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从天际升起，阳光洒下，整座独留峰披上一层金辉。

新生大会散了，弟子院的人正在清理现场，除了洒扫，每隔一刻钟还要给高台上坐着的长老们添一壶茶。

长老们喝干整整三壶茶，试炼依然在继续。

上一届新生试炼，只花了两刻钟便角逐出最后赢家，今年慢的不是一星半点。

长老们历经数届，对各种情况都见怪不怪，于是慢条斯理喝着茶，安心等结果。

急是急不来的，收徒这件事讲究缘分，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作为师傅——竟然是被选择的那方！

古往今来都是师尊徒谦，徒弟选师傅沧澜算是独一份。

长老们好歹是半只脚踏入天圣境的人物，缘何愿意接受这样“大逆不道”的规矩呢？

个中缘由，却是说来话长。

当年李慕白劈开五山后，沧澜地界扩大五倍，灵气更加充盈，吸引无数慕名而来的散修。

散修们聚集在一起，数量庞大，日常消耗是笔巨款，没过多久沧澜长老院便入不敷出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强行遣散未免落下个不通人情的名声。

一时之间，竟是陷入僵局。

当时的沧澜山长在修仙以前是个私塾先生，他苦想一夜，终于想出一个既不得罪客居散修，又可增加收入的办法。

办法很简单，那就是重操旧业，办学堂！

散修们留在学堂任教，抵消在沧澜客居的开销，沧澜向外招收弟子，收取一定的束脩，用于维护日常运转。

消息宣布的当日，立刻吸引各国学子，学堂便这么如火如荼办起来。

沧澜传到现任山长时，学堂的招生方式已经改成定额制。

实在是沧澜群山占地有限，学堂严重超负荷，不得不缩减招生名额。

生源数量减少，质量却没提升。

为了培养拔尖人才，也为了沧澜的长期发展，山长在闭关前一个月，想出了让四位长老从每届学生中各挑选三个作为“亲传弟子”的提议。

新提议提出的当天，长老院直接乱成一锅粥。

每届收进来的学生，一半都是各国的贵族子弟，大多是来镀一层金，能静下心来修行的少之又少，长老们看不上这些公子哥，不是嫌这个天赋低，就是嫌那个悟性差。

总归就是一句话，三个，选不出来！

山长虽是整个沧澜的掌舵者，却不能绕过长老院施行变革，每次例会双方都固持己见，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两边都不胜其烦，最终决定各退一步，人数减少到每届一个，但是选择权落到学生手上。

也就是说，新生试炼的第一名可以从四位长老中挑选其中一名拜师学习，长老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

新规矩公布的当晚，山长就进入秘境闭关，长老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摆了一道，想推翻重议，哪儿还找得到人？

于是接下来三十年里，长老们不情不愿收了几十个徒弟。

每年新生大会散场后，往届弟子各自回学堂上课，长老们还需留在独留峰等待试炼结束。

此时的独留峰高台上，三位长老悠闲地坐在交椅上品茶，时不时交谈几句公务。

二长老朱沧月摸了摸绸缎般的长发，语气带着点不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去年这个时辰早有人通关了。也就是今年，第一关就废了一半。”

说着状似无意地朝通道入口旁畏畏缩缩站着的十二人投去轻蔑一眼。

朱沧月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被那几人听见，他们面上一红，羞愧地低下头。

四长老何圣坐在朱沧月身侧，闻言捋了捋胡子，笑吟吟道：“你呀，还是这么刻薄！今年的场地选得有趣，又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慢一点也正常。”

何圣原本是想安慰在第一关失败的新生，谁知他们听见“没见过世面”几字，头埋得更低了。何圣尴尬地咳嗽一声，不再说话。

朱沧月瞪他一眼：“呵，好话都让你说了。谁不知道你收了个好徒弟，可怜我和老仇啊，摊上这么一届。”

一听这话，何圣笑得满面春风，似乎丝毫没注意到她话里的机锋：“我徒弟嘛自然是好的哈哈哈！”

朱沧月一拳打在棉花上，转而问坐在另一侧的大长老仇九卿：“老仇，你说是不是？”

仇九卿不喜争口舌之快，也不像朱沧月有欺负老实人的恶趣味，桃花眼弯起一个弧度，便是回答了。

他很清楚，朱沧月这话表面上是在夸何圣收了游桉这么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实则暗讽今年不会再有新生选他。

毕竟新规距立下的三十年里，沧澜迎来十届新生，三长老只收了游桉一个徒弟，或者说，只有游桉选了何圣。

三年前的新生试炼，游桉创下新的记录，仅一刻钟不到便通关成功。

长老们同时看上这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纷纷抛出橄榄枝。

谁也没想到，游桉会选择资历最浅，性格最佛系的四长老何圣。

游桉后来对此的解释是，这个老头看起来不会管我，那就他了。

三位长老：“……”

