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幺妹喝水的是陈默。

他几乎一夜未眠。幺妹滚烫的额头和痛苦的呻吟让他无法安心待在隔壁房间。奶奶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他只好硬着头皮承担起照顾的责任。

他用冷水浸湿毛巾，笨拙地敷在她额头上，按照奶奶的指示，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次。喂水的时候，他动作生疏，糖水洒了一些在幺妹的衣领上，他手忙脚乱地用毛巾去擦，指尖偶尔触碰到她颈侧细腻滚烫的皮肤，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

他看着幺妹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平日里那双充满生气和攻击性的杏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蝴蝶受伤的翅膀，微微颤动。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的尖刺，显得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

陈默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她雨中抢收的倔强，想起她面对流言时的泼辣，也想起她看着枇杷林时眼里的焦灼。这个女孩，用她粗糙的方式，艰难地支撑着这个家。而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除了添乱和冷眼旁观，似乎什么都没做。

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那份“约法三章”的协议，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天快亮时，幺妹的烧终于退下去一些，沉沉睡去。陈默松了口气，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看到奶奶已经起来了，正在灶房生火。

“小默，辛苦你了。”奶奶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疼地说。

陈默摇摇头，没说什么。他走到院子里，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他抬头，目光落在屋顶上。昨晚暴雨，他听到幺妹房间那边有轻微的滴水声，想必是屋顶年久失修，漏雨了。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屋，找出了梯子和一些旧的油毡、瓦片。他不懂修葺，但在大学时参加过志愿者活动，看过别人怎么修补简单的屋顶漏水。

奶奶看到他搬梯子，吓了一跳：“小默，你要做啥子？危险得很，快下来！”

“没事，奶奶，我看看。”陈默语气平静，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屋顶上爬。屋顶湿滑，长着青苔，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

幺妹是被屋顶上传来的轻微响动吵醒的。她睁开眼，觉得浑身无力，但烧已经退了。她挣扎着坐起身，透过窗户，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陈默正蹲在屋顶上，笨拙地清理着破损处的杂物，然后尝试着铺上油毡，压上瓦片。他动作很不熟练，甚至有些滑稽，白色的休闲服蹭满了黑灰和泥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认真的光芒。

幺妹怔住了。她想起昨晚迷迷糊糊中有人照顾她，喂她喝水……难道是他？再看看他此刻正在修补的，正是她房间这边昨晚漏雨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不是感动，更像是……一种被颠覆认知的冲击。这个她一直认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会嫌弃这嫌弃那的城里少爷，竟然会为了修补她漏雨的屋顶，弄得一身狼狈？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终于修补完，小心翼翼地试着踩了踩，然后松了口气，慢慢从梯子上爬下来。

陈默下到地面，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幺妹。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

幺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谢谢”，或者“多管闲事”，但最终，她只是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低声咕哝了一句：“……衣服都搞脏了。”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看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问，语气是难得的平和。

还没等幺妹回答，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几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叫嚷：“李幺妹！陈默！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家陈默搞的那个啥子项目出大事了，赔不出钱，找到你们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