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智湛虽然感觉这事儿这事儿挺好玩儿的,但是流露到他面部表情上的却是不悦。那“老高丽”是何等人物?他是从刀尖儿上滚过来的,风里、雨里、火里、血里闯过来的,什么事儿他没经历过呀?“老高丽”绝对善于察言观色。战智湛的不悦表情自然逃不过他犀利的眼睛。“老高丽”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容可掬的说道:“老八,这件事儿没有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四哥做的是有点儿不光棍儿,这个……这个请八弟原谅,四哥在这旮沓给你赔不是了!”
“老高丽”说到这里,对战智湛抱拳一揖,接着说道:“老八是知道四哥酒量的,但是四哥既然是代表海哥诚心向老八道歉,这杯酒四哥说啥也得干了!”
战智湛脸色铁青,拦住了“老高丽”:“这么说,那个‘二牤子’并非罪大恶极了?”
“老高丽”急忙陪笑道:“老八你说啥呐?那个‘二牤子’确实该千刀万剐!就算是我想陷老八于不义,海哥也不能答应呀!大家都是兄弟,哪能为了二哥舍了老八!”
“老高丽”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起码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真小人”。比起社会上的其他□□老大来,其光明磊落犹有胜之。何况“老高丽”已经诚恳地向战智湛道歉。
战智湛不由得哑然失笑。古话讲得好,“嗔拳不打笑面”嘛。战智湛对“老高丽”竖起大拇指笑道:“四哥,你别介意。其实这件事儿你完全可以烂在肚子里,俺只当是自己聪明了一回。四哥能告诉俺,足见四哥光明磊落,绝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实在是人世间少有的奇男子。俺为能有你这样的四哥虽死无憾!”
战智湛的话绝非是顺情说好话的一时权宜之计,他佩服“老高丽”!站在男人的角度,他由衷的佩服“老高丽”!自古成者王候败者寇。李世民弑父杀兄,成就千古霸业,所以他成了贤王,明主,被千秋万代所传颂。“老高丽”是农村人,全家都靠那一亩三分地生活。由于家里穷,他的哥哥到了三十多岁,还是光棍儿一条。要不是“老高丽”在埠头干了两三年的瓦匠,他的哥哥是不是一辈子打光棍儿还真的很难说。像“老高丽”这样愣是靠着自己一双手和胆魄,成为震惊全国,跺一跺脚,整个东三省都要抖三抖的埠头大哥中的大哥,不是英雄也是枭雄。
战智湛的话也绝不是忽悠“老高丽”,以此博得他的信任。像“老高丽”这样,能把这么隐秘的事情直言相告,不是“大英雄”,真枭雄,又怎么能做得出来?从此,战智湛与“老高丽”肝胆相照,成为挚交。如果,不是战智湛因为特殊的机缘参了军,加入到南疆前线血腥的保卫领土完整的战斗中,“老高丽”接掌“金刚总公司”之后,战智湛一定会和“四锛喽”一道,成为“老高丽”的左右膀臂。不过,“老高丽”后来被枪毙时,刑场上就恐怕会多了一个人了。
“老高丽”不知是酒量不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满脸通红,扭扭捏捏的说道:“老八,你把四哥夸得都成大英雄了,整得四哥整个浪儿浑身不得劲儿,都没嗑唠了。呵呵……咱哥儿俩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战智湛站了起来,显得十分激动地说道:“四哥你说啥呢?四哥要是这么唠嗑儿,兄弟就不高兴了。兄弟一向二虎吧唧的,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祖坟冒青烟了,能有四哥这样的兄长。啥也不说,兄弟敬重四哥为人,以后兄弟与四哥生死与共!”
“老高丽”激动的举起酒杯说道:“老八,就冲你这句话,四哥这杯酒说啥也得干了!”
说罢,“老高丽”举起杯来一饮而尽。战智湛陪着“老高丽”喝光杯中的酒后,半开玩笑的说道:“四哥,你当初就不怕俺知道了这个法子也装傻充愣吗?要是那样你会咋办?”
“老高丽”摇了摇头,笑道:“老八,我最宾服的就是海哥了,海哥看人那是贼拉准,他不会看错你八弟的。老八你可别笑话四哥!其实……其实救二哥的法子定了那前儿,四哥肚子里头也是一个劲儿的划魂儿。可是海哥却对四哥一摆手,说‘八弟侠肝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要是一旦让他知道了救二哥的法子,想拦都拦不住!’哈哈……”
“老高丽”实实在在的话说得很恳切,又一次极大地震撼了战智湛的心灵。“老高丽”说到这里,和战智湛相视大笑。笑声中,战智湛被人利用的不悦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海哥对他信任的感激之情。朋友,兄弟,那是一辈子的事儿。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可以为对方牺牲生命。
战智湛夹了一筷子“溜肉段”放到“老高丽”的碗里,笑着问道:“四哥,咱俩都是农村人,那咱在农村整日价面朝黄土背朝天,都是他娘的穷光蛋,谁也甭笑话谁。呵呵……四哥你是咋来埠头的呀?又咋认识了海哥?”
