沓蹦出来的瘪犊子,跑宋家堡奓刺儿来了?是站着撒尿的你报个号!”

“郝疯子”斜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警察,十分鄙视,恶狠狠的说道:“老子是道里‘双拐’!咋的呀?你想咬老子卵仔儿咋的?”

小警察似乎听说过“郝疯子”在埠头的名号。他愣了愣,狠狠地瞪了“郝疯子”一眼,赶紧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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