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你为啥子要这样做?为啥子要瞒到我?你……你到底是个啥子样的人?”
幺妹的质问,带着哭腔,像一把锤子,敲碎了陈默试图维持的表面平静。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手里那张无所遁形的凭证,伸出去想拿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最初或许只是出于一种责任,一种因为父亲的嘱托和那份法律上存在的婚姻关系而产生的、模糊的责任感。看到她为了那片林子焦头烂额,看到她在绝境中挣扎,他无法做到完全袖手旁观。
但后来呢?后来他动用人脉,低声下气地求人,甚至自掏腰包垫付这笔对他目前经济状况来说也绝非小数的药款……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单纯的责任范畴。
他看着她因为希望而亮起的眼睛,看着她认真喷洒农药时专注的侧脸,甚至看着她因为一点小伤而倔强抹去血珠的样子……他心里某个地方,似乎变得不那么坚硬了。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骄傲,他的习惯,让他不善于表达这些复杂而陌生的情绪。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应该?”幺妹向前一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委屈、感激和一种被施舍的屈辱,“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你的可怜?还是觉得我用不起这么贵的药?陈默,我李幺妹是穷,是没得文化,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不是施舍!”陈默被她的话刺伤,语气也激动起来,“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用这种方式?”幺妹举起那张凭证,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瞒着我,偷偷付钱?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还对你感恩戴德?陈默,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我的自尊心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情绪:“是!你是有钱,你是城里来的大少爷!你看不起我们乡下人,看不起我李幺妹!你觉得你随便撒点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就能显得你高高在上,就能让我对你卑躬屈膝是不是?!”
“我没有!”陈默猛地打断她,额头上青筋隐现,“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李幺妹,你讲点道理!如果我看不起你,我为什么要帮你修屋顶?为什么要帮你挡那些债主和亲戚?为什么要为了你的枇杷林去求人?!”
“那你为啥子要瞒着我?!”幺妹哭着吼道,“为啥子不直接告诉我这药多少钱?让我自己想办法?哪怕我去借,去卖血,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乞丐一样接受你的‘好意’!这让我觉得……觉得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抬不起头!”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剖开了两人之间最本质的差距和隔阂——阶层、观念、以及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陈默怔住了。他看着幺妹崩溃痛哭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种被深深伤害的倔强和骄傲,突然明白了她愤怒的根源。他不是在帮她,他是在用他自以为是的“帮助”,践踏着她的尊严。
他一直以来,都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即使后来有所改观,潜意识里,他或许依然带着某种优越感。他习惯了用金钱和资源解决问题,却忽略了接受者内心的感受。
尤其是像幺妹这样,自尊心极强,又在困境中艰难求存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对不起……”他颓然地放下手,声音低沉沙哑,“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难过,不想看到那片林子……那是你的希望。”
他的道歉,让幺妹的哭声微微一滞。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疲惫、狼狈,眼神里带着懊恼和无措的男人。
他好像……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那根名为“自尊”的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两人僵持在院子里,一个泪流满面,一个颓然无语。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和僵持的气氛。就在这时,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看着这对争吵的“小夫妻”,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劝和,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优越感的女声,用普通话喊道:“陈默?陈默你在家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幺妹和陈默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时尚连衣裙、妆容精致的陌生女子,正站在院门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农家小院,和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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