“老高丽”羞涩的笑了笑,又恢复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的本色:“呵呵……提这事儿干啥呀,说起来真磕碜!不过,老八这话大有佛性。《长阿含经》有云‘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生命之间的差别,主要表现在生命心灵的纯洁度。”
“老高丽”嘴上说“磕碜”,还是趁着酒兴,讲起了他来埠头的往事。
“老高丽”小时家里很穷,只上了两年学,就给生产队放牛。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工分。他十五岁时,虽然在村里急公好义,好打抱不平,但在埠头还没闯出来什么万儿。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随着村里人来埠头干管吃管住的瓦匠学徒,其实就是一个小力工。虽然一个月只有八元钱的收入,但是,“老高丽”很满足。这毕竟比他在农村放牛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那年,“老高丽”所在的施工队给当时在埠头效益十分好的毛织厂盖职工家属楼,因一帮流氓围殴两个残疾少年,也就是后来的“黄皮子”和“郝疯子”,“老高丽”明知不敌,却也拔刀相助。在三个少年浴血抵抗时,幸亏路过的海哥和武友义出手相救,这才没被打死。
“老高丽”正在讲他和海哥、武友义、“黄皮子”、“郝疯子”结识的故事,忽然,小餐厅外面的食堂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战智湛和“老高丽”对视了一眼,急忙出去查看。只见卖饭的窗口往日黑压压排着的几条还算是秩序井然的长队此时却乱成了一团粥。
战智湛循着吵嚷声挤进了人群,这才发现是他的同寝同学“伪君子”红着脸在和一个身高体壮的同学争吵。“伪君子”嚷道:“你不排队还骂人,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战智湛心中明白了一些,肯定是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玩儿老把戏,插队买饭。可惜他不认识“伪君子”,“伪君子”偏偏又上来了认真劲儿,自然会引起纠纷。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理屈词穷,但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却面子,叫着:“有啥了不起?老子来的时候你还没来呢,你啥时候□□后面的我还没问你呢。咋的,不服呀?不服老子非削你不可!”
“兄弟,大家都是同学,别动不动就削谁!公共秩序是要靠大家来维持。”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身后的“菜市场”拍了拍他的肩头后说道。“菜市场”他的身后还站着“真讨厌”。
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一翻怪眼,扬着手,把手中的饭缸子敲的震天响,对“菜市场”嚷道:“咋的呀?仗着你们班人多,想打架呀,老子不怕你们这帮犊子!”
战智湛怕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手中的饭缸子真的会砸到“菜市场”的脑袋上,急忙走上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子,调解道:“这位兄弟,管咋的这里也是大学呀,咱们是不是得讲点儿文明用语,就是装也得装得像个文明人呀!”
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挣了一下,想挣脱战智湛的手。可战智湛的手猛然一用力,他“啊”的痛叫了一声,那双不大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斗鸡眼儿,脸红脖子粗的不断上下打量着战智湛。
“你干嘛……把你的脏手拿开!”就在那个身高体壮的同学又想用力挣脱的时候,战智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生的尖叫。战智湛转身望去,只见“白列巴”白皙的俏脸涨得通红,正怒目而视着她身后一个剃着光头的男同学。
战智湛从这个同学的标志性光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正是以打架斗殴闻名全校的七七级的学兄黄军。战智湛听说过,黄军有对漂亮的女同学揩油吃豆腐的习惯。乱哄哄的人群,因为这声尖叫顿时安静下来。战智湛心中一颤,放开了身高体壮的男同学的手腕子。那个身高体壮的男同学知道他不好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乐得去看黄军调戏“白列巴”的热闹。
“他妈的!老子摸你能咋的?你以为谁稀罕摸你呀?瞅你那揍性!”黄军凶巴巴的说道。
“就是,我们军哥摸你,那是看得起你,你瞎叫个鸡毛呀?”黄军身边一个留着大鬓角的男同学嬉皮笑脸的给黄军捧着场。娘的,十足一副小鬼子身边的汉奸相。
“就是!给你脸不要脸,还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贞女烈妇吗?装鸡毛清高呀!”又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同学极其猥琐的在一旁附和。战智湛心中一股无名怒火陡然蹿了起来,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前去狠狠的收拾一顿这几个“象牙塔”里败类。
“流氓!你们是一群流氓!你们敢在学校里耍流氓,我告诉老师去,让保卫处把你们都抓起来!”“白列巴”红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但是话音中依然带着哭音。
“去吧,你赶紧去告诉老师吧,看他们能把我咋的?”黄军猥琐的笑着向前迈了一步。
“不要脸!哎呀,战智湛你还不来帮我!”“白列巴”边惊恐的后退,边向战智湛求救。
就在战智湛再也忍耐不住,就要拔拳冲上前去的时候,没想到平时很懦弱的“真讨厌”却一反常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中的饭盆子“嘣”的一声砸在了把手伸向“白列巴”的黄军脑袋上。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真讨厌”骂了句不知和谁学的埠头脏话:“你个瘪犊子!”