经此一遭，三位长老算是结下梁子，又是新一届的招新，自然少不了冷嘲热讽。

何圣心大，不与朱沧月计较，朱沧月见他没什么反应顿觉无趣，场面冷下来，谁也不愿开口了。

茶水不知不觉见了底，一名弟子见机续上第四壶茶。

何圣端起茶盏，预备润润喉，不知看见什么，脸上笑容忽然止住，目光最终凝在试炼入口处。

朱沧月和仇九卿反应极快，几乎同时飞身过去查看。

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里大小不一的紫蓝色漩涡缓慢旋转，每转动一圈便是一个时辰，试炼内的时间流逝比外面慢十倍，因此新生们在里面待上一刻，对外面的人来说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长老院在设计时特意将漩涡与试炼者的飞云盘连接，每当有人淘汰时，漩涡便会卡顿一下，提醒外边候着的人。

淘汰的人越多，卡顿时间越长。

漩涡的旋转原本极为流畅，在何圣注意到这边时漩涡就停了下来，等另外两人赶到，时间已过去三息。

紧接着，漩涡像人嘴一样张张合合，从里面吐出七个半死不活的人来。

说是半死不活一点不为过，七人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口，伤的轻的被揭下一整块皮肉，伤的重的依稀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伤口边缘不齐，发黑溃烂，像是被噬咬所致，朱沧月和仇九卿一见，面色凝重起来，他们当初设计时，并没有投放毒兽，只安排了一个杀伤力不大的瓷人。

很明显，试炼出了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并未挑明。

伤员们还躺在地上哀嚎，仇九卿立刻招来一旁等候的医家弟子，将众人送去医治，此时何圣刚好快步走过来，他伸出食指点了点，道：“咦，还差一个，我徒弟也还没出来。”

话音刚落，漩涡卡顿地转动起来，方向与之前截然相反，且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快到看不清时，里面吐出两个血人。

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高挑，他背上的女子昏睡着，侧脸安然恬静，手上松松垮垮握着杆笔。

何圣望着自家徒弟浑身的血，心中一痛，立马冲过去检查一番，见他并无大碍，吊着那口气才吐出来。他猛地拍向游桉肩膀，恨恨道：“你小子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

游桉装痛咳嗽几声：“何老头，你还嫌我不够惨，非要一掌打死我？”

何圣又给了他一掌，手上力道松了些：“你叫我什么，不尊师重道的小兔崽子，我是你师尊！再说我有那么老吗？哎，你背上怎么还背了个姑娘？”

游桉颠了颠，默默从背上人手中抽出储御笔，举到长老们眼前，算是证明。

阳光下的储御笔银光闪闪，何圣眯了眯眼，转而大笑道：“竟是个姑娘，姑娘好啊！好久没出一个姑娘了！”

相处三年，何圣对自家徒弟的性子十分了解，游桉这小子心高气傲，寻常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山里追求他的女弟子从弟子院排到长老院，他愣是一个没看上。

通常情况下，女弟子们连他衣角都没摸到，他人就不见了。能让游桉屈尊背在背上，绝对不是一般人，这么想着，何圣凝神一看，还真看出点端倪。

女子额头饱满，额心正中挂着一枚水滴形宝石，宝石上雕刻的咒术罕见，竟与失传已久的封印术有几分相似。

他当下一凛，掐诀开启天眼，一看更是吓一跳，乖乖，刚进沧澜便是结丹一阶，比他徒弟游桉进沧澜时修为还要高。

沧澜之外的灵气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修炼到结丹一阶，必然是天赋卓绝，人中龙凤，就该是吃修仙这碗饭的！

何圣越瞧越欢喜，嘴角快要咧到耳朵，简直把想收徒的心思写在脸上。

他随即向游桉打听道：“这姑娘姓甚名谁啊，哪国人士，家中几口人......”

游桉生怕何圣知道阮秋是他未婚妻，想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一直沉默的朱沧月先开了口：“行了，人家小姑娘不一定选你。收徒的事不急，等她醒了再议，当下有更要紧的事。”

几人默契地静下来，然后就听见作为代理山长的朱沧月说：“游桉，试炼场到底出了何事？”

游桉闻言，眉宇压得极低，他理了理思路，将灵气流失、鹧鸪异化、阮秋被袭的事倒豆子般倒出来，三位长老听得眉心凝成一个“川”字。

朱沧月当即下令，派仇九卿进入试炼场查看情况，何圣回长老院安排长老大会。

眉眼流转间，目光落在女子熟睡的侧颜上，一个闪身过去，游桉背上一轻，小秋便落到她怀中。

她撩起怀中人额前一缕长发，笑道：“事关重大，人先留在我那儿。”

周遭空气凝固，朱沧月化作一缕白烟飘去。

女主下章醒嘿嘿（头顶锅盖逃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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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修】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