“啊……”黄军一声惨叫,捂着脑袋回身寻找打他的人,等看见睚眦欲裂的“真讨厌”时,泼皮般的叫道:“他妈的!你是打谁的卡巴当里冒出来的野种,敢打老子?”
“你们是傻十三呀?还不赶紧给我把这个瘪犊子打回他娘的肚子里头,让他再重生一回去!”黄军跳着脚冲着两个小兄弟大叫道。“大鬓角”和“小胡子”浑身哆嗦一下,如奉圣旨,一起“哦”了一声,冲上前去,挥拳打向“真讨厌”。
“我日你先人板板!我看你们谁敢打我哥儿们!”“菜市场”眼看“真讨厌”要吃亏,一声河西狮吼,如离弦之箭急蹿而出,双脚刚一落地,以左脚为支撑,右脚迅速抬起,一记“撩阴腿”踢中了“小胡子”□□。“小胡子”猝不及防,一声惨叫之后,捂着裆部蹲在了地上。“真讨厌”也没闲着,他趁“大鬓角”一愣的机会,一拳打在“大鬓角”的鼻子上。“大鬓角”“哇”的一声怪叫,眼泪鼻涕和血全部涌了出来。这一回,战智湛可真见识了流鼻血的了,只不过不是见了美女所流鼻血。
“你个瘪犊子揍儿的竟然敢踢我的兄弟!”黄军这家伙,显然是在街头的群殴中磨练出来的,打起架来绝对是一把好手,他不仅身体滑溜如鱼,下手更是狠辣无比。
黄军一扬手,将手中的饭缸子向“菜市场”的脸上扔了过去,趁“菜市场”一歪脑袋躲闪饭缸子的时候,黄军脚步一垫,冲上前一记直拳狠狠的砸向“菜市场”的脸。战智湛知道“菜市场”经不住黄军这阴狠有力的一记直拳,急忙身子一晃,挡在了“菜市场”的身前。
“嘣”的一声,黄军这一拳正打在战智湛脑门儿上。战智湛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看来这个黄军绝非泛泛,他的拳头还真的有些力气。待战智湛定睛去看时,黄军打在他脑袋上的反作用力让黄军受伤更重。只见黄军疼的呲牙咧嘴的边甩手,边骂道:“哎呀我……”
“都给我滚开!你个杂种揍儿的,敢打我八弟,老子剁了你个傻十三玩儿意!”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众人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身不由己的转身望去。只见“老高丽”怒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拎着一把硕大的菜刀,分开众人,冲进了人群。
“你……你是四……四爷?我……我不知道哪个是您八弟。”一见到“老高丽”出现,黄军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劲儿,看着“老高丽”手上的菜刀,就差把尿撒在裤兜子里了。
就在“老高丽”怒气冲冲的奔向黄军时,李处长挺着个大肚子,呼哧呼哧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老高丽”的腰,口中大叫道:“手下留情,四哥!这是我外甥!”
“哇尻!李大脑袋,你外甥牛十三咋的?这个小瘪犊子嘚尔的喝的敢打我八弟,我不剁了他,我跟你的姓!”“老高丽”说着,奋力想挣脱开李处长牢牢的搂抱。
“八弟,你快跟四哥求求情吧,让四哥消消气儿。我外甥有眼不识泰山,千万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呀。”李处长涨红着脸,满脸的可怜相惊慌失措地转向战智湛,苦苦的出言恳求着。
“老高丽”知道战智湛肯定出言求情,说道:“八弟,让这小瘪犊子自己剁下个手指头,再跟你磕头赔礼,今儿个这事儿咱才能算过去,要不然……八弟,麻溜儿的接着菜刀!”
说着,“老高丽”用力把手中的菜刀扔向战智湛。战智湛看着在半空中打滚翻转着的菜刀,笑了笑,明白了“老高丽”的意图。待菜刀飞到他的身前不到一米处,猛然伸出右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菜刀的刀刃。食堂里这时还有很多胆子比较大的男女同学,围着看热闹,这时见战智湛十分轻松的接住菜刀,立刻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黄军双眼马上直了。他见“老高丽”奋力扔出的菜刀,不仅被战智湛稳稳的抓住,而且抓的还是刀刃,手上连层皮都没被划破,一定练过硬气功之类的功夫,拳脚功夫也想当然了。
黄军的反应很快,他明白要是再闹下去,倒霉的除了他没别人。他立刻陪笑道:“四爷……这位同学,是我不懂事儿,我赔礼了。请看在咱们同学一场的份儿上……”
战智湛自然不愿意让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就笑着对“老高丽”说道:“四哥,杀人不过头点地,兄弟以后还得在这旮沓上